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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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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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说:“我难道是喜欢辩论吗?我是不得已而辩论啊!天下有人类很久了,总是一时安定,一时动乱。在尧的时候,水势倒流,在中国泛滥,蛇龙到处盘踞,人们无处居住;地势低的地方,就在树上搭窝栖身,地势高的地方,就打相连的洞穴。《尚书》上说:”洚水警诫我们。‘洚水,就是洪水。尧派禹治水。禹开挖河道,让洪水流注进大海;驱逐蛇龙,把它们赶进荒草丛生的沼泽;水都顺着地中间的河道流泄,这就是长江、淮河、黄河和汉水。险阻排除了,危害人类的鸟兽消灭了,然后人们才能够左平地上居住。

“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②,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③。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者,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以正无缺。‘“尧舜去世后,圣人之道衰微了,暴君相继出现。毁坏民房开挖成深池,使人民无处安身;废弃农田改作园林,使人民断了衣食来源。荒谬的学说、暴虐的行为纷纷出现,园林、深池、沼泽多了,禽兽又聚集来了。到了商纣时,天下又大乱了。周公辅佐武王杀掉纣王,讨伐奄国,三年后除掉了奄君,把飞廉驱逐到海边杀掉。消灭的国家达五十个。把老虎、豹子、犀牛、大象驱赶到很远的地方,普天之下人心大快。《尚书》上说:”多么辉煌啊,文王的谋略!后继有人啊,武王的功业!扶助、启迪我们后人,都正确完美没有欠缺。’“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④。《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太平盛世和圣人之道又一次衰微了,荒谬的学说、暴虐的行为又纷纷出现了,有臣子杀君主的,有儿子杀父亲的。孔子感到忧惧,编写了《春秋》。《春秋》,(纠正君臣父子的名分,褒贬诸侯大夫的善恶,)这是天子的职权。所以孔子说:”了解我的,恐怕就在于这部《春秋》吧!怪罪我的,恐怕也就在于这部《春秋》吧!’“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⑤。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如今)圣王不出现,诸侯放纵恣肆,隐居不仕的人横发议论,杨朱、墨翟的言论充塞天下。天下的言论,不是归向杨朱一派,就是归向墨翟一派。杨朱宣扬一切为自己,这是心目中没有君王;墨翟宣扬对人一样地爱,这是心目中没有父母。心目中无父无君,这就成了禽兽。公明仪说过:”厨房里有肥肉,马棚里有肥马,而百姓面黄肌瘦,野外有饿死的尸体,这好比率领着野兽来吃人啊!‘杨朱、墨翟的学说不灭亡,孔子的学说不光大,这会使邪说蒙骗人民,堵塞仁义。仁义被堵塞了,就导致率领野兽吃人,人与人将互相残食。我为此忧惧,决心扞卫古代圣人的思想,批驳杨朱、墨翟的学说,排斥荒诞的言论,使邪说不能产生。邪说从心里产生,就会危害事业;在事业上起了作用,就会危害政治。如果再有圣人出现,也不会改变我这话的。“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从前大禹制服了洪水而使天下太平,周公兼并了夷狄,赶跑了猛兽而使百姓安宁,孔子编写了《春秋》而使犯上作乱的人畏惧。《诗经》上说:”打击戎狄,严惩荆舒,就没有谁敢抗拒我。‘目无父母、君主的人,正是周公所要讨伐的。我也想端正人心,扑灭邪说,批判放纵、偏激的行为,排斥荒诞的言论,以此来继承(禹、周公、孔子)三位圣人的事业,这难道是喜欢辩论吗?我是不得已啊。能够用言论批驳杨朱、墨翟的,才是圣人的信徒啊。“

【注释】

①公都子:孟子弟子。②奄:国名,原附属商,其地在今山东省曲阜附近。周公伐奄是周成王时的事。③飞廉:商纣王的宠臣。此处所记驱杀飞廉事,与《史记。秦本纪》所记不同。④《春秋》:春秋时期鲁国史官按年记载历史的书,孔子晚年曾对它进行删定。⑤杨朱:战国初期思想家,魏国人,字子居,又称杨子、阳子或阳生。他主张“为我”、“全性葆真”,不拔一毛以利天下,与墨翟的“兼爱”主张相反。

(十)匡章曰①:“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②?居于陵③,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匡章说:“陈仲子难道不是真正的廉洁之士吗?居住在于陵,三天没吃东西,(饿得)耳朵失去听觉,眼睛失去视觉。井台上有个李子,已被金龟子吃掉大半个了,他爬过去,拿起来吃,咽了三口,耳朵才听得见声音,眼睛才看得见东西。”

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④?抑亦盗跖之所筑与⑤?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

孟子说:“在齐国的士人当中,我肯定认为陈仲子是首屈一指的。虽然这样,陈仲子哪能叫作廉洁?要想将他所持的廉洁扩展到(衣、食、住、行)一切方面,那只有变成蚯蚓才能做到。蚯蚓,在地上吃干土,在地下喝泉水(一切都不求人)。而陈仲子住的房子,是伯夷造的呢,还是盗跖造的呢?他吃的粮食,是伯夷种的呢,还是盗跖种的呢?这些都还不知道呢。”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屡,妻辟……■,以易之也。”

匡章说:“这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编草鞋,妻子绩麻搓线,用它们换取所需要的东西。”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⑥;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已频■曰:”恶用是■■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孟子说:“仲子是齐国的世家。他的哥哥陈戴,在盖邑享受禄米一万钟;仲子认为哥哥的禄米是不该得来的,因而不吃,认为哥哥的房屋也是不该得来的,因而不住,避开哥哥,离开母亲,住在于陵。有一天回家,见有人送给他哥哥一只活鹅,他紧皱着眉头说:”哪用得着这呃呃叫的东西?‘后来,他母亲杀了这只鹅,给仲子吃。他哥哥从外面回来,告诉仲子:“这就是那呃呃叫的东西的肉呀。’仲子便跑出去把吃的肉呕吐出来。因为是母亲的食物就不吃,因为是妻子的食物就吃;因为是哥哥的房屋就不住,因为是在于陵就住了,这还称能扩展他那种廉洁吗?像陈仲子那样的人,只有变成了蚯蚓才能扩展他所持的那种廉洁了。”

【注释】

①匡章:齐国人。②陈仲子:齐国人,世称陈仲、田仲,又称于陵仲子。《淮南子。泛论训》说他“不入洿(同污)君之朝,不食乱世之食,遂饿而死”。③于陵:齐国地名,在今山东邹平县境。④伯夷:见《公孙丑上》第二章注。这里以伯夷代表廉洁的人。⑤盗跖(zhí;):春秋末年奴隶起义的领袖,姓展,名跖,因住在鲁国柳下,故又称柳下跖:“盗”是对他的诬称。这里以盗跖代表恶人。⑥盖(gě):齐国地名,是陈戴的食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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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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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孟子曰:“离娄之明①,公输子之巧②,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③,不以六律④,不能正五音⑤;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⑥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⑦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孟子说:“即使有离娄那样的眼力,公输子那样的巧技,不靠圆规和曲尺,也画不出(标准的)方形和圆形;即使有师旷那样的听力,不靠六律,不能校正五音;即使有尧、舜之道,不行仁政,不能使天下太平。如果有了仁爱之心和仁爱的名声,百姓却没有受到他的恩泽,不能被后世效法,是因为他没有实行先王之道。所以说,光有善心不足以搞好政治,光有好的法度不会自动实行。《诗经》上说:”不犯错误,不要遗忘,完全遵循旧规章。‘遵循先王的法度而犯错误,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圣人竭尽了目力,接着用圆规、曲尺、水准器、墨线,来制作方的、圆的、平的、直的东西,这些东西就用不尽了;圣人竭尽了耳力,接着用六律来校正五音,五音就运用无穷了;圣人竭尽了心思,接着又施行仁政,仁德就遍布天下了。所以说,要想显得高,一定要凭借山陵,要想显得低,一定要凭借河泽;执掌国政不凭借先王之道,能说是聪明吗?因此,只有仁人才应该处在高位。不仁的人处在高位,这会使他把邪恶传播给众人。在上的不依照义理度量事物,在下的不用法度约束自己,朝廷不信仰道义,官吏不信仰法度,君子触犯理义,小人触犯刑律,国家还能生存的,只是由于侥幸罢了。所以说,城墙不坚固,军队不够多,不是国家的灾难;土地没有扩大,财富没有积聚,不是国家的祸害。在上的不讲礼义,在下的不学礼义,作恶的百姓日益增多,国家的灭亡就没有几天了。《诗经》上说:“上天正要颠覆王朝,群臣不要吵吵闹闹。’吵吵闹闹,就是说话放肆随便。侍奉君主不讲义,一举一动不合礼,张口就诋毁先王之道,便是放肆随便。所以说,责求君王施行仁政,这叫恭敬;向君王陈述好的意见,堵塞他的邪念,这叫尊重;认为君王不能行善,这叫坑害君王。”

【注释】

①离娄:相传是黄帝时一个视力特别好的人。②公输子:即公输班(或作公输般、公输盘),春秋末年鲁国人,故又称鲁班,是古代著名的建筑工匠。③师旷:春秋时晋平公的乐师,名旷,相传他的辨音能力特别强。④六律:指十二律中的六个阳律。十二律是古人用十二根律管所定的十二个标准音,分为阴阳两类,阴律又叫六吕,阳律又叫六律。这里的六律代指十二律。⑤五音:中国古代音乐所定的五个音阶,具体名称是:宫、商、角、徵、羽。⑥这两句出自《诗经。大雅。假乐》。⑦这两句出自《诗经。大雅。板》。

(二)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①,虽孝子慈孙,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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