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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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之书-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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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谈起了马,也稍稍涉及诺福克的贝利家族。罗兰看着莫德大声畅谈,他觉得那声音非常地自然,而且,他也觉得这是她在女性研究大楼时从来不曾有过的声音。厨房里一阵铃声响起。



 



“茶好了。我过去把茶拿过来。顺便也把琼恩带过来。”



 



一套精致非凡的斯波德①茶具出现了,一只银色的糖罐,一盘热乎乎的奶油吐司,还附带着鳀鱼奶油酱以及蜂蜜。所有这一切都放在一只大大的塑料托盘上,罗兰发现,这托盘应是经过特别设计,可以卡在轮椅两边的扶手上。贝利夫人倒起了茶。乔治爵士仍在跟莫德问东问西的,过世了的堂兄、死了很久的马儿,以及诺福克林庄园的树长得如何。琼恩·贝利跟罗兰说:“这一整片林子都是乔治的祖先种的,你知道吧!有一部分是为了木料种的,有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喜欢树。他总是想尽办法要让所有的东西都能生长下去。愈是罕有的树,愈是一种挑战。乔治遗传了这一点,他把林子整理得很有生气。森林里都是些长得很慢的松柏,树种各有不同,有些很罕见的,现在树龄都很高了。就全世界来讲,森林一直在缩小,还有树篱也是。我们已经失去太多太多的林地,全拿去耕种生长快速的谷类植物。乔治到处奔波,就是为了保护他的林子。像个古老的精灵那样。实在也总要有人对这些事情的历史有个了解才行。”



 



“你们知道吗?”乔治爵士说道,“一直到十八世纪为止,这一带还是靠养兔场谋生呢,这里的地并不适合做其他事情,因为是沙地,而且到处长满了荆豆。他们银亮的毛皮真是可爱;最后,他们一只只成了帽子,卖到伦敦,甚至卖到北部去。冬天把他们喂个饱,夏天就放他们自个儿去觅食,邻居抱怨归抱怨,他们也还是一直繁殖下去。后来兔养完了就换养羊。然后就消失了,和其他好多事情一样。他们找到了其他方法,可以用更低的成本养羊,还有玉米也是。终于,兔子消失得一干二净。现在,树林也面临同样的命运了。”



 



罗兰实在想不出自己能针对兔子发表什么高见,倒是莫德,她提出了一些芬兰养兔场的统计数字,说起了诺福克贝利家族那儿一座古老的养兔人高塔。乔治爵士又倒了些茶。贝利夫人说道,“那您在伦敦是做什么的呢?米歇尔先生?”



 



“我是个研究生。也在教书。我现在正在整理编辑鲁道夫·亨利·艾许的作品。”



 



“他写过一首不错的诗,我以前在学校读过。”乔治爵士说道,“对于诗,我是没办法有什么贡献的,不过我以前倒是很喜欢那首诗。《猎人》。这首你知道吗?说一个石器时代的年轻小伙子,他布下陷阱,把打火石磨得尖尖的,然后跟他的狗说话,在空气中嗅着天气的变化。这首诗给人一种非常真实的危机感。不过话说回来,你过的这种日子也挺奇怪的,就专门去研究某个家伙写的诗歌什么的。我们这个屋子以前也出过一位不太一样的诗人,我相信你一定不觉得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全是些差劲的肉麻兮兮的玩意儿,什么神呀、死亡的,露水、神仙,想起来就恶心!”



 



“那是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莫德说道。



 



“对了!就是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处女。最近老有些人跑到我们这儿来,问我们是不是收着她的什么东西。我全把他们打发走了。我们只把我们自己收起来给自己,就琼恩和我。夏天的时候,有一个很丑的大鼻子美国人突然冒出来,跟我们说我们实在应该要觉得自己有多光荣,埋了个老怪物的骸骨在这里。全身上下五颜六色的,还挂满了叮叮咚咚的珠宝,真是个大麻烦,这女人。我好言好语地请她离开她又不肯,非得要我拿起枪朝着她挥来挥去的。说是想到琼恩的冬园里去坐坐,要纪念克里斯塔贝尔。简直是一通胡说八道。一个真正的诗人,就像你的鲁道夫·亨利·艾许,那才真是与众不同,如果家里出了一位这样的人,那铁定会让人高兴得不得了。丁尼生勋爵这个老东西是有些太多愁善感了点儿,不过整个说来,他倒是写了一些不错的东西,有说到我们林肯郡的方言。只是比起梅布尔·皮卡克①,那可就又差得远了。她可真的是听得懂林肯郡的话。有个很棒的故事是讲一只刺猬的。‘这呀这个小淘气啊他啥事儿都干不来。’还有,听听看这个,‘打这开始呢他就先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一年到头吐呀吐的乱七八糟地吐。’这样的东西那才真叫历史,这些语言每天都在消失,愈来愈少人懂这些东西,大家就只知道《豪门恩怨》、《朝代》影集,要不就是披头士咚咚锵锵地乱吵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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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44节:第五章 思尔庄园(8)



“米歇尔先生和贝利小姐一定会觉得你这个笨老头儿很好笑,乔治,人家就是喜欢好诗嘛!”



 



“可他们不会喜欢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的。”



 



“啊!我很喜欢!”莫德说道,“我读过一段描写思尔庄园冬园的文字,就是克里斯塔贝尔写的。那是一封信,她让我仿佛真的见到了冬园,有各种不同的常绿植物,还有红色的浆果、山茱萸,长椅上布有遮荫,小小的池塘里游着银色的鱼……甚至就在冰雪之下,她都还见到这些鱼在水中漂浮———”



 



“我们有一只很老的公猫,老是喜欢去抓那些鱼———”



 



“我们还补放新的鱼进去———”



 



“如果能到冬园去看看,那不知该有多好。我现在正在写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



 



“啊!”贝利夫人说道,“是传记吧!那可真有意思!”



 



“我真不明白!”乔治爵士说道,“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写到传记里去的。她根本没干什么啊!不过就是待在东边的房间里一天混过一天,然后吐出些神仙什么的东西。那样哪能算是在过日子啊!”



 



“事实上,我不是在写传记,我写的是评论。不过当然,我对她是很感兴趣的。我们去看过她的墓。”



 



看来这话是说错了。乔治爵士立刻垮下了一张脸。他的眉毛,淡淡的茶色,向下一皱,直逼到他那红咚咚的酒糟鼻。“之前来这里的那个恶劣的女的———她居然胆敢来惹我———狠狠训了我一顿———就为了那座坟墓。说什么情况太糟,说那是一个古迹。那可不是她的古迹,我这样跟她说,她根本就不该一厢情愿地来这里管东管西的。她又说想借些修剪枝叶的剪刀,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拿出猎枪来的。后来她跑去林肯郡买了些大剪刀第二天又跑来,弯身跪着把墓打理了一番。牧师也看到她了。他一个月会来一趟,你知道吧,然后他就会在教堂里做晚祷。她坐在最后一排那儿安静地听着。还抱了一大束花来。假惺惺!”



 



“我们看到———”



 



“你别对贝利小姐这样大吼大叫的!乔治。”他的妻子说道,“这些事和她又没什么关系。有谁规定她不能对克里斯塔贝尔感兴趣呢!我觉得你倒是应该让这两个年轻人看看克里斯塔贝尔的房间。如果人家想看。那很早就锁起来了,你知道吧,米歇尔先生,都已经过了好几代了。我也不晓得里头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我相信她的一些东西应该还在那里。世界大战之后,这屋子里住的人愈来愈少,每过一代就少一点———克里斯塔贝尔的房间是在东边,那儿打从一九一八年开始,就关起来没使用了,最多也只是放些杂物什么的。我们俩呢,当然啦,就只用得到这屋子的一小部分,而且只在一楼活动,因为我不方便。我们也很想把屋子修一修的。屋顶还算好啦!还有个木匠来修过地板。不过那个房间没人碰过,就我所知是这样,从我一九二九年嫁到这里来之后。后来,我们一直住在屋子比较常用的这一带,可是东边———也不能算是禁区———反正没人用就是了。”



 



“你们看不到什么的。”乔治爵士说道,“得有个手电筒才行。没电,屋子那边没电。就只有一楼的走廊有。”



 



罗兰突然觉得颈子骨莫名其妙地刺痛起来。从刻花的窗子望出去,他看见常绿树湿湿的枝干,在黑暗中愈显深沉。还有,碎石车道上那幽微的灯光。



 



“要是能看一下,那就太好了。”



 



“我们一定会非常感激您的!”



 



“好啦!”乔治爵士说道,“那有什么问题。反正就在屋子里。跟我来吧!”



 



他找出了一个亮度十足的新型汽灯,转身跟他的妻子说,“我们会把找到的宝藏带回来给你的,亲爱的,只要你好好在这儿等着。”



 



他们走啊走的,一开始是走在铺着地砖、阴森昏暗、上头亮着电灯的走廊里,接着就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四面窗板全部紧闭,脚下是满布灰尘的地毯,然后,上了一座石梯,接下来再往上,走上一座螺旋状的木梯,朦朦胧胧地净是飞扬的尘土。莫德和罗兰两人既没有对望也没有交谈。小小的一座门镶上了厚厚的门板,并且挂了个重重的门锁。他们跟着乔治爵士走了进去,在这乌黑、狭窄、圆形的空间里,乔治爵士向四周大幅挥动起他手上的圆锥形灯筒,照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凸窗,一整个屋顶,屋顶上雕有纹路细致的拱门以及仿中古时代的常春藤花叶,由于尘封在沙土中,让人感觉毛绒绒的;再来,是一张像盒子一样的床,床帘仍然挂着,在弥漫着微尘的床罩下,看起来是一抹黯淡的红;最后,有一只雕工精巧的黑色木桌,上头刻有串珠状装饰以及涡形装饰,还有一串串的葡萄、石榴和百合;再来,就是一只可能用来当作地板椅或是祈祷台之类的矮凳,还有一堆布料,一只老旧的大衣箱,两个用来装帽子、衣领的纸盒,一排突兀地瞪着人瞧的白色小脸,一个、两个、三个,就靠在一只枕头边上。罗兰感到微微的震惊,大吸了一口气;莫德则开口说道,“啊!这些娃娃———”乔治爵士随即带着他的灯筒,从一只盘绕着镀金玫瑰的空镜子那儿走过来,让光源集中在那三具僵硬的人形上;它们斜斜地倒卧在满是尘埃的床罩下,就在一座坚固的四柱卧床里,只是这床小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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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45节:第五章 思尔庄园(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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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们有着陶瓷的脸、小羊皮的手。其中一个披着金色的细发,因着尘埃,看起来灰灰黯黯的。还有一个,头上戴着一朵白色睡帽,那是用白色的凸纹棉布缝制的,帽缘还饰有蕾丝花边。另一个是黑发,整个儿紧扎成一个圆圆的小髻。它们一个个瞪着透明的蓝色大眼,上头虽然有些灰尘,但看起来仍然十分晶亮。



 



“她写过一系列的儿童诗。”莫德悄悄地小声说道,好像怕什么似的,“这些诗表面上是写给小孩看的,可是就像《写给天真之人的故事》那样,其实并不尽然。”



 



罗兰将目光转到那只落在阴影中的书桌上。来到这个房间,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位已故诗人的存在,倒是,他心里莫名地浮动着兴奋,总觉得这里的每一个对象———书桌、衣箱、帽盒———都极有可能藏有什么珍宝,一如现在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那两封褪色的信。某种线索、随手留下的注记,抑或是回复的文字。不过这么想也实在是太无聊了。这些东西不会在这儿的,如果它们当真存在,那也应该放在鲁道夫·亨利·艾许那儿才是。



 



“您知不知道,”罗兰转向乔治爵士说道,“这里有没有手稿之类的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留在书桌里?就她的东西?”



 



“那早就都清理过了,应该是这样,就在她走了之后。”乔治爵士说道。



 



“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再看一下呢?”罗兰一边说,一边想象起某个隐藏式抽屉,不过同时,他也很不自在地想起了《诺桑觉寺》①里头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乔治爵士很热心地将灯筒往书桌一照,娃娃的小脸随即又回到原先的黑暗之中。罗兰打开了一只小小的素净的盒子,盒子后边有着拱形的文件格,上头刻着回纹图案,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两只小抽屉也同样空无一物。罗兰觉得这些个对象他是不可以去碰去动的,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要求把衣箱打开,好像是在窥探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再因着某种好奇的心态而冲动,但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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