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回到了各自拴战马的地方。周虢见人数整齐命令撤退斥候队员们立刻轻轻上马布块包住的马蹄声低沉地破草而出。
战场上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我们设想过无数种遇到敌人的可能甚至是孤身面对数个匈奴兵的危机。可是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怎么也没有想到转过一片小树林我们与一支匈奴人的十人小队毫无创意地狭路相逢了!
真正的狭路相逢。
劈头劈脸的相对。
我们几乎能从彼此的眼瞳里看到彼此的身影。低吼一声我们十二个人同时冲了上去。
周虢的长刀在草丛中划起一个又一个血光闪闪的弧线充满着力量;我的刀法简洁而毒辣准确地击向目标;古洛也手中的短斧力拔千钧;其他汉朝士兵也各以性命相搏。没有退路没有生机我们所有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传递消息的所有可能性都扼杀在死亡的面前。
耳中传来瘦猴脸的惨叫身边又有其他士兵的怒吼近身肉搏就是一场混乱有时候我甚至搞不清飞到自己脸上的那把刀究竟是谁的手笔。
我们终于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十个匈奴人送入了地府接着追逐坐骑的行动展开了此时的我们已经只剩下了五个人。
周虢一声令下我们齐齐停下脚步站成一排手中握起一把短弩上箭拉簧钩一气呵成。
“射!”强劲的弩箭激射出去战马出哀鸣倒下偶然有一匹没有失去奔跑的能力更加疯狂地向前飞奔周虢催动马匹追了上去边急行边拉开胶角强弓。我们都牵住自己的战马信任地等着队长将它收拾掉。
“日——”长箭飞过荒原上猛然宁静了。
周队长满眼红丝地跑回来我们的面前躺着七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斥候队员他们满身的血污证明了他们生前的勇敢。
周队长强忍住多看他们一眼的念头对着我们剩下的四个人道:“撤!”
我们仿佛什么也没有生过一般继续飞马奔驰只不过十二个人的队伍缩减成了五个人。
突然我的眼角里闪过一丝草尖可疑的晃动。
我催转西西向那丝草尖猛扑过去。匈奴人在自己驻扎地放出来的斥候兵叫做防御斥候兵手中都有牛角小号甚至是响镗一旦生敌情立刻报警。
方才我们都埋在草堆里不容易被现现在一上战马就变得敌暗我明。我飞身扑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匈奴人不但没有被我扑倒反而反手将我压倒在地上。他力气大身量高把我一个背摔掷在地上。
他压在我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我手中的短刀已经在瞬间将他的喉咙搅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窟窿他给我的一击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击。我把他粗重的身体推开扶着西西站起来弯着腰喘口气。
我看到一匹黑色的马向踔老国方向跑去糟了别是刚才那个人的坐骑吧?我爬上西西的马背拍马去追赶那匹匈奴马。我不会射箭快马飞奔的时候又无法运用弩弓。
我只能用马鞭拼命策打西西希望西西的脚程能够把这匹马拦截下来。西西尽心尽力地跑着距离实在太远了我们越来越接近踔老国。
同伴们大约都没有现身后的小插曲我一个人孤身追赶着一匹失主的马又回到了险象环生的匈奴人帐篷群。
不能惊动敌人!不管是为了将军的攻击还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用力夹着西西迅向前猛冲西西还真是争气它终于在即将靠近匈奴人的注意范围之前成功拦截住了它!
黑色的战马在快跑西西与它并向而行。
我拔出圆环长刀向那匹战马扎去务必将它一刀致命。忽然我身下的西西出低低的一声呜咽跪了下去。我双足一蹬弹跳上了黑马的脊背拔刀而起。似乎心有感应我没有对准它下刀子。只是拉住马缰绳回头看向西西。
西西倒在地上套嘴笼里不断涌出雪白的泡沫。
我牵住黑马走到西西身边西西望着我长长的睫毛又散又乱大大的马眼如水晶般剔透。我将套嘴笼从它嘴上拔下来西西似乎舒了口气口边的白沫却开始泛起一层粉红色。
“西西?”我想把它扶起来现它的前腿软荡荡的竟然在刚才的快跑中折断了。西西勉强昂起它的头满是血沫的嘴唇在我手心里轻轻磨擦好似在告诉我它很尽力了真的很尽力了。
我抱住它沉重的头它温顺地靠在我的怀里。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
它的调皮让我进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军队它的任性让多多的宠姬们都失去了自由我为难的时候它还出过我的丑。
我待它也不好老想着要克扣它的粮饷还经常偷偷掐它欺负它。可是关键时刻我们总是精诚一致的好伙伴。
我低下头亲它的额头搂紧它嘴里滑过淡淡的苦涩。它是被我活活累死的参军之前我就不让它吃饱饭参军以后我们一直在生死场上颠沛流离。我从粮袋里掏出所有白面的馍统统塞到它的马嘴边。
其实我刚才就应该给它吃了我小气我记仇我故意整它才不给它吃的。
西西没有吃它的头更加沉重了暖暖的气息在一点点变冷。口中的粉沫完全变成了鲜红色我手中闪过一片寒光暗红色的血浆从它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西西舒服地长叹一声放松了身体的痉挛。它再也不会感到疲劳和痛苦了。
我放下了西西看着身边的黑色战马:“走!”黑色的战马眼睛中没有西西的灵气和狡黠我骑上这匹木头木脑的战马扔下西西的尸体向将军即将开过来的地方赶去。
第一卷 皋兰风 第九章 关山飞雪失羽檄
我顺着来路一路飞跑心中却越走越慌。
将军的大队人马只比我们晚出半个晚上而已无论如何应该在不远处就可以遇上的呀。
我看看天天空阴沉沉黑压压肃杀之气如同铸铁一般充满着整个天穹。
我那天的天气没有看错两天之后果然会有一场春雪将我们作战拖入更为艰苦的境地。
一阵彻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汗湿的盔甲被吹得浑身如同浸入冰水之中。我低头想让冰凉的面颊靠一靠西西温暖的鬃毛眼前的马头不再是那熟悉的烟灰色了而是深暗无边的黑色。
我用力抽动马鞭一种越来越浓郁的不祥之兆靠近了我我心中开始变得特别焦灼和不安。
我调动自己的眼睛仔细搜索着有没有大队伍行进的烟尘。
没有。
没有队伍行进的声音没有旌旗抖动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
一片冰凉的雪片落在我的脖子里很快就化成更为冰凉的水滴流入我的衣衫。我凛然一惊抬起头只那片刻之间眼前万千铜钱般大的雪花从天地间纷纷洒洒飘落下来诺大一个荒原瞬间便被染成白色!
我站在苍茫天地之间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白色让我眩晕让我迷糊我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突然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孤伶伶面对着一切不知道如何应对。我麻木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打马而去不知道昏蒙之中哪里有光明哪里有温暖。
我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我无数次来过这里。
一阵心悸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口深深闷痛痛得无处躲藏——这是我无数次做过的噩梦呀!
无数次的梦中我就这样一个人迷失在空茫苍白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身边没有一张熟悉的笑脸没有一只温暖的手。我在旷野中苦苦挣扎我在雪海里大声呼唤。
回答我的是天地无声山河永寂。
“小弯下雪了。”
终于有一缕遥远的微笑破空而来碎飘拂下的面容依然如此清秀柔和。
我心中陡然一松急忙也伸出手向着他:“齐。”
两只在雪光中分外莹润修长的手在慢慢靠近无数的雪花在我们的手边温柔翻舞均匀卷动。我们的手指即将碰触我即将感受到他的体温感受到他的笑意。我不再害怕了不再茫然了不再担忧了我可以微微含笑与他心手交握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相对而站直到永远……
忽然他的喉咙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奔流出无数雪片如同刀尖一般向我呼啸而来将我切削得遍体鳞伤将我击打得无法站立!
“齐——”我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地坚持着我要重新找到齐让我找到他!
雪片撕棉扯絮一般向我当头罩下天地旋转雪片旋转。我仰头望天不舍地寻找着他。一脚踏空身后是万丈深渊雪片呼啸着旋转而下将我埋没……
我无力的后背落在一个人的手臂上:“弯你也赶到了?”是周队长的声音我昏昏然睁开眼睛:“我也赶到了。”我的周围密密麻麻站好了很多汉朝骑兵。
“受伤了没有?”小锣挤上来“现你掉队了想来找你周队长说不用你一定去追击匈奴哨子了。”
“没受伤。”我看到他们担心他们现我的异样低下头调理有些紊乱的气息。小锣看着我胯下的马:“西西呢?”他给西西打过马掌对它印象深刻。
“死了。”
小锣默然半晌道:“是匹好马。”
“嗯。”我擦擦干裂的嘴唇趴倒在马背上我不明白既然回到了大队伍怎么大家还站在这里毫无作为。等到身体渐渐有些恢复我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这……不是大部队!怎么只有五十来个人?
我疑惑的眼睛望向周虢队长他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风雪中有几个士兵已经冻得浑身哆嗦了他们看起来在这里等了很长的时间。
“将军呢?”我问。
“不知道。”所有人都是一脸蒙昧无知的样子。
“将军跟你们怎么说的?”一名刚刚赶到的斥候队长问道。
“让我们去乌厥属国侦查。”一个士兵道。
“我们也是。”“还有我们!”……几个同样疲劳的士兵一起话。大家面面相觑将军派出
我们那么多小分队四处打探消息消息还没有汇总起来他自己却不见了。
“又有人来了!”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风雪的遥远处叫道。我一看这个人好像官阶不低
一直跟在将军的左右看来是召我们归队的。
“是高不识校尉!”有人欢呼起来了“他在将军一定在左近!”那高不识风雪满面地来到我们的面前似乎也刚刚经过了恶战。
我们五十多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望着他大家压制住内心蹦跳出来的疑窦让他先有点时间喘息一下。
过了一会儿高不识皱眉道:“小侯爷呢?”他大约是近臣称呼与众不同。
“?!……”
所有人的希望顿时全部碎裂!——连他也不知道将军的行踪?!
“会不会撤军了?”一名军官模样的道:“前天我跟他说会下大雪还与多仆屯长他们一起建议将军撤军。”看起来这是军中管天象的军士。此话一出大家顿时炸了窝纷纷议论了起来。
“将军撤军了把我们扔在这里。”
“将军不可能撤军!”
“那你说将军去哪里了?”
“周屯长、陈百夫长、刘百夫长都在这里连校尉大人都遣派出来了他要是去打仗一定会带着他们的!”
“难道是……受到了偷袭被迫转移?”
“胡说!将军怎么可能被偷袭?”
“你自己看看耳聪目明的都派出来了将军还能去哪里打仗?”
……
军士们的吵闹声都被我隔绝在耳边我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我只感到那一块块雪片落在身上如同落在心上冷得连血也滴不出来。
他放了我们的鸽子……
我们为了骠骑将军的命令而舍生忘死、孤身涉险一心一计等着接应他他居然放了大家的鸽子!
也许眼前那些人也跟我们这一支队伍一样折兵损将只剩下了一半如果这样的话他竟然放了我们一百多号人的鸽子!
我想到了瘦猴脸那渴望得到将军接见的表情我想起了西西满嘴止不住的血沫我想到自己那一刻的苍白空茫……
就在这个瞬间执行过无数任务的我经历过无数次被漠视的我突然泛起一种特别的感觉又酸又涩让我难受得两眼酸把头藏在胸口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我仔细品味了许久许久我觉得这种感觉叫做委屈。
一个杀人机器一个以任务为天职的怪物怎么会觉得自己委屈呢?
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很委屈。
我还以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可以得到他的一点赞许。原来他只是轻飘飘地、毫无感觉地撇下我们转身就走了。仿佛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垃圾。
“这个孩子的眼睛很特别。”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曾经因为这句话心里一点一点泛满柔软的滋味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受他青睐的。
现在我才知道
我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
第一卷 皋兰风 第十章 浓云拨雾旌旗淡
“全部住口!”高不识一声厉喝所有的议论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他扫视着我们:“七歪八倒的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我们都纷纷在自己的队伍里站好拉住马匹的缰绳不让它们出声音来。雪片打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又变得纹丝不动。
高不识严厉的目光一排排扫过来道:“现在天气恶劣小侯爷和大部队不知去向一切由我来指挥!”
“诺!”
“刚才我已经考虑过了小侯爷一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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