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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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之书-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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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吃的是腊肠、土豆泥,以及辣味的奶油芜菁泥。他们就围在炽烈的柴火旁,双膝跪着,背靠着灰斑点点的窗户。乔治爵士开口说:“你最好还是别回林肯郡了,贝利小姐?你的车照我看没装防雪链吧!英国人是不装这玩意儿的。任谁都会以为英国人没见过雪,看看下雪的时候他们那个样子就知道了。”



 



“我觉得贝利博士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乔治。”他的妻子说道。“我觉得就这么让她出门,而且还得在这种天气里打高地里过,实在是有些危险。我们可以在米尔德蕾德小时候住的那间房间铺张床,一些用品我们可以提供!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应该赶快去把床准备好,在屋子里放上些热水瓶。你觉得这样好不好,贝利博士?”



 



莫德说她不能待下来,然后贝利夫人说她一定得待下来,莫德说她根本不该出门来到这儿,接着贝利夫人就说她实在是一派胡言,莫德又说这会增加他们的麻烦,乔治爵士则说不管事情是对是错,琼恩永远是对的,所以他现在就要上去整理米尔德蕾德房里的那张床。罗兰说他也来帮忙,莫德则断然回绝,接着,乔治爵士就和莫德一起离开,上楼找被单去了;贝利夫人则往热水瓶里加着水。她一直对罗兰很有好感,对他,她都直接叫他罗兰,可是对莫德,她却是以贝利博士相称。她在走进厨房的时候抬眼望了望他,脸上一个个铜板般大小的褐色斑点因炉火而更形深邃。



 



“我希望这么做可以让你开心,我希望有她在这里,你会觉得开心。你们可别是有什么口角,还是其他什么的才好!”



 



“口角?”



 



“你和你那个小情人啊!就是女朋友嘛!反正怎么说都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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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80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9)

~ 

“噢不是!我是说,没什么口角,她根本就不是———”



 



“不是?”



 



“不是我的———女朋友啊!我跟她其实不熟,纯粹就只是———学术研究而已。全是因为艾许和兰蒙特的缘故。我在伦敦早就有个女朋友了,她叫瓦尔。”



 



贝利夫人对瓦尔显然没多大兴趣。



 



“她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我是说贝利博士。冷冷的,也许是害羞吧!或许冷和害羞都有吧!就是那种我母亲常说的冰美人。她是个约克郡女孩,我是说我母亲。不是出自名门,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罗兰对她微微一笑。



 



“我以前和乔治的几个堂姐妹一起上家教老师的课,不过是跟在旁边作陪。等她们去学校上学的时候,我常常骑上她们的小马练着玩儿。罗斯玛丽还有玛丽高德。和你那位莫德倒是蛮像的。我和乔治就是这么认识的,他后来决定跟我结婚。乔治只要一想到什么,就非去做不可,这你也看到了,就是这样,我三十五岁那年外出打猎,结果从马上掉下来滚到树篱底下,然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我懂,那真浪漫呢!也真惨!对不起!”



 



“我还不算惨!乔治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把那些瓶子拿过来给我好吗?谢谢!”



 



她的手很稳重地往瓶子里加灌着水。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都为了让她方便而特别设计过:茶壶、茶壶架、停车的地方、椅子的固定。



 



“我希望你们两位可别觉得有什么不便。乔治一直觉得我们这样过日子是件很丢脸的事———很拮据,什么都要省———这幢房子还有这片土地就像张大嘴一样在吃钱,节省可只能别让房子坏得太快而已。他很不喜欢别人来这儿看到我们的现况。不过我真的很喜欢有人来一起说说话。我喜欢看你们俩在那儿工作个不停,希望那些东西真有些什么价值才好。你们是没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们在那间透风的大屋子里可别冻着了才好!”



 



“冷是有一点!不过我觉得很舒服,那房间让人觉得很舒服……虽说现在还没法说清楚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就算再冷上两倍那也绝对是值得的。应该就快了。能在那间舒服的屋子里读着那些信,我想我以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莫德的卧房———亦即米尔德蕾德小时候住的那间房间———位于长廊的另一端,正好与罗兰住的那间小客房以及一间雄伟堂皇的哥特式浴间遥遥相望。至于米尔德蕾德是何许人,现在还在不在,他们则谁也没再多说。她的房间里有个石刻的壁炉,雕花十分精美,深凹的窗子也同样是这种格调。高架的木床上铺着厚重的马毛呢床垫,套着条纹套布。罗兰两手满抱着热水瓶前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又想起了之前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真公主和豆荚的故事。乔治爵士则带来一只铜盘,里头亮着一丛花蕊似的电光火焰;他将电暖气挨床边放着。有个上了锁的橱柜,明显可见里头放了些毛毯、一大堆三十年代小孩用的餐盘和玩具,以及一块印有纳京高①的油布垫;再来还有一座镶了一只蝴蝶的夜灯、一只印有伦敦高塔图案的厚盘,以及一个褪了色的卫兵人偶。另外还有一个柜子,则俨然是杨吉和巴吉雅②作品的收藏库。乔治爵士十分腼腆地再度出现,这次他带来了一件蜜粉色的棉织薄绒睡衣以及一件以金银两色绣着一只中国龙和一群蝴蝶的很是华丽的孔雀蓝晨衣。



 



“我太太希望你们可别觉得有什么不便。哦!新牙刷我也带来了!”



 



“您想的真是周到!我实在觉得自己很蠢。”莫德说道。



 



“事后再来看,大概都会觉得果然这样比较好。”乔治爵士这么说道。他很开心地把他们俩叫到窗边来。



 



“反正就看看吧!看看那片树林,还有高地上厚厚的落雪。”



 



雪下个不停,飘过一片静空;宁谧的落雪渐渐吞噬了整片大地,山群的棱线和轮廓逐步消失,树林子里沉积着一层层闪闪发着柔光的披风和毛毯,线条弯曲而单一。万物自四面迫近这幢坐落于山谷中的房舍,眼看就快要被填满似的。草坪上的花瓮顶着雪白的头冠渐渐下沉,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往不断深化的地层里下坠。



 


.。



第三部分 第81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10)



“你明天也别出门了。”他说,“现在没有雪犁,等降雪小一点的时候牧师送过来,那时候东西也才派得上用场。希望我的狗食还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午后时分,他们持续并进地读着信,切切感到意外与惊叹。他们和贝利夫妇俩一起坐在厨房炉火边吃晚餐,餐点是冻鳕鱼肉、炸薯片,还有味道很棒的果酱布丁卷。两人虽然没有商量,却都很有默契地暂时撇开跟信有关的话题不谈。“嗳,这些信到底有没有什么价值啊?还是你们觉得那里面根本没什么?”乔治爵士问道。罗兰说他对于信到底有无价值没什么概念,不过这些信真的是很有意思。贝利夫人把话题移转到打猎上,然后和莫德及丈夫大谈了起来,留下罗兰一个人,脑子里回响的净是鬼魅般的言语,以及汤匙铿铿锵锵的声音。



 



他们早早就上楼去,只剩屋子的主人留在一楼,那儿至少有块地方是温暖的,不像敞阔的楼梯间以及他们即将前往就寝的那条长廊。冷冰冰的空气一如雪丝般哗然洒在石阶上。长廊上铺有地砖,是孔雀蓝和青铜色,中规中矩的百合和石榴图案则因灰暗的尘埃而变得朦朦胧胧的。一块长长的、皱巴巴像帆布一样的地毯铺在这上头———“粗毡?”迷困在文字之中的罗兰心里这么想着,他在鲁道夫·亨利·艾许的诗作里曾见过这个词,那说的是有个人———亦即一名逃跑的牧师———他曾经“踮脚走在粗毡间,仓皇行于石头面”,然后被屋里的女士给吓了一大跳。这些长形的地毯灰灰黄黄的,四处可见新近留下的足印,他们正在这儿擦拭地砖光面上的蒙尘。



 



走到楼上时,莫德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他,客套地将头微微前倾。



 



“嗯!那就———晚安了。”她美丽的嘴从容而坚决。罗兰原本隐隐以为两个人既然碰在一起了,或许有可能、也应该会一起讨论工作的进展,对照各自的笔记和发现的事情。从事学术研究大多不都是这样,即使他其实早就因为震荡的心绪和冰冷的天气觉得累极了。莫德两手紧抱着一堆资料,那就像是一幅护胸甲紧紧扣在她身上。她的眼神不自禁地流泻出一种警戒、防备,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于是开口说道:“那就———晚安了!”接着便转身离去,走向长廊他房间所在的那一端。他听到身后的她轻轻地走进黑暗之中。这道长廊的灯光很暗,他猜这里有的大概只是一些没啥用处的煤气网罩以及两盏惨烂的六十瓦的灯泡,灯泡外头还罩着劳工头上戴的那种钢盔。后来他才知道,如果自己预先和她商量一下浴间的使用,情况想必会好一点。他自以为礼让她让她先行使用是礼貌的表现。走廊这儿很冷,他压根不想在这儿走过来又走过去———就穿着一身睡衣睡裤———站在那儿闲晃荡。他决定慷慨地给她四十五分钟———这样的时间对所有在冰天雪地里沐浴盥洗的女士可都是绰绰有余的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打算读点鲁道夫·亨利·艾许的东西。他并不打算看自己读信时做的笔记,他想读的是《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里那一场托尔①大战霜怪的战役。他的房间真是冷极了。他用了些老旧的凫绒被和床罩给自己弄了个小窝,窝被上到处都是泼染的蓝玫瑰,然后,他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当他在静默中沿着长廊前行,他觉得自己还蛮机灵的,厚重的大门上了门闩,在石拱门之中一片漆黑。完全没有泼水或洒水的声音。他于是禁不住怀疑起来,觉得浴室里根本就没人———其实就算有声音,又怎么可能穿得透那道坚实的橡木呢?他没打算去摇晃那道上了锁的大门给她和自己制造尴尬的场面。他单脚跪在那张他认定是粗毡的地毯上,然后把眼睛靠向大大的钥匙孔。原本正对着他闪闪发亮的钥匙孔,忽然间让他措手不及地消失了。这时大门打了开来,一股潮湿、清新的水汽立刻在冷空气中蹿进他的鼻子。她差一点就倒在他身上,她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让自己站稳,而他则火速伸出手去,紧紧揽住丝绸底下那一围窄细的腰臀。


。。



第三部分 第82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11)



接着,事情就发生了,一如鲁道夫·亨利·艾许所说的麻酥酥的电感,那惊人的悸动,就像藏在大圆石底下的欧洲海鳗对着自信满满的探险家所释放出来的电击一样。罗兰设法让自己站起身来,他很快地抓住她的丝袍,接着又像是被针刺到似的疾疾松开了手。她的手呈粉红色,有些湿。灰白色的发梢也是湿答答的。那一头长发放下来了,他看到了,那一头长发披散在她的肩上颈上,飘掠过她的脸庞。他卑躬屈膝地想,那张脸的表情肯定十分震怒,可是当他定睛一瞧,他看到那只是受到惊吓的表情而已。她难道就只是把电流释放出来而已吗?他很好奇,她是否也感觉到了那股电流呢?他的身体确切地告诉他,她也感觉到了。可他不信任自己的身体。



 



“我是想看看里头有没有灯光。那样如果你在里面,才不会打搅到你。”



 



“我知道。”



 



丝绸的蓝领子也同样湿湿的。在这晦暗的灯光下,整件袍子看起来就像淌满水似的。那颗扎实地绑住腰带的结,拧出一道道丝般的细流,布满她的身体。而露在丝绸边缝底下的,则是没什么特别的皱巴巴的粉红色绒布边以及一双穿着拖鞋的利落的脚。



 



“我等着让你用浴室,等了好一会儿。”她说道,似是在表达善意。



 



“我也一样。”



 



“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



 



她伸出她湿答答的手。他执起那只手,感觉到它的冰冷,同时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退。



 



“那就———晚安了。”她说。



 



“晚安!”



 



他走进浴室里。就在他身后,那条长长的中国龙黯然地迤逦而去,倚着它那碧绿的表面,沿着变幻的地毯,仰望着那头灰白色的长发冷冷地发着亮光。



 



浴室里头,水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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