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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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叹-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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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圈,换一个门。这个门两边有几十米长的水泥台,想来是检查行李的地方。但没有人理我们,周围也没有其他旅客。



 



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人,向我们要小费,不知他们是谁,又不敢不给,给了些美元。又过了两小时,再来两个人― 这儿我要赶紧说明,一次次过来的人都不穿制服,分不清是旅客、流浪汉、乞丐还是海关官员― 要我们每人拿出摄影秒u 长登记。



 



总算来事了,我们有点高兴,十几台摄影机堆了一堆,由他们登记牌子、型号。好半夭,各人取回,放妥,又没消息了。



 



中间又有人来要小费,给完再等。



 



等出一个大胡子中年人,说要把刚才登记的摄影机再检查一遍,于是重新取出交给他,他每一台都横看竖看好半天,对小型的傻瓜机更感兴趣,估计是觉得更像间谍工具。他走后又毫无动静了,大家一次次上那间脏得无从下脚的厕所,故意走褥片良慢,想打发掉一点时间。盼星星盼月亮又盼出三个人,要我们把所有的手提电话都交出来。我们以为是检查,谁知是全部封存。他们拿来一只旧塑料袋,把一大堆手提电话全部装进去,说离开伊拉克之前不准拿出来,边该玫立从地上检起一根小麻绳,把塑料袋打了死结,又焊了一个铁丝圈。



 



接下来检查其他通讯设备,当然很快发现了海事卫星传送设施,他们搞不懂是什么,请人去了,很久,请来一位衣衫破旧的老人,对那设备琢磨了好半天,终于取出焊封,用铁条把它封死了。



 



这比什么都让我们心焦,因为这样一来每天拍摄的内容就传送不出去了,又失去了任何联络的工具,等于摘取了我们的器官,解除了我们的职能,那还有什么必要进去呢?



 



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大色已暗,还没有放行的消息。我们原想在天黑之前赶完六百公里的“死亡公路”,现在竟然还没有出发… … 正愁得捶胸顿足不知怎么办才好,见又出来了人,要我们再换一个门。



 



我们忍无可忍开了一圈,回到上午来时停车的门口,这次倒是很快过来三个人,要我们打开后车仓的门,准备检查行李。好像是一批刚刚上班的人,一切从头开始。既然已被剥夺了工作的可能,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何况我们提并国人。先是辛丽丽小姐用高声调的英语要他们回忆一天来我们的经历,对方正奇怪一个小姐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我们的陈鲁豫出场了。她暂时压住满腔愤怒,以北京市英语演讲赛冠军的语言锋芒,劈头盖脸地问了他们一连串问题,又不容他们回答。



 



鲁豫说,一队早就由他们政府批准的外国传媒,被毫无理由地阻拦了十几个小时,没有地方坐,没有地方吃饭,也不知如何走前面六百公里的夜路,现在又要重新开始检查,这种情况,能在另吐的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吗?请问,中国对伊拉.克,还算比较友好的,是吗?; ,? …



 



我不相信他们能完全听明白语速如此快的英语,但他们知道,这位小姐的火比刚才那位更大,而她背后,站着一排脸色峻厉的中国男人。



 



二个人退后两步,想解释又噎住了,看了鲁豫的目光一眼,终于低头挥了挥手,居然就这么通过了。



 



大家仍在火头上,鲁豫一上车就流泪,她被自己语言的渲染效果气哭了,但不能让他们看到。



 



以后的事情已经写过,需要补充的仅是一项:我们的技师谢迎仔细研究了海事卫星传送设备上的焊封,发现隔着封条仍能拨号。传送天线在车顶,怕发送时引来监视,就把车开到中国大使馆内的空地上。可惜使馆离我们住处太远,因此经常把车停在路边作等人状,完成发送任务。这种做法活像间谍,却保证了凤凰卫视的每天播出。我的这篇日记,三小时后也要用这种方式传回北京和香港。我想,一切防卫都会有自己的理由,但当防卫的极度严密和极度低效连在一起的时候,实在令人厌烦。如果这种防卫又严重地伤害了本来有可能为他们说点话的客人,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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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下回分解

×××小×说×网

在巴格达不应该忘记一件事:寻访《 一千零一夜》 。理由很简单,全世界的儿童,包括我们小时候,都是从那本故事集第一次知道巴格达的。知道以后,不管在新闻媒体上听到巴格达的什么消息,都小心地为它祝祷,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童年的城市,不忍心让它有伤害。这些天来,看到和听到的巴格达,无论是它的历史还是它的今天,都很沉重。不必说它的屈辱了,即使是它的光荣,也总是杀气冲天。我一直想寻找一点那个属子我们童年的城市的痕迹,又泊冲淡严肃的话题。曾从车窗里看到街头的一座雕塑,恍惚迷离,似乎有点关系,但再次寻找时却被另一种干篇一律的领袖雕塑所淹没。直到今天即将离别,才支支吾吾地动问。



 



新闻官听了一笑,挥了挥手,让我们跟他走。先来到一条大街的路口,抬头一看,正是我在车窗里见到的那座雕塑。一个姑娘,在向一大堆坛子浇水,很多坛子还喷出水来,可见已经浇满。



 



从雕塑艺术来看,这是上品。令人称道的是那几十个坛子的处理,层层累累地似乎没有雕塑感,但有姑娘在上方一点化,又全部成了最具世俗质感的实物雕塑,真可谓点石成金,举重若轻。其次是喷泉的运用,源源不绝地使整座雕塑充满了活气和灵气。



 



其实,这里是以水代油,正经应该浇滚烫的油,取材于《 一千零一夜》 ,叫“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太有名的故事。说的是,阿里巴巴发现了强盗们的一个藏宝库,搬了几袋金币回家,他哥哥知道后也去取,被强盗杀死。强盗又米追杀阿里巴巴全家,一再失败,便生一计,由一个强盗化装成卖油商人驮着儿十个油坛到阿里巴巴家借宿,其实只有一坛是油,其他每一坛都藏着一个强盗。这事被一个聪明的蝉女看破,她煮沸了那坛油,一勺勺浇在其他坛子里,几十个强盗全被烫死。



 



这个故事初听痛快,细想又未免有点过于残忍。那我们就取其痛快的一面吧,也算是正义战胜邪恶。第二座有关的雕塑在底格里斯河边,刻画了《 一千零一夜》 全书的起点性故事:国王因妻子不忠,要向女.人报复,每晚娶一个少女,第二天早晨就杀死。有一位叫山鲁佐德的姑娘为了阻止这种暴行,自愿嫁给国王,每天给国王讲一个故事,讲到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留待明天再讲。国王的胃口就被这样一直吊着,无法杀她,吊了整整一千零一夜。



 



其实这一千零一个故事已经潜移默化地完成了一次对国王的启蒙教育,他不仅不再动杀心,而且还真的爱上了她。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变得十分通俗:两人白头偕老。



 



《 一千零一夜》 的这个开头真正称得上美丽,我想这也是它流传百世的重要原因。但是,恕我直言,这个雕塑却不美丽,两个人一坐一站,木木的,笨笨的,没有任何形体魅力和表情语言。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座雕塑,也是坛子胜于人体。这是可以理解的,在阿拉伯美学中,历来拙于人体刻画.细于图案描绘。这大概与伊斯兰文明反对偶像崇拜和人像展示有关。宗教理念左右了审美重心,属于正常现象。你看现今街头大量的宣传雕塑,连人体比例也不大对头,更有趣的是我们旅馆大门口的一座巨型雕塑,大概是在控诉联合国的禁运吧,一个女人的右眼射出喷泉,算是泪雨傍沱,悲情霎时变成了滑稽和jl 戏。这一切姑且由它去,只是在如此密集的劣质雕塑丛中仅有的两座《 一千零一夜》 雕塑也没有把人体做好,有点可惜。



 



《 一千零一夜》 的故事开始流传于八世纪至九世纪,历数百年而定型,横穿阿拉伯世界大半个中世纪。中世纪未必像以前人们描述的那样黑暗,但愚昧和野蛮长时间地掩盖了理智的光辉,却是事实。在这样的年代,传说故事就像巨岩下顽强滋生的野花,最能表现一个民族的群体合理结构,并且获得世界意义,因此它们的地位应该远远高于一般的文人创作。



 



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阿拉伯世界走出中世纪的整体伏态不如欧洲,结果《 一千零一夜》 也就没有被很多后起之秀所荫掩。意大利卜迎丘的《 十日谈》 受过《 干千零一夜》 的很大影响,但《 十日谈》 之后巨匠如林,而仁千零一夜》 一直形影刃醉攀。



 



我在沧桑千年、至今还在苦渡危难的巴格达街头看到惟一与文化有关的形象仍然是它,既为它高兴,又为它难过。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在它的雕塑前多站一会儿,体味一下那些故事的含义吧。



 



这么多故事,只有两座,确实是太少了,但光这两座也已触及了人间的一些基本哲理。你看,对于世间邪恶,不管是强盗还是国王,有两种方法对付,一是消灭,二是化解。化解当然是上策,却不等于规劝。规劝的用处不大,而《 一千零一夜》 是主张把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梳理成细细的长流,与颗残暴的心灵慢慢厮磨。这条长流从少女口中吐出,时时可断却居然没断,一夜极限却扩大千倍。,最后是柔弱战胜强权,美丽制伏邪恶。那个国王其实是投降了,俘虏了,爱不爱倒在其次。



 



一切善良都好像是传说,一切美丽都面临着杀戮,间离了看,它们毫无力量,但在白天和黑夜的交接处它们却能造成期待。正是期待,成了善良和美丽的生命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只要愿意听,一切都能延续,只要能够延续,一切都能改观。文明的历史,就是这样书写。民间传说的探义,真让人惊叹。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八日


.。



千年一叹伊朗

~ 

白胡子、黑胡子



 



终于离开伊拉克了。



 



粗粗一想会觉得伊拉克之行令人失望,原先满怀憧憬的巴比伦遗迹尚且已经被糟践成一个低劣的现代模型,更不必说其他了。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不能一概而论。例如昨天晚上我们被一位老人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从小街刁、门进人,顺阶梯往下走,抬头一看,是一个近似中世纪古城堡的昏暗所在,巨大而恐怖,却坐满了人。中间有疯狂的乐队和歌手,唱着凄楚而亢奋的阿拉伯歌曲,四边很多狭小的洞窟式小间里摆满各个时期的文物供.人选购,中厅也可用餐。



 



我高一脚低一脚在角落里探看,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用英语对我说:“你应该到楼上去看看。”泪旬顶着他的指点摸到楼梯,又小,又陡,又暗,真有点提心吊胆。楼上更是中世纪,看到很多洞窟却没有人,灯光全是底楼泛上来的,吓得赶紧下楼,像做梦一般地与同伴一起割烤全羊、喝石榴汁。



 



这时我想,在白天单调的大街上,怎么想得到会岔出一条小街,小街里边又隐藏着这么一个令人发休的大空问?



 



伊拉克的社会结构也会是这样的吧,各种各样夜间的歌声,地下的通道,隔代的收藏,奇怪的热闹,一定也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潜着,谁也不敢说看透了这个地方。



 



今后中国人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有多种可能。日前训倒中国商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停泊在幼发拉底河河口,我特地到那个河口去了,一个先进的灌溉发电系统,正好是中国建造的,由于战争而朱能付款,几亿美元的债,留几个人守着。有一天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妻在街上拦住了我们的车队,热情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吃饭,他们是被另外一家公司派来‘守债”的。等国际制裁解除之后,对于伊拉克石油资源的竟争,很多中国公司不想袖手旁观。因此,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不少中国人出现在巴格达街头。



 



但今大,我们还是为离开而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被封存的手机可以发还,海事卫星可以堂而皇之地开通,也意味着终于可以摆脱天天千百遍映现在眼前的同一个人的相片,摆脱车前车后无数乞讨的小手。只是几位女士有点发愁,因为我们即将进人的伊朗对女人在公共场所遮盖头脸的要求,比伊拉克严格得多,而我们这几位女子,恰恰必须在公共场所抛头露面地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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