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呢!”李义府出身寒微,为其子向名门望族求婚不成,最见不得什么高门大族,尤其是元家这种皇族之后,与许敬宗相视一眼道:“要是尚宫看他不顺眼,义府找个机会把他弄出去。”
一想到元少卿的所作所为,萧可就有气,笑道:“弄到哪儿啊!”
“正说到这事儿呢!”李义府狡黠的一笑,“西域十姓侵扰庭州,刺吏来济自己冲到军队里战死了,不是正少一个刺史嘛!”
萧可想了想,庭州那地方不错,边陲嘛!时不时有流寇侵扰,来济自己死了也好,永徽年间的宰相就剩了他跟于志宁,算是有自知之明。
李义府办事儿就是有效率,没出几天,东台就下了诏令,调司稼寺少卿元寿昌出任庭州刺史。
武德殿内,萧可一边收拾奏疏,一边暗笑,那李猫儿一向诡计多端,相貌和人品有着天壤之别,面若傅粉,却心肠歹毒,最近因迁葬其父又闹出了人命,活活把一名县令给累死,弄得官民怨声载道。这姓元的落到他手里,还有好果子吃?用不了多少时日必会上奏庭州是用武之地,元寿昌居心不良,刺史也做不成了。
正在这时,甘露殿的小内侍万顺儿巴巴的跑来泄密,对着萧可暗语了几句。
元寿昌居然跑到甘露殿告御状,还是皇后的情报网起了作用,不然就由着他信口开河。索性抱起一摞奏疏去甘露殿看个究竟,反正皇后每日处理的政事都要交给皇帝过目。来到甘露殿,王伏胜就在宫门外立着,似笑非笑,他是皇帝的人,自然三缄其口,好在皇后在此安插了无数的耳目,一举一动皆在掌握之中。
进入殿内,阴凉无比,元寿昌果然跪在地上泣诉,庭州(今新疆昌吉)偏远,是后来的北庭大都护府所在,贞观十四年平定高昌而立,在长安久为官的人,打死也不想去。
“尚宫来得正好儿,元少卿正在向朕哭诉,说是尚宫挟私报复于他,朕如何处置呢?”李治心里很清楚,定是她与李义府的搞的鬼,从前好端端一个人,怎么来到宫里就变了。
“陛下相信元少卿的话?下官只是个五品的尚宫,如何能报复元少卿,不,元刺史。”萧可仍不忘提他的痛处,“再说,下官与元刺史无怨无仇,想必是元刺史弄错了。”
她一口一个‘刺史’,元寿昌自是气苦,正想与她对质,天子却摆了摆手。
“元刺史是多虑了,官员调度,岂是一个尚宫就能左右的,下去吧!”李治也开始赶人,“来济前车之鉴犹在,卿到庭州且不可大意,攘内而安外,安定西域各部,境内太平才是上上之策。”
元寿昌立时气个倒仰,原来皇帝、尚宫都是一伙儿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可正要走,李治便把她叫住,长身而起,踱步到她面前,凝视片刻道:“元寿昌如何得罪了你?”
“没有啊!”萧可一脸轻松。
“说谎都不脸红。”李治算是了解她,“你到底怎么了?鬼迷心窍了是不是?李义府是什么东西,你竟然与他为伍。”
“陛下,您这话就不对了,怎是我与他为伍,难道他的右相是我封的?当初他被长孙无忌贬为壁州司马,是谁给他升了中书侍郎?”萧可言之有据,面不改色。
李治被她弄得头疼,强词夺理都学会了,跟着皇后是长进不小,“姐姐,你变了知道吗?变得朕都不认识,变得让朕寒心。”
“早在十年前,你选择保住我的时候,就该寒心了。”说罢,翩然而去。
今日立政殿无事,便早早回到秦府,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临贴,英华现在有婵娟指导学业,也不敢总是吵着出去玩儿,还是很姐姐的话。
眉儿端来了茶,也一个劲儿夸婵娟,“姑娘真是好学问,那一手字写得漂亮,反正奴婢是看不懂。”
女儿那一身本事都是元如娴亲授,人家可是自幼饱读诗书,女红、书画样样皆通,模样好,人也勤快,要不然怎能哄得女儿服服帖帖,千里一度将她当作生母。现在报复了她的叔叔,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骨子里还是讨厌她,只因三郎那一句话:不能负她。
“那是,女儿总比做母亲的强。”萧可又道:“别老是奴婢、奴婢的,你都嫁给了邓邓,现在是他的人了!”
“我是夫人的人。”眉儿报以一笑,自是幸福满满。
萧可才要说话,便听到孩子的哭声,瑶儿已为秦枫生下一子,名叫明杰,八、九个月大,嘱咐眉儿道:“你去后苑看看,明杰怎么哭了?问问她们缺什么少什么,一并给送过去。”
不等眉儿开口,婵娟不乐意了,“阿娘,你非要管这么多,他的小妾你也管,怎么不管管元姨娘?难道元姨娘比不上那小妾?难道耶耶比不了秦叔叔?心可够偏的。”
“你这孩子,一张嘴就不饶人。”女儿不就就理,萧可也懒得分辨,只吩咐忧眉儿去后头看看。
英华才不管这些,平素又爱玩儿,现在碍于姐姐才肯读书,觉得母亲在此有了靠山,便扔下笔,嚷饿。
谢氏正在画廊里做针线,也认为这孩子精明,“你哪里饿,刚刚才吃了点心,还不坐下写字,有了学问才能做官。”
萧可明白儿子的心思,后悔不曾把他送到宫教博士那里学习,现在却养成了贪玩儿的毛病,想来写了一个上午的字,也不好受,“好了!不就是想歇着,跟姐姐去外面玩儿,别走远了。”
英华巴不得一声令下,拽了姐姐就走,刚出门就碰见两个少年,他们一前一后而来,前一个莫约十一、二岁,头戴远游冠,身穿紫罗绛纱衣,珠宝钿带,佩方心瑜玉,眉目如画。后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白色的袖箭袍子,脚上蹬着轻快的鹿皮靴子,长身挺立,很是英气。
英华认得他们,前一个是太子殿下,后一个是阎庄哥哥,一定又是偷偷跑出来玩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阎庄个子高,很轻松就把他拎了起来,掂掂分量又重了不少,“今天没有读书吗?不能只顾着玩儿。”
“你还说他,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太子李弘在一旁打趣。
“太子殿下明鉴,我就不是那读书的材料。”阎庄正说着说,少女的身影瞬间眺入眼帘,揉了揉眼睛再看,不是幻觉,一个美极了的姑娘,翠色的裙子,帔帛在风中飘飘荡荡,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她是哪里来的?从前竟没有见过。
“她是姐姐。”英华指了指婵娟。
“姐姐。”阎庄喃喃着,傻子一样拽了英华走过去,上下再把李婵娟好好打量了一番,半边脸都红了,正在痴痴迷迷之时,脚背上让人重重踩了一下,抱着脚就跳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李婵娟狠狠将他一推,立时摔了个四脚朝天,骂道:“下流!”,然后飘飘然而去。
太子就立在一株花树下笑,都直不起了腰,指着阎庄说不出话来。
萧可哪里知道孩子们的故事,眼看日薄西山,便领了眉儿出门,去给两个孩子买吃食。刚拐过一条巷子,却被阎庄阻住,他痴痴傻傻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心想着: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傻不拉唧的?
阎庄站在那里扭扭捏捏,对人家一见钟情又张不开口,差点儿捶胸顿足。
半晌才道:“尚宫,我可不可以向您提亲?”
“提什么亲呀?”萧可一时弄不明白。
阎庄红着脸道:“英华不是有个姐姐吗?看着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不知尚宫意下如何?”
萧可随即一想,这孩子不错呀!从前怎么没想到,就想着元寿昌来着,这孩子本人是东宫侍卫,太子家令不说,父亲曾为工部尚书,是名声赫赫的将作大匠阎立德,其姐阎婉嫁于魏王李泰为妃,叔父阎立本,绘有著名的《步辇图》,也是大明宫的设计者。
“你自己做得了主吗?不用回去跟母亲商量?”阎立德已在显庆元年去世,阎家此时应该是夫人做主。
“当然做得了主,阿娘一准儿同意,只是……。”阎庄犹疑道:“我先前也订过一门婚事,后来那家姑娘殁了,她们家便指责我克妻,耶耶又找人来为我批命,说是等过了二十五岁方能成婚。”
“就是要婵娟等你十一年,或者十二年?”批命、望气萧可素来不信,她是一千三百年后的人,就算婵娟等他个十一、二年,不过才二十几岁。如此一来,就算去了岭南也要回来,好给婵娟操办婚事。
“尚宫觉得怎么样?”阎庄眼巴巴等着回音呢!
“让我考虑考虑,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事儿总要问问婵娟,何况她心里还有元家那小子,是要下点儿功夫才行,“你也回去跟母亲商议商议,此事不急,总要双方满意才是。”
送走了阎庄,萧可细细思量,阎家的这门亲事,她是无可挑剔,阎家两兄弟同为当世建筑家、画家,深受隋唐两代帝王的器重,曾受命营造高祖献陵、太宗昭陵翠微宫、玉华两宫,主持修筑唐长安城外郭和城楼。
撇开阎家家世不说,对阎庄本人也很满意,为人正直,敢作敢为,气宇不凡的一个少年。女儿找婆家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求家世有多显赫,最重要是男方的人品,就拿新城公主来说,天子的亲妹妹,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自从长孙诠被杀之后,由东阳公主做主改嫁给韦正矩,驸马竟‘遇主不礼’,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了,公主都是如此下场,女儿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回到家,秦枫也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教英华练剑,婵娟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定是在写写画画。便□□燕、闻莺布置食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一个个倒不饿,又让眉儿把刚刚买来的花色馄饨和金米糕摆上,亲自到屋子里请女儿。
婵娟来自不喜跟奴仆们一起吃饭,桌上只有弟弟、母亲和秦叔叔,柳氏和瑶儿刚刚抱着明杰坐下,就被她冷眼相待。反正夫人的女儿一向是这个态度,见怪不怪,饭不能不吃。
“吃馄饨吧!阿娘特地跑到张家铺子买的”萧可赶紧让女儿吃饭,也不知道她这脾气是从哪里来的,同时又招呼瑶儿,“让明杰也吃些,很软,好消化。”
小妾生的儿子居然跟她一起吃馄饨,婵娟索性不吃了,把银箸一撂。
“姐姐不吃给了我吧!”英华不管这个,把馄饨碗拉到自己的面前,大吃。
萧可拿这孩子没办法,每每一到吃饭就是这样,与瑶儿分开吃吧!又怕她们拿嫌,这里吃好了,那里吃不好的挑毛病,秦枫家本来就不宽裕,每顿再做一桌子菜,坐吃也要山空。
好不容易吃了饭,便来到婵娟屋子里说话,还在生气呢!“又怎么了?这是秦叔叔的家,不要发大小姐脾气好不好。”
婵娟马上还以颜色,“谁稀罕在这里,谁让你嫁给他。”
萧可将脸一沉,“你不在这里,想到哪儿去?”
婵娟很强硬,“我去岭南找哥哥。”
“你不用去了,阿娘早就安排好了。”萧可坐下来,被她气得头疼,就是念着女儿可怜,一直隐忍不发,“阎庄来提亲,阿娘已经答应了。”
“你怎么这样?我还有献直呢!”婵娟哭着就往外头跑,又萧可叫住了。
“你一个姑娘家,非要跑到人家里去?”
婵娟这才停住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献直,可就母亲说的,她不敢去,会让元家人误会,误会她是个疯疯癫癫的姑娘。转过身子哭道:“你这时候才来管我,当年你去了哪里?娉婷姐姐都有娘,我为什么没有?你知不知道姓袁的是怎么欺负我的?元姨娘一不在,她就骂我、打我,说我是贱婢生的野种,要不是慕容伯伯把我安置在桂苑,我早就死了。”
萧可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却不知道她受过这样的苦,“是阿娘不对,阿娘骗你的,阿娘没有把你许给阎庄,当年阿娘不是不管你,只是……。”
话未完,已是泪流满面。
秦枫早就听到了动静,就是不便上前相劝,后来婵娟越说越不像话,只身相劝,“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你知书达礼的,原来这么不懂事,你母亲容易吗?为了你们,她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整日在立政殿卑躬屈膝,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接你回来,求这个,求那个,你偏偏不懂事儿,把唯一的机会让给了姐姐,要不是皇后开恩,你准备在哪里待一辈子吧!还怨她不管什么元姨娘,她管得了吗?她是皇帝?”
婵娟似是听懂了秦枫的话,不再哭,也不再闹了,绷着小嘴抽泣。
萧可拭了眼泪,报以一笑向秦枫道谢,拥着婵娟回房间去了。
一别十年,对女儿的脾气禀性要慢慢了解才行,替她拭着眼泪道:“都是阿娘不好,惹事你生气,阿娘也不是非要嫁给秦叔叔!一来,他是好人,二来,他是皇后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