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它是怎么了?喂什么都不吃。”
太后自丹陛下来,千里忙上前相扶,又伸头瞅了瞅虎崽。
“它只吃新鲜的肉泥,连隔夜的都不行,是不是给喂坏了。”
高延福恍然大悟:“郡王所言极是,的确让那帮人给喂坏了,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太后对虎崽兴趣不减,蹲下来瞧它,沉沉睡在笼子里,倒像个猫了,又拿手指戳它,皮毛软软葺葺。
“别伤了手。”千里忙把太后的手握住,几乎是拥她在怀。
太后也瞅着他,含情脉脉,柔柔向他怀里靠着,一手抚着脸庞,剑眉星眸,俊秀如琼林玉树。
千里深知其意,干脆将她搂在怀里,太后也是女人,女人总需要安慰,贴着她的耳边道:“太后,我家里还有一只大鳖呢!好大,还会咬人,您要不要瞧瞧。”
“哀家不稀罕那怪物,只稀罕你。”太后浅浅笑着,如沐春风,手指揉着他的胸膛,自是健壮无比,“家里不只有怪物吧!听说,你又纳了十来个小妾,慕容天峰的女儿能绕了你。”
“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不会见怪的。”说着,便将太后横抱起来,刚走进寝殿,压在榻上,上官婉儿一头扎了来,说是沛国夫人跟着秦将军在殿外等候,有要事面见太后。
人家的母亲都找上门儿了,太后再无心思玩闹,好不容易才逮个机会,吩咐婉儿道:“你去告诉尚书,就说哀家没功夫见她,正跟着千里在商议明堂采木一事,让她先回家去吧!”
婉儿忙答应,临走又把千里好好看了一眼,很羞涩地退下。
“小馋猫,又不安生,见天的想男人。”太后似是在嗔怪婉儿,握了千里手道:“这一点就不如你母亲,整天跟个冰人似的,对谁都没个笑脸儿。”
“我阿娘,那是!我那秦叔叔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李千里也随着太后说笑。
一听这话,太后笑得前合后仰,久久才能平息,“哎哟!笑死哀家了,这秦枫可真笨,哀家算是白白做了媒人。唉!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那时候多好,至少是年少貌美,记得在海池边,你母亲领着你,头上留着总角,可爱极了!难为你在岭南受了这么年的苦。”
“不苦啊!那里好极了,我还有一大片香树园子呢!”李千里又从衣袖内拿出一件物件,金澄澄的一对手镯,“这也是我的一门生意,太后听说过澄州之金吧!与莞香一起在昆仑国很受欢迎,供不应求,谁想也那路元睿……。”说着就走了嘴,忙闭口不言。
“原来是你这小鬼头做的好事。”太后何等聪明,一听即明,想来那路都督定是碍了他的事儿,才死于非命。
“我这是为太后除害,他贪得无厌,比李义府还可恶。”李千里反而理直气壮。
“好了!你一向有理,没理也要赖三分,真不知道像谁!”太后自是不会跟他计较,轻叹道:“等你办完明堂采木一事,哀家便晋封你为成王,跟武懿宗一起掌管金吾卫,你那几个弟弟也要封,除英华之外,均赐郡王一爵。”
“多谢太后。”李千里忙叩谢,只可惜了五弟,母亲从来不曾透露过他的身世。
儿子跟着太后在武成殿腻歪,萧可却一无所知,只听说薛怀义是白白挨了一回打,才放心返家。婵娟新婚之后,就与献直搬去了教义坊的县主府上,小两口和和美美,与娘家就少了来往。千里一向住在郡王府,不出大事是不会回来的,承宣也另置了府邸,同其妻陈氏及一双儿女均搬了去,家中只剩下娴儿、元宜、婳儿与英华一家。
刚拐过正堂,就见婳儿在廊下坐着,正对着芙蓉花入神,婵娟都嫁了,只留她一个,未免孤零零。又想起英华曾说过的一门亲,是千牛卫将军郭齐的幼弟,郭齐正是英华的好友,家中只剩一个六弟,也是挑来挑去挑大了,年纪与婳儿正相当,何况婳儿现在封了县主。
婳儿早就看到了她,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摇头道:“我不嫁,你们不用费心。”
这孩子真是古怪,冰雪聪明竟是如此想不开,“原因呢?你只说不嫁,原因是什么?”
婳儿淡淡道:“男人,无不是三妻四妾,我不嫁。”
“天底下,总会有对你一心一意的……。”
萧可话未完就被婳打断,她斩钉截铁道:“没有!天底下根本没有,就算耶耶对你一心一意,却也是苦了阿娘。”
萧可再无话可说,她一直在怨恨当年,早已把自己当成仇人,若不是因失手误杀元容母子,她怎能平心静气的同自己说话?不嫁便不嫁吧!享有县主待遇,自是一生衣食无忧。
*******************************************************************
太后一向言出必行,力排众议修建明堂,以薛怀义充使督造,晋封粱国公,欲役民夫数万之众,令成王李千里出使江东遴选良木。时有鱼家保进献铜匦,太后又重用酷吏周兴,提拔其为秋官侍郎,盛开告密之门,凡有告密者,均不得问,皆给驿马,供五品食。
周兴为了罗织逼供,发明了种种骇人听闻酷刑,使人一看到这些刑具就战栗流汗,望风自诬。他还任意给别人罗织罪名,以酷刑逼供,或于狱中摧残而死,或斩杀抄家,数千人因此而死,鹤唳风声,人人自危,就连大臣入朝前也必与家人诀别。
自打千里去了江东,萧可时常出入成王府,淑儿身子不好,恐维系不了庞大的王府。且婵娟出嫁之后,她也无所事事,此时彦英已被追封为朗陵郡王,自有府邸供给孀妻朗陵王妃冯元宜及褕儿居住,延庆坊的家中只剩了英华一家。
与此同时,太后的车驾自南市而过,虽任用酷吏,大开告密之门,弄得大臣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日命悬于一线,但却与百姓无碍,市面依然人声鼎沸,百业兴旺。车驾未至延坊,太后又有了主意,想去瞧瞧沛国夫人的府邸,秦枫当即叫停,和高延福一边一个扶了太后,朝延庆坊而去,并叮嘱侍卫不得高声宣扬。
敲了半天的门,才有奴仆给开,说是沛国夫人到成王府去了,此时不在家,要他们改日再来。
秦枫是知道这些奴仆的,主人不在家,一个个便成了没王蜂,走了这么远的路,太后也累了,看样子是不管茶水的,打趣道:“你们这个府就没有管事的吗?宋大哥和寄枫呢?”
这伙子人又不走,还老在这里问话,奴仆不耐烦道:“都搬走了,都去寄枫家里了。”
寄枫一向跟着千里,想来是去了江东,便请太后进去小座,“这府我熟,给您沏茶去。”
客人硬闯,奴仆们也拦不住,何况他们认识秦枫,平日常来常往,随他去哪里都行。
太后在兰亭里坐下,饶有兴致的四处欣赏,婳儿躲在月亮门后,也上下打量着他们,秦叔叔很熟悉,那两个却没见过。
“婳儿在家呢?晏晏呢?”秦枫上去打招呼,英华此时应该在司属寺。
“晏晏在后院临贴子呢!”婳儿指了指的后头,“我给你们倒茶去。”
“这孩子极乖巧,她就是宣城县主。”秦枫忙给太后介绍,“她平日住在哥哥那里,您刚刚封了承宣为归政郡王。”
太后这才明白了,接过婳儿递来的茶,才看清她的容貌,似乎比婵娟还要美上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儿跑了过来,大声叫着姑姑。
秦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小晏晏,你又往哪里跑,怎么不听杨大夫的话?”
“我很听话的。”晏晏小嘴一撇,又揪信秦枫的一缕头发,“你疼不疼,疼不疼。”
“她是晏晏,英华的姑娘。”秦枫正抱着晏晏玩闹,自月亮门处又来了一人,长身玉立,眉目疏朗,清雅丰采不减当年,相比之下,未免自形惭愧,笑道:“杨大夫,我们在你家讨杯茶喝,多有打扰。”
杨翊本欲转身,却见到不该见的人,两方相视,一时无语。
高延福捂着嘴巴,浑身哆嗦不止。
太后惊悉,长身而起,愣愣怔怔地立在兰亭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英华一路策马冲向成王府,脚不点地飞奔到母亲身边,整个人大汗淋漓,“阿娘,你赶紧回家去吧!太后就在我们家呢!”
萧可正在喂淑儿吃药,一听这话,手里药碗砸翻在地,顾不得多想,立即随英华回府,一路已将各种坏的结果全预料到了。一头扎进书房,杨翊和晏晏仍在案上作画,似乎是英华在愚弄,自府门外闯进来,哪里有太后的影子。
“太后来过?”四处打量着书房,却无迹可寻。
“来了又走了。”晏晏笑言。
萧可懵懵怔怔的,忙将晏晏交给英华抱着,又把他的画笔夺了过来,“她真的来过?你见到她了?她到底想做什么?她跟你说了什么?”看样子,她真的来过了,根本不该回洛阳的,太后岂肯放过,拿了斗蓬便往外走。
“哪都不许去,在家里待着。”杨翊拽住了她。
“可是她……。”萧可不明白,难道要在家里坐以待毙,“我们走,我们回岭南。”
“走的了吗?”杨翊反问,她突然闯进来,谁也始料不及,“宣儿,你不能去见她。”
既然走不了,逃不掉,见了又如何?
恢宏壮观的明堂已高高耸立在洛阳宫内,千里办完采木的差使,便封为广州大都督,朝五岭之地上任去了,英华、承宣一如既往在司署司任职,一切同从前,丝毫不起波澜。
垂拱四年刚刚来临时,太后便下旨诛杀太子通事舍人郝处俊之孙郝象贤,又令支解其尸,毁其父祖棺坟。太后好祥瑞,谄者投其所好,屡献宝物,雍州人唐同泰自洛水得一石献上,上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太后大喜,加尊号圣母神皇,欲亲拜洛水授图,又召集李唐宗室、各州刺史于洛阳赴会。
太后建明堂,拜洛图,改朝换代之野心无疑昭然若揭,天下谣言四起,盛传天命已移,这次召集诸王齐集神都定是一场阴谋,徐图一网打尽。
华灯初上,神都宵禁来临,洛水之畔的延庆坊一如从前的宁静,英华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夜的静谧,灯下,他惶惶不安,颤抖着拿出一封信笺,“阿娘,承宣刚刚收到一封秘信,韩王府的人送来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可心尖一怔,接过那封秘信细观,李唐皇室终于忍不住了,由韩王李元嘉及其子通州刺史李撰与越王李贞及其子琅玡王李冲牵头,伪造了当今皇帝的书信,以勤王之名义,联络李唐诸王起兵响应,反对太后临朝称制。
英华还在等着母亲的答案,她算是了解太后的。
好一招打草惊蛇之计,太后正愁抓不到李唐宗室的把柄,恰恰往她下好的套子里钻,这正是血腥屠杀李姓宗室的开端,看来太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刀已磨快,酷吏在堂,现在只差犯人自投罗网。
萧可一言不发,将信放在灯烛上烧了。
“阿娘。”英华不明白,太后明明就是在谋朝篡位,现在由韩王、越王两位宗室牵头,再各方诸王响应,挥师勤王,定可成功。
“就当没看到。”萧可倒是很淡然,事已至此,朝不保夕,有没有这封信,都是多此一举,“你们不了解她,太后很是精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前次她下诏削减东阳大长公主的封邑,并将她的两个儿子流放到岭南,就是等着李姓诸王的反对之声,等不到又变本加厉,就是要你们自行进入她的天罗地网,一个都不放过。”
“正是这话,太后要临朝称制,势必不会放过李姓宗室,反也是死,不是也是死,不如拼命一搏。”听母亲一言,英华就觉得后怕,原以为太后对东阳大长公主只是厌恶,因为她嫁给长孙无忌的舅族渤海高氏,却不曾想到这是打草惊蛇之计。
“别人拼不拼命,不关你和承宣的事,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做官便好。”太后要做女皇,李唐宗室的血统就是绊脚石,何况早有预言,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她会杀尽李姓子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唯愿英华他们一生平安而已。
打发走了英华,萧可坐立不安,信笺已化为灰烬,却不能对人言,千里自来活络,就算收到信笺也会付之一炬,且远在广州。曦彦就难说了,加之冯家又被太后灭门,万一跟李冲一党有了联系,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又不能警告于他,怕是太后已经下好网子,正在等着飞鸟自投。
不出几天,事情败露,鲁王之子李蔼告密,竟将宗室起兵的计划和盘托出,李冲不得不提前起兵,又令韩、鲁、霍、越、纪等诸王共司起兵接应,共取东都。号令一出,诸王都在观望,唯有李冲的父亲越王李贞首先响应。
此时,丘神勣大军已经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