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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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叹-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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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早就约定,二十一世纪要有一种新的活法。但是,不管我们的名字最终失踪于何处,我们心中有关中华文明的宏大感受,却不会遗落。



 



在佩特拉山日我站了很久,看着远处的烟尘和云天, 幻 合中默念着一句告别时怎么也不敢说出口的话:妻子,但愿我们还能见面。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七日,约旦佩特拉,夜宿silk noad 旅馆


 ..



人生的最后智慧



回安曼的第一件事,是去瞻仰前国王侯赛因的陵墓。本来.现代政治人物不是我这次寻访的对象,但到约旦之后,越来越觉得需要破破例了。



 



几乎听有的人都用最虔诚的语言在怀念他。我们队伍里有一位小姐,在一家礼品商店买了一枚他的像章别在胸前,只想作一个小小的或女念,没想到被一位保护我们的警察看见,这位高个子的年轻人感动得不知怎么才好.立即从帽子上取下警徽送给小姐,一是感谢中国小姐尊重他们的伟人,二是要用自己的警徽来保卫国土的像章,他知道,国王的像章将要做跨国旅行。



 



他们说,当国王病危从关国飞回祖国时,医院门口有几万雀矜巨群众在迎接,天正下雨,没有一个人打伞。



 



他出殡那天,很多国家的领袖纷纷赶来,美国的现任总统和几任退休总统都来了,病重的叶利钦也勉力赶来,天又下雨,没有一个外国元首用伞。



 



出殡之后,整整四十天举国哀悼,电视台取消一切节目,全部诵读《 可兰经》 ,为他祈祷。



 



人们尊敬他是有道理的。约旦区区小国,在复杂多变的中东地面,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谁的脸色都要看,谁的嗓音者倪妻听,要硬没有资木,要软何以立身,真是千难万难。



 



大国有大国的难处,但与那种举手之劳可以被扼住喉管、一夜之间可以被人吞并的小国比,毕竟没有太多的旦夕之忧。侯赛因国王明白这一点,多年来运用柔性的政治手腕,不固执、不偏窄、不极端、不抱团、不胶粘,反应灵敏,处世圆熟,把四周的关系调理得十分匀当。可以说他“长袖善舞”,但他甩动的长袖后面还是有主体、有心灵的,人们渐渐看清,他多彩多姿的动作真诚地指向和平的进程和人民的安康,因此已成为这个地区的一种理性平衡器。



 



这种角色可以做刁、也可以做大,他凭着自己的教育背景和交际能力,使这种角色一次次走到国际舞台中央。结果,世界各国对这一地区深深皱眉,他与约旦,反而成了一条渡桥。这使他由弱小而变得重要,因重要而获得援助,因重要而变得安全。



 



我曾两次登上安曼市中心的古城堡四下鸟瞰,也曾j 匕行到杰拉西(je 。 h )去瞻仰声势夺人的罗马广场,知道这个国家在立国之前,一直是外部势力潮来潮去的通道。山谷间小小的君主,必须练就一身技巧才能勉强地保境安民。我对本地历史知之甚少,但从山势遗迹已可找到这种技巧的印痕,而侯赛因国王,则是方士智慧的集大成者。如果要评选二十世纪以来小国家的大政治家,他一定可以名列前茅。



 



很早以前我们还不知道约旦在哪里,却已经在国际新闻广播中听熟了“约旦国主侯赛因”。这个专用名词几乎成为一个现代国际关系的术语,含义远超某一个国家某一个人。这,正是我非要去拜褐陵墓不可的原因。陵墓在王宫,王宫不是古迹而是真实的元首办公地,因而要通过层层禁卫。终于到了一堵院墙前,进门见一所白屋,不大,又朴素,觉得不应该是侯赛因陵墓,也许是一个门楼或警卫处?一问,是侯赛因祖父老国王的陵寝。屋内一具白石棺,覆盖着绣有《 可兰经》 字句的布慢.屋角木架上有两本《 可兰经》 ,其他什么也没有了。踢手跟脚地走出,询问侯赛因自己的凌墓在哪里,我是作好了以最虔诚的步履攀援百级台阶、以最恭敬的目光面又们翁穆仪仗的准备的,但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祖父陵寝的门外空地上,有一方仅仅两平方米的沙土,围了一小圈白石,上支一个布篷,也没有任何人看管,领路.人说,这就是侯赛因国王的陵寝。



 



我和陈鲁豫都呆住了,长时间地盯着领路人的眼睛,等待他说刚才是开玩笑。当确知不是玩笑后,又问是不是临时的,回答又是否定,我们只得轻步向前。



 



沙土仅是沙土,一根草也没有,面积只是一人躺下的尺寸。代替警卫的,是几根细木条上拉着的一条细绳。最惊人的是没有墓碑和墓志铭,整个陵墓不着一字,如同不着一色,不设一阶,不筑-亭,不守一兵。



 



我想这件事不能用“艰苦朴素”来解释。侯赛因国王生前并不拒绝豪华,却让生命的终点归于素净和清真。我一直认为,如何处理自己的墓葬,体现一代雄主的最后智慧。侯赛因国王没有放弃这种智慧,用一种清晰而幽默、无虞又无声的方式,对白己的信仰作了一个总结。这次陪我们去的,有一位在约旦大学攻读伊斯兰教的中国学生马学海先生,他说,我们立正,向他祈祷吧。我们就站在那方沙土跟前,两手在胸口向上端着,听小马用阿拉伯文诵读了《 可兰经》 的开端篇。我在心里默诵:国王,没想到你以这样一种方式在休息,请接受一个万里而来的中国人的敬意。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八日


。。



我的大河

×××小×说×网

终于获准可以进人伊拉克了。



 



从安曼到巴格达的距离是一千多公里,行车之苦难于想象,但大家明白,更麻烦的是进关。



 



很多让人惊慌的劝说这几天不绝于耳,我们横下一条心,即使遇到再恼.火的事情也不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设想着打开每一个箱子,撕破每一个包装,任何物件都被反复搓捏,任何细节都被反复盘问,而我们始终微笑以对的有趣情景。心想,到了别人的地界还有什么脾气,何况我们是自己找来的,忍一忍、熬一熬,没有过不去的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遭遇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一切预计-一暂且按下不表吧,本日记在海内外很多报纸同步发表,不能给全队这些天的活动带来麻烦,我想广大读者是能理解的。



 



在边防站的铁丝网前,我实在看不懂眼下发生的一切,只能抬起头来看天。今天早晨我们四时出发,在约旦境内看到太阳从沙海里升起,看着它渐渐辉耀于头顶,又在我们的百无聊赖中移向西边,终于,在满天凄艳的血.红中沉落于沙淇。就在这一刻,我怀然心动,觉得这凄艳的血红,一定是这片土地最稳固的遗留。



 



一次次辉煌和一次次败落,都有这个背景,都有像我一般的荒漠伫立者。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晚霞中的万千金顶,还是夕阳下的尸横遍野?



 



我今天没有看到这一些,只看到在肮脏和琐碎中,不把时间当时间,不把尊严当尊严。想想也是,这片最古老的土地,说起四五百年就像在说一瞬间,对于建助玫尊卑,早已疲钝得不值一谈。



 



直到黑夜,才勉强同意进关。这时,我们面临的是六百公里的沙摸,惟一的一条公路就是国际间非常著名的“死亡公路”。不知有多少可怕的车祸在这条公路上发生,据说不止一国的大使都是由此而结束生命。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饿着肚子拼命赶路。



 



早已打听明白,沿途除了一个加油站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而劫匪却经常在这一带出没。路上有一辆神秘的小车紧随我们的车队,我们j 决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我们故意停在一边让它超车它又不超,这在此地可算是一个险情,不管是苦是匪都十分麻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它没有任何行动,车队终于在凌晨赶到了巴格达。



 



这是一个有着宽阔街道的破旧城市,遗憾的是并非古代的破旧。好像是一个本来就不考究的现代东西,在烟熏火燎中被搁置了二十年。路上没有人,亮着很多日光灯,却没有从屋子窗口泛出的灯光。也许是因为我们到得太晚,或太早。



 



就在这种无可言喻的沉寂中,眼前出现了一条灰亮的大河。



 



自从我们告别尼罗河之后,再也没有见到如此平静又充沛的河。底格里斯河!我们终于醒悟,一切小学地理课本的开头都是它,全人类文明的母亲河。我轩轻叫一声:您早,我的大河!



 



我们走那么远的路,都在寻找。在西方文明的摇篮希腊,我们看到了希腊受埃及滋养的明显证据,为此,还特地到了滋养的中转地克里特岛。然后我们追根溯源来到埃及.但在一次次惊叹后也越来越明白,埃及不是起点。现在,世界学术界已不怀疑,滋养埃及的是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而美索不达米亚(mesopo 加nia )的含义就是两河平原。考古学者们一次次发现,又引矣及的古代语言追索越早,就越接近于两河文明。两河,从公元前一千年再往前推,至少有三千年左右的时间,一直是早期人类文明的一个重心。



 



两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如此紧密地靠在一起,几乎大半个世界都接受过它们的文明浸润,因此各种语言都无数遍地重复着这两个并不太好读的名字。我现在终于看到了,在一个死寂的凌晨,在一种难以言表的彻骨疲惫中,在完全不知明天遭遇的惶恐里。



 



但是,一旦看到,一切都变了。谢谢您,我的大河。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九日,伊拉克巴格达,夜宿darai 一salom 旅馆


。。!



如何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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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抵达时找了一家号称四星级的旅馆住下,但全队每一个人很快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是平生住过的最差旅馆,包括尚未改革开放的中国大陆在内。



 



一个旅馆破旧、简陋、没有设备,都可忍受,但应该比较干净,谁想这个旅馆凡是手要接触的地方都是油腻。束手敛袖不去碰,满屋又充斥着一种强烈的异味,不是臭,而是一种闷久了的擅味加添了丝丝甜俗而变成的呛鼻刺激,让人快速反胃,好在我们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任何东西下肚了。我长时间站在仅可一人容身的小窗台上,不到匕注屋。



 



必须搬,但不知道还有没有稍稍像样一点的旅馆。突然想到,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来伊拉克调解时住的是一家叫拉希德(rasheed )的旅馆,世界各国记者也住在那里,在国际新闻中经常提起,应该不会太差。子是,我们的车队好不容易挣脱一双双乞讨的小手,去寻找拉希德。果然不坏,但刚要进大堂,发现门口水磨石地下镶嵌着一幅美国前总统布什的彩色漫画像,下有一行英文字:“布什有罪”。



 



这幅画像做得很大,正好撑足一扇门,任何想进门的人都必须从布什先生的脸上踩过,很难避开。我对布什先生这位瘦瘦的老人印象不错,前些天还在abc 电视中听他谈回忆录出版和儿子竞选,因此很想躲开他脸部最敏感的部位,小心翼翼从他.肩上踩过去,但还是碰到了他的耳朵,真是抱歉。



 



不知安南秘书长经过这里时,是如何下脚的。住下了,总要换一些钱,顺便打听一下本地的消费情况,结果令人吃惊。



 



这儿的货币叫第纳尔(dinar ) ,原先一个第纳尔可兑换三个多美元,现在官方宣布的比价也不低,但实际上,已贬值到一干九百第纳尔兑换一美元,也就是说,一元人民币可以换到二百四十个第纳尔。政府每月配给每个居民九公斤面粉,两公斤大米,以及少量的搪、食袖、茶,至于薪水就微乎其微了。



 



我调查了一下,这里一个工人的月薪是七百五十第纳尔;一个中学教师的月薪是三千第纳尔,相当于一个半美元;一个局长的月薪相当于五美元,一个政府部长的月薪相当于十美元。那就是说,除了政府配给的粮食,他们很难到商店里购买任何东西了。



 



例如,苹果是一千五百第纳尔一公斤,相当于一个中学教师半个月的薪水。中国产的普通铅笔,每支七百五十第纳尔,正好等同一个工人的月薪,而一个中学教师的全部月薪可购买四支,这也是多数儿童失学的重要原因。更离谱的是,在我们所住的旅馆小卖部,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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