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话不多，第一是他不是出自中原或者关陇的世家，而是广东过来的。作为一个官员，他很清楚低调更能长久。加上他的口音是广东腔，在河南话与陕西话为主的朝臣中，他的口音略显怪异。这也是他话不多的原因。
张九龄看得很快，几张纸很快看完。他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抬手传给了身旁的萧嵩。
然后每个人看一遍，都是拧着眉头，或意外或震惊，但是没人说话。李隆基在朝堂上面，最讨厌的就是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等所有人都看完后，李隆基轻咳一声，示意在座的重臣想说什么就说。
张说正在思索陛下的意思，张九龄突然站了起来，这太让人意外了，平时都是陛下问啥他答啥，今儿怎么这么主动？
张九龄对李隆基拱了拱手：“陛下，臣请求陛下治定远将军刘昊的罪！不管两位御医犯了什么罪，首先刘昊将军的做法完全没把我大唐的律法放在眼中，他没有抓捕有官身的御医的权力，更没有私自审讯的权力。现在两位御医已死，完全是死无对证。”
张九龄刚说完，李林甫就笑意盈盈的站了起来，拱手对李隆基说道：“臣附议！”
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多半大臣都站了起来：“臣等附议！”
萧嵩和张说愣了，完全没想到张九龄会说这个。不过两人并没有起身，与剩下几位官员一样，静静的跪坐着。
李隆基笑了笑，对不远处一位胡子头发全白了的老将军问道：“大兄有何见解？”
这位老将军，正是李祎。
所有大臣都扭脸看着他，等着李祎说话。自从石堡城大捷以来，信安王李祎的威望无论在宗室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无人与之能比。加上本身是李隆基的族兄，老成持重的老将军成了李隆基的导师一般的人物，多次的决策都询问李祎的意见。
李祎看着周围一众大臣的眼神，心里明白树大招风，但是自己一把年纪了，没啥好怕的。
他站起身来，对着李隆基拱了拱手，然后他转身看着李林甫等人，悠悠说道：“臣其实不懂那么多，若是行军打仗，某不惧任何人；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御史台与大理寺的人比较清楚。臣只想说一件事，就是在臣年老致仕的时候，陛下莫要派御医给某看病。某宁愿被病痛折磨死，也不愿被人下毒。”
他的话刚说完，萧嵩和张说长出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随即起身齐声说道：“臣附议！”
李隆基看着这两拨人，低头看着另外一叠厚厚的纸张，这也是从洛阳送来的，内容几乎都是在弹劾寿王李瑁。
李隆基翻了几张，然后坐直身体说道：“这两个御医，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残害致仕老臣的性命，将他二人，满门抄斩！另外洛阳张嘉贞家中，派驻千牛卫，日夜守护！为我大唐奉献了一生的老臣，朕不能让他心寒，另外张嘉贞的几个儿子，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位置没，给提一下，赐他们紫鱼袋。”
说完之后，李隆基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扭脸问高力士：“刘昊小子送来的烧刀子还有没，给朕稍倒来一些提提神，这酒啊，自从喝了之后朕就上了瘾。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琢磨出来的，生生把朕给喝出了酒瘾。”
高力士转身去倒酒了。张九龄皱了皱眉，朝李隆基拱手说道：“陛下……”
李隆基冲众人摆了摆手：“都坐下吧，罚那小子一年的俸禄，居然目无王法。你们也别再说了，朕的皇妹现在一听到这小子的消息跟丢了魂一样。若是罚得过分了，她会一直缠在朕身边，烦不胜烦！一年的俸禄，这惩罚也不差了。”
一群大臣都在苦笑，罚别人一年俸禄的话，或许真的不算轻，但是对于刘昊那个妖孽来说，别说一年的俸禄，就算罚十年的，他会怕么？人家靠俸禄吃饭么？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李隆基对刘昊的态度，若不是刘昊不姓李，李隆基怕是早就把他收进宗室了。现在一个荥阳公主，还是有点淡薄，宗室在刘家的影响力太弱。
李隆基接过高力士端过来的半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诸位，李楠被鸿儿杀了，现在说说怎么处理吧？李楠是不是宗室朕不清楚，但是在鸿儿面前嚣张至极，朕的孩子被一个半途进入宗室的人指着鼻子骂，居然还有人口口声声弹劾鸿儿，你们是怎么想的？”
李隆基虽然是在询问，但是话里话外已经将这件事定性了。李鸿确实是腼腆，确实胆小，确实像个书呆子。不过他是李隆基的儿子，是内定的接班人，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虽然李鸿的太子之位撤了，不过李隆基没随即再立太子，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这一刻，作为一个父亲的李隆基，生气了！
＇＇
第189章 老夫也热啊
李隆基发怒，一群大唐的重臣全都心里发怵。虽然这里面十多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在大唐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面对正值盛年的李隆基，全都哑火了。这可是历经两次宫廷夺权动乱的帝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就在刚才，李祎的一句话，就让两个御医家破人亡，满门抄斩。对他来说，或许之事一句话，但是对很多人来说，那就是血流成河的灾难！
和事佬萧嵩号称政坛不老翁，对于李隆基发脾气，心里一清二楚。不过他明智的选择没说话，这会儿陛下火气正盛，怕是谁说话谁倒霉。
李祎一看所有人都不表态，加上李隆基是为了宗室之事发脾气，他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陛下，某听说李鸿皇侄去洛阳为了在军中历练，既然是历练，受点挫折也是应该。至于那个李楠，将他们全家逐出宗室就行了。陛下何必生这么大气呢。等到了洛阳，陛下详细的问一下鸿儿就是了。”
李祎的话，让李隆基不住的点头。他冲一众大臣摆了摆手：“诸位都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等人都走后，李隆基一口喝掉杯中的酒：“他们对鸿儿还是不看好，这孩子也是，从小都不争气。现在李瑁登临太子之位的呼声越来越高，惠妃也多次明里暗里提示朕。高卿家，你说朕该怎么选择？”
高力士赶紧低头说道：“陛下还是到了洛阳再做决定吧，这路上，不适合想这些。志才又让人送了几个菜谱过来，说是怕陛下操劳，让陛下能增加胃口，他说，多吃饭才能多思考问题。还称到了洛阳，会给陛下一个惊喜。”
李隆基一听顿时笑了：“惊喜？什么惊喜？这小子现在越来越不着调了。高卿家，朕听说你和刘昊是结拜兄弟？”
高力士听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李隆基面前：“陛下开恩，某确实与刘昊兄弟相称，不过那都是老神仙的原因。陛下也知道当年若不是袁国师出现，臣已经成了一滩肉泥，现在虽然过去几十年，但臣不敢忘记袁国师的恩情。加上有老神仙在，若不跟刘昊称兄道弟，臣实在没法跟他交流。”
经过高力士的提示，李隆基也明白了个中缘由。紫阳真人的大徒弟是李元霸，若是高力士真在刘昊面前来一句贤侄，那乐子可就大了。
李隆基坐下后说道：“大内传来消息，刘昊手中有一支很精锐的密探组织，具体多少人没人知道。朕现在对他不责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若他本无反意，被朕逼急了，说不得就揭竿而起。所以朕才决定先稳住他，等到了洛阳见了他，看这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高卿家，你起身吧。朕有点口渴，拿酸梅汤过来。”
高力士站起身来，擦掉脸上的汗珠，然后匆匆出去了。
洛阳城内，短短一天时间，刘氏成衣铺里面的短袖和马裤全都脱销，各色拖鞋也所剩无几，草编织的最受欢迎，比传统的木屐轻便。而刘氏成衣铺中的人字拖之类的，很受年轻人的喜爱。这些结构简单的鞋子，被年轻人席卷一空，虽然有些文人学子吵着有伤风化，有辱斯文，但是依然挡不住别人去购买的热情。天气这么热，谁还顾得上别的，自己凉快了再说。
短袖的大热，让碧瑶等刘家的女眷个个兴奋不已，然后几个女人根据刘昊的提示，试着做了几个新的花样和颜色，然后放在成衣铺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被几个路过的年轻人全都买走了。
这些夏装的大热主要得益于萧十一郎的厚脸皮。就在那天刘昊跟他说了之后，晚上上台说书，他居然穿着短袖马裤，脚上穿着拖鞋，大摇大摆的上了台。
二楼三楼的顾客纷纷大笑不止，萧十一郎拱了拱手对他们说道：“诸位莫要笑话，某穿这个主要是为了凉快。喝着凉茶，穿着这些衣服，然后摇着折扇，坐在树荫下，真是无上的享受。天大地大，享受最大。某不充其量只能算半个文人，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还是安心享乐为好。诸位可别学某，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受点热出点汗没什么大不了的，万一某撺掇诸位去刘氏成衣铺买了这些衣服误了诸位的前程，某可担待不起。”
这货不说还好点，去天上人间消费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就算有极个别上了年纪的，也是人老心不老的异类。所以听了萧十一郎的话，这些人心中的小火苗顿时起来了，你凉快不能拦着别人不让别人凉快啊。结果第二天刘氏成衣铺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不缺钱，都要试试这衣服到底有多凉快。
这些人本来抱着买了之后在家穿，结果穿上之后，再换之前的文士袍或者书生袍，怎么穿怎么别扭。最后为了凉快，为了自己舒服，干脆穿着上街吧，别人怎么指指点点都不管，反正这么热的天气，自己凉快了再说。然后，这些人成了洛阳城内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群群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满脸含羞的看着众人，仔细观察着意中人的身体如何，据说还成就了好几桩佳话。当然了，一些抱有别样目的的年轻男子，在城外屡屡得手。只要秀一下身上的肌肉，那搭讪的少妇接连不断。甚至刘昊还听说，有位学子曾经连着三天出城，到了第四天，坚决不出家门一步，身体被榨得走路都要扶着腰。
王湾在家中不止一次的批评过这种衣服，话里话外都在埋怨着刘昊胡闹，这让文人士子的脸面往哪搁，诗书礼仪都学哪里了？有一次正好被杜甫撞见，杜甫嘿嘿一笑：“为德先生，你这不也穿着短袖半截裤嘛，还口口声声说别人。”
王湾脸色一红：“老夫也热啊！”
李杰摇着折扇，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今年的雨水真是稀少，难道明年真的有洪涝？”
他不敢大意，李隆基若是来到了洛阳，很可能要住几年再走。一来是整个朝廷都过来，可不是一家人出门旅游，各方面的重心都会从长安搬到洛阳，若是来回折腾，整个朝廷啥都别干了，光来回搬家就够折腾人了。
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李隆基不甘心被长安的世家所摆布。洛阳这边在武则天时期就被杀了一遍，前一段李杰联合刘昊和李鸿，又收拾了一批。加上离洛阳最近的荥阳郑家的消散，整个洛阳成了世家大族的真空地带，李隆基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他枉为历史上少有的明君了。在武惠妃死之前，李隆基的表现在中国古代王朝的所有帝王中，几乎可以排进前五。
武惠妃的死因众说纷纭，不过李隆基受了很大的打击倒是不假。迷茫了一段时间之后，李隆基听说李瑁的老婆杨玉环是个大美人，随即就做了个让中外史学家都震惊的决定，那就是招杨玉环进宫。得到杨玉环的李隆基对她宠爱有加，朝中的事情也不管了，军国大事也不再过问。
直到安史之乱爆发，李隆基才从自己的梦中醒来，但是消沉多年的他早已泯灭了斗志，接到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之后，他没有选择与之对抗，而是收拾细软，独自跑路了。剩下朝中大臣面面相觑，这他娘的还怎么打？老大都跑了，我们傻不拉唧的反抗个屁。然后大臣们顺着李隆基跑路的车辙，屁颠儿屁颠儿的一路跟到了四川。
刘昊开始忙了，他完全没想到前来学艺开店的人有那么多。起码上千人都涌进了洛阳城，而更多的也在路上。这么多人，别说天上人间，就算再加上几个店也安排不下。无奈之下，刘昊找上了蹲在一边乐呵呵看他笑话的李杰，好说歹说之下，李杰下令将城中一个荒废的军营开放了。反正夏天好将就，旧军营中屋里屋外都睡满了人。
大营中有个小校场，里面用泥糊的煤炉还没干透，就投入了使用。
天上人间的大厨，还有商会中有餐饮业的酒楼以及其他场所，全都派了大厨过来，在天上人间厨师长的带领下，对那些外来的人进行授课。用的材料之类的全都是刘昊出钱，反正他也不差这点儿钱。
旧军营附近的坊兵和一些孤寡老人这些天喜不自禁，原因是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