《嘉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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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妹妹-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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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院散场了。灯光招牌也看不见了。时钟敲了11点。又过了半个钟头,他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

“请吧,”他对几个好奇的旁观者叫道,“现在1毛8分钱就可以使我们都有地方过夜了。1毛8分钱,我已有了6分钱。有谁愿意给我钱。请记着,今天晚上我还得赶到布鲁克林去。在此之前,我得把这些人带走,安排他们睡下。1毛8分钱。”没有人响应。他来回踱着步,朝地上看了几分钟,偶尔轻声说道:“1毛8分钱。” 看样子,这小小的一笔钱似乎比前面所有的钱都更久地耽误实现大家盼望的目标。赫斯渥因为自己是这长长的队伍中的一员,稍稍振作了一些,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呻吟,他太虚弱了。

最后,出现了一位太太。她戴着歌剧里戴的斗篷,穿着沙沙作响的长裙,由她的男伴陪着沿第五大道走过来。赫斯渥疲倦地呆望着,由她而想到了在新的世界里的嘉莉和他当年也这样陪伴他太太的情景。

当他还在呆望着的时候,她回头看见了这个奇怪的人群,就叫她的男伴过来。他来了,手指间夹着一张钞票,样子优雅之极。

“给你,”他说。

“谢谢,”上尉说完,转向最后剩下的两个申请者。“现在我们还有些钱可以明天晚上用,”他补充说。

说罢,他让最后两个人站到队伍里,然后自己朝队首走去,边走边数着人数。

“一百三十七个,”他宣布说。“现在,孩子们,排好队。向右看齐。我们不会再耽搁多久了。喂,别急。”他自己站到了队首,大声喊道:“开步走。”赫斯渥跟着队伍前进。这支长长的、蜿蜒的队伍,跨过第五大道,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麦迪逊广场,往东走上二十三街,再顺着第三大道向南行进。当队伍走过时,半夜的行人和闲荡者都驻足观望。在各个拐角处聊天的警察,冷漠地注视着,向这位他们以前见过的领队点点头。他们在第三大道上行进着,像是经过了一段令人疲惫的长途跋涉,才走到了八街。那里有一家寄宿处,显然是夜里已经打了烊。不过,这里知道他们要来。

他们站在门外的暗处,领队则在里面谈判。然后大门打开了,随着一声“喂,别急,”他们被请了进去。

有人在前头指点房间,以免耽搁拿钥匙。赫斯渥吃力地爬上嘎嘎作响的楼梯。回头望望,看见上尉在那里注视着。他那份博爱关怀备至,他要看着最后一个人也被安顿好了才能放心。然后,他裹紧了带斗篷的大衣,慢步出门,走进夜色之中。

“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了啦,”赫斯渥说,他在指定给他的黑暗的小卧室里那张破烂的床铺上坐下来时,感到两条腿疼痛难忍。“我得吃点东西才行,否则我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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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愁上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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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这次回纽约演出的一个晚上,当她快要换好装,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后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没关系的。我要见麦登达小姐。”

“你得先把名片递进去。”

“哦,别挡着我。给你。”

递过去了半块钱,然后就听到有人敲她化妆室的门。

嘉莉开了门。

“嘿,嘿!”杜洛埃说。“我说是吧!喂,你好吗?我一看见就知道是你。”嘉莉朝后退了一步,心想这一下会有一番最令人难堪的谈话了。

“你不打算和我握手吗?嘿,你真是个大美人儿。没关系的,握手吧。”嘉莉笑着伸出手来,也许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热情洋溢、一片好心。他虽然老了一些,但变化很校还是那样衣着华丽,还是那样身材粗壮,还是那样满面红光。

“门口的那个家伙不让我进来,我给了他钱才进来了。我知道肯定是你,嗬,你们这出戏真棒。你的角色演得很出色。我早知道你行的。今天晚上我碰巧路过这里,就想进来看一会儿。我在节目单上看见了你的名字,但是直到你上台我才记起来。当时我蓦地大吃一惊。咳,你简直把我惊呆了。这个名字就是你在芝加哥时用的那个,是不是?”“是的,”嘉莉温和地回答,被这个男人的自信征服了。

“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是那个名字。好啦,不管它了。你一向好吗?”“哦,很好,”嘉莉说,还在她的化妆室里磨蹭着。这场突然袭击弄得她有些晕头转向了。“你一向好吗?”“我吗?哦,很好。我现在住在这里。”“这是真的吗?”嘉莉说。

“是的。我来这里已经六个月了。我在负责这里的分公司。”“这太好了!”“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上舞台的?”杜洛埃问道。

“大约三年以前,”嘉莉说,

“你没开玩笑吧!哎呀,真是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不过我早知道你会上舞台的。我总是说你能演戏的,是不是?”嘉莉笑了。

“是的,你是说过,”她说。

“啊,你看上去真漂亮,”他说。“我从没有见过有谁变化这么大的。你长高了一些,是不是?”“我吗?喔,也许长高了一点吧。”他凝视着她的衣服,然后转向她的头发,头上很神气地戴着一顶合适的帽子,最后盯住了她的眼睛,她却竭力地避开他的目光。很显然,他是想立刻原原本本地恢复他们往日的交情。

“那么,”见她在收拾钱包、手帕之类的东西,准备离开,他说,“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饭,你愿意吗?我还有个朋友在外面等我。”“啊,不行,”嘉莉说。“今晚不行。我明天一早就要赴约。”“咳,别去赴什么约了。走吧。我可以把那个朋友甩开。我要和你好好地谈一谈。”“不,不,”嘉莉说。“我不行。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去吃饭。”“好吧,那我们就出去谈谈,这总可以吧。”“今晚不行,”她摇摇头说。“我们改天再谈吧。”说完这话,她发现他的脸上掠过一层若有所思的阴影,好像他正开始意识到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善良的心地使她觉得对待一个一直都喜欢她的人应该更友好一些。

“那你明天到旅馆来找我吧,”她说,作为悔过的表示。“你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好的,”杜洛埃说,又快活起来。“你住在哪里?”“在沃尔多夫旅馆,”她回答,指的是当时刚刚新建的时髦大旅馆。

“什么时候?”

“哦,3点钟来吧,”嘉莉愉快地说。

第二天,杜洛埃来赴约了,但当嘉莉想起这个约会时并不感到特别高兴。可是看到他还像从前一样风度翩翩……是他那种人的风度,而且态度十分亲切,她对这顿饭是否会使她不愉快的疑虑就一扫而光了。他还像从前一样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这里的人的架子可不小,是不是?”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的,他们的架子是很大,”嘉莉说。

他是个典型的言必称“我”者。因此,立刻详细地谈起了他自己的事业。

“我很快就要自己开一家公司了,”谈话中有一次他这样说。“我可以筹集到20万块钱的资金。”嘉莉非常耐心地听着。

“喂,”他突然说,“赫斯渥现在在哪里?”嘉莉脸红了一下。

“我想他就在纽约吧,”她说,“我已经有些时候没有看见他了。”杜洛埃沉思了一会儿。在此之前,他一直拿不准这位前经理是不是在幕后施加影响的人物。他猜想不是,但是这样一肯定就使他放心了。他想一定是嘉莉抛弃了他,她也应该这样做。

“一个人干出那样的事情来,总是做错了,”他说。

“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嘉莉说,不知道下文是什么。

“哦,你知道的,”说着,杜洛埃挥了挥手,似乎在表示她一定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她回答。“你指的是什么事?”“噢,就是在芝加哥发生的那件事……在他出走的时候。”“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嘉莉说。难道他会如此无礼地提起赫斯渥和她一起私奔的事吗?

“哎哟!”杜洛埃怀疑地说。“你知道他出走的时候拿了1万块钱,是吗?”“什么!”嘉莉说,“莫非你的意思是说他偷了钱,是吗?”“嗨,”杜洛埃说,对她的语气感到大惑不解,“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哦,不知道,”嘉莉说,“我当然不知道。”“那就奇怪了,”杜洛埃说道,“他是偷了钱,你也知道的。所有的报纸都登了这事。”

“你刚才说他拿了多少钱?”嘉莉问。

“1万块。不过,我听说他事后把大部分的钱都寄了回去。”嘉莉茫然地看着铺着豪华地毯的地板。她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被迫逃走之后这些年的生活。她现在回想起很多事情都表明了这一点。她还想到他拿钱是为了她。因此并没有什么憎恨,只是一种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多么可怜的家伙!

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怎样的一件事情的阴影之下埃吃饭的时候,杜洛埃吃着喝着兴奋起来,心里也有了柔情,自以为他正在使嘉莉回心转意,会像过去那样心地善良地关怀他。他开始幻想着,虽然她现在十分高贵,但要重新进入她的生活并不会太难。他想,她是多么值得争取啊!她是多么漂亮、多么优雅、多么有名啊!以舞台和沃尔多夫旅馆为背景的嘉莉,是他最最想得到的人儿。

“你还记得在阿佛莱会堂的那天晚上你有多胆怯吗?”他问。

嘉莉想起这事,笑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演得比你当时演得更好,嘉德,”他懊丧地补充说,把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我会相处得很好呢。”“你不应该这样说,”嘉莉说,口气开始有些冷淡了。

“你难道不想让我告诉你……”

“不,”她说着站起身来。“而且,现在我要准备去戏院了。”

“我不得不和你告别。现在走吧。”

“哦,再待一会儿,”杜洛埃恳求道,“时间还早呢。”“不,”嘉莉温柔地说。

杜洛埃极不情愿地离开了这明亮的餐桌,跟着她走了。他陪她走到电梯门口,站在那里说:“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哦,也许过些时候吧,”嘉莉说,“我整个夏天都在这里。

再见!”

电梯门开了。

“再见!”杜洛埃说,目送她拖着沙沙作响的裙子走进电梯。

然后,他伤心地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因为她现在离他是如此遥远,他往日的一切渴望全都复苏了。这地方欢快的衣服沙沙作响的声音,难免使人想起她。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然而,嘉莉的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就在那天晚上,她从等在卡西诺戏院门口的赫斯渥身边经过,却没有看见他。

第二天晚上,她步行去戏院,和赫斯渥迎面相遇。他等在那里,比以前更加憔悴。他下定了决心要见到她,即使捎话进去也要见到她。起初她没有认出这个衣衫褴褛、皮肉松弛的人。他挨得这么近,像是一个饿极了的陌生人,把她吓了一跳。

“嘉莉,”他低声说,“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她转过身来,立刻认出了他。即使在她心中曾经潜藏着什么对他的反感的话,这时也都消失了。而且,她还记得杜洛埃说的他偷过钱的事。

“啊唷,乔治,”她说,“你怎么啦?”

“我生了一场病,”他回答,“我刚刚从医院出来。看在上帝的面上,给我一点钱,好吗?”“当然可以,”嘉莉说,她努力想保持镇静,连嘴唇都在颤抖。“但是你到底怎么啦?”她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全都掏了出来……2张2块的,1张5块的。

“我生了一场病,我告诉过你了,”他没好气地说,对她的过分怜悯几乎产生了怨恨。从这样一个人那里得到怜悯,使他难受万分。

“给,”她说。“我身边只有这么多了。”

“好的,”他轻声回答,“我有朝一日会还给你的。”嘉莉看着他,而街上的行人都在注视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感到很难堪。赫斯渥也有同感。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啦?”她问道,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你住在哪里?”“喔,我在波威里街租了一个房间,”他回答,“在这里告诉你也没用的。我现在已经好了。”他好像有些讨厌她的好心的询问,命运待她要好得多。

“还是进去吧,”他说,“我很感激,但是我不会再来麻烦你的。”她想回答一句,但他已经转身走开,拖着脚往东去了。

这个幽灵般的影子在她的心头萦绕了好多天,才开始逐渐消逝了一些。杜洛埃又来拜访,但是这一次她连见都不见他。他的殷勤似乎已经不合时宜。

“我不会客,”她回答茶房。

她那孤僻、内向的脾气的确太特别了,使得她成了公众眼里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她是如此的文静而矜持。

此后不久,剧团经理部决定去伦敦演出。再在这里演一个夏季看来前景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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