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知道鬼道长要来,瀚文道长已经等在天师府的角门处了。
见到鬼道长,瀚文道长点点头:“请跟我来。”
“有劳。”鬼道长跟着瀚文道长,走进了天师府。
但是瀚文道长却没有带着鬼道长去念虚天师的别院,而是带着鬼道长直奔伏魔殿。
“念虚天师,此刻在伏魔殿吗?”鬼道长问道。
“是的,大真人在伏魔殿,压制那伏魔井中的恶灵。”瀚文道长说道。
鬼道长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对,问道:“不是说,那些恶灵三天之内不会恢复的吗,为什么现在要压制?”
“你理解错了,大真人的意思是,他用自己的修为,可以压制那些恶灵三天。没有天师令,只要六个小时,那些东西就会复原。如果不是这般厉害,也不用放在伏魔井中了。”瀚文道长冷冷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真是担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鬼道长脊背冒汗,急忙加快脚步而去。
伏魔殿后面的天井院里,念虚天师开了法坛,正在仗剑披发,脚下斗折蛇行地踏着禹步,对着伏魔井做法。
看念虚天师的脸色,非常疲惫,似乎已经做法很久了,眼看就要难以支撑的样子。
而伏魔井中,则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有怨灵的哀泣,有恶灵的怒吼,还有妖灵摆尾的啪啪之声。
“大真人,我来迟了,真是罪该万死!”鬼道长心怀愧疚,急忙奉上天师令,说道。
念虚天师缓缓收势,接过天师令,冲着鬼道长微微一笑:“无妨,现在还来,已经很早了。”
“大真人,快把天师令放回去吧,别的事稍后再说。”鬼道长说道。
念虚天师点点头,歇了一口气,走到井边掀起盖子,把天师令直接丢了下去。
天师令一落下去,井中的噪杂之声,立刻消停了。
念虚天师放回井盖子,冲着鬼道长一笑:“道长请便,我要打坐片刻,调理内息。”
“大真人请便,我在这里给你护法。”鬼道长急忙说道。
原本,鬼道长对龙虎山有些不服的,冒充张道陵下凡,是鬼道长的恶作剧,也是这种不服的表现。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鬼道长愈发觉得龙虎山的底蕴深厚,天师大真人虚怀若谷,有很多值得敬重的地方。
就拿这次来说,念虚天师没有计较自己冒充张道陵一事,更是慷概借出了天师令,又安排大道场,召集了龙虎山的所有阴神,方便自己行事。更让鬼道长感动的事,念虚天师还瞒着自己,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自己却在这里开坛做法,来压制伏魔井中的恶灵。
其实,念虚天师也完全可以不借天师令的,即使借出,也可以只借一夜的。
但是念虚天师给了三天,自己却透支修为,在这里苦苦支撑。
这等胸襟,道门中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鬼道长现在才知道,历代天师受人敬重,龙虎山几千年长盛不衰,不仅仅是因为道法高明,还有就是天师大真人的道德,足可以服众。
想到这些前前后后的事,鬼道长难免感激,所以自降身份,要为天师大真人护法。
念虚天师似乎很累,没有回答鬼道长的话,就地坐了下来,五心向天开始打坐。
鬼道长慢慢地站在一边,不敢打扰。
念虚天师打坐的时间很长,足有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里,鬼道长也一直站在念虚天师的身边,兑现自己护法的承诺。
终于,念虚天师睁开眼来,尚未起身便微微一笑:“道长辛苦了,为我护法,折煞我也。”
“大真人为道门至尊,我护法,应该的。”鬼道长说道。
“道门至尊?虚名而已,也是大家对龙虎山的高抬。”念虚天师站起来,问道:“道长归还了天师令,想必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吧?”
“承蒙动问,我在龙虎山的事,都已经办好了。”鬼道长说道。
“办事的时候,可曾有什么见闻?”念虚天师问道。
第2305章 还愿(大章)
鬼道长点点头,说道:“仙水岩的岩洞墓葬里,的确有所见闻。我看见了一个死后几千年又复活的人……不过,我又杀了他。另外,里面还有一些关于长生的秘密,也被我毁了。大真人不会怪我吧?”
念虚天师摇摇头,说道:“道长这么做,想必有自己的道理,谈何怪罪?老而不死是为妖,那个人,原本就不该复活的。”
鬼道长略有些诧异,问道:“大真人,你听见长生秘诀,一点都不动心吗?”
按理说,人人都想长生,修道之人,更是付诸实际来修练,为的就是长生不老。但是念虚天师听见仙水岩岩洞里藏着长生的秘密,却一点不动容,让鬼道长很意外。
难道,龙虎山一脉的高人,都如此淡定?
念虚天师一笑,说道:“我没有亲眼所见洞里的光景,不过我有直觉,那应该是某种妖法或者巫术。洞中的长生秘密,道长可否为我描述一下?”
鬼道长点点头,也不隐瞒,把洞里的情况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包括大猴子,包括复活的人,包括那些不死符咒和青铜面具……
念虚天师慢慢地听着,最后说道:“龙虎山的弟子,也追求长生,但是并不会刻意为之,而是顺其自然。长生之道,祖宗留下了三个办法,和其他教派一样,白日飞升,尸解,或者死后成神。至于那样的复活之术,就算我知道具体步骤,也不会取。”
“是啊,人生苦短,人人都想与天地同寿,所以修炼之人不绝,上至帝王,下至草莽。但是自古以来,修道成功的道家高人,如龙虎山的老祖张天师等,其实也屈指可数,少之又少啊。”鬼道长长叹。
念虚天师微笑:“仙凡有定数,不可强求。”
“我也知道不可强求,奈何参不破生死,放不下心中的这一点执念。”鬼道长苦笑,又道:“不过,林某人自信,已经悟出了一点门道。大真人,如果林某人邀请你一起参悟,你意如何?”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鬼道长对于念虚天师的大度非常佩服,所以,愿意分享自己的成果,到那天,和念虚天师一起飞升。
这样的话,上天做神仙了还有个伴,不是很好吗?而且带上念虚天师,上天以后,就可以可张道陵天师扯上关系了,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点照顾什么的。
谁知道念虚天师摇头,说道:“多谢道长好意,念虚虽然顶着天师大真人的头衔,其实却是一俗人。求仙问道,非我的道行可以为之。我要是可以终老龙虎山,也就知足了。就怕命运多舛……”
“人各有志,林某人不敢强求。”鬼道长点点头,打量着念虚天师的神色,忽然说道:“大真人要是担心命运多舛,我可以帮你算一卦。就怕我的卦术浅薄,班门弄斧。”
念虚天师大笑,说道:“说起卦术,天下哪里还有超过道长的?道长给道士算卦,倒也好玩。就有劳道长了。”
鬼道长点点头,丢了六枚铜钱出来,取出天机盘,结合六爻卦象,噼里啪啦地一番算计。
念虚天师就坐在伏魔井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鬼道长的脸色,渐渐沉重起来,收起铜钱和天机盘,却一言不发。
“生死有命,道长但说无妨。”念虚天师说道。
“大真人春秋鼎盛,如日中天,还有洪福几十年。我的推算只怕不准,不说也罢。”鬼道长说道。
“道长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通达之人,直说又何妨?就算不准,难道到时候,我找你翻旧帐?”念虚天师笑道。
“那好,我就说说吧,得罪之处,大真人多多见谅。”鬼道长想了想,却取出纸笔,写下了一段话来,交在念虚天师的手里。
念虚天师接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几句悼词:“琳宫羽士,金简玄流,披鹤氅以朝真,戴星冠而礼斗。道清净,德清净,朝上瑶台。志神仙,学神仙,终归蓬岛。呜呼,岂不闻,月冷烟霞古道场,先生何处梦黄粱?丹砂炼就千年药,一点灵光丧冥乡。”
读了两遍,念虚天师点头微笑,道:
“丹砂炼就千年药,一点灵光丧冥乡……天命注定,我最后会死在冥界?只是我自己也曾算过,得出的结果是,将来以后会死在龙虎山的罗汉床上。为什么我的推算,和道长的结果,相去甚远?看来,我的卜卦之术,跟道长差远了。一个结果在阳间,一个结果在阴间,这距离,不止十万八千里啊。”
鬼道长想了想,说道:“大真人算的也没错,我算得也没错。这张便笺先留着,以后自有灵验。”
“道长手稿,定当珍藏。”念虚天师稽首。
鬼道长起身,向念虚天师辞行。
念虚天师也起身相送,一起出了伏魔殿。
等待鬼道长走后,念虚天师有看那几句悼词,却依旧不能参悟未知命运。
念虚天师本性豁达,参悟不透,也不执着纠结,将便笺放好,等待以后验证。
——时隔几十年,阿修罗道作乱,念虚天师移魂而出,率领天下道门,在冥界酆都城抵御魔军,旷日糜战,最终,为了救护众人,念虚天师凭着一己之力,顶住了被秦文君砸回来的茅山大印,魂魄寂灭于冥界。
那时候的念虚天师,是魂魄在冥界作战,真身谁在龙虎山天师府的罗汉床上。所以,可以说念虚天师死在冥界,也可以说死在天师府。念虚天师自己和鬼道长的推算,都是对的。
只是鬼道长写下的悼词,恰恰是后来的丁二苗,祭拜念虚天师之时的悼词,几乎是一字不差!
只不过,丁二苗的悼词,念虚天师自己不知道。但是罗茜后来,整理天师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鬼道长留下来的便笺和念虚天师对便笺的来处说明,当时震撼不已,才知道几十年前,鬼道长就算出了念虚天师的最终命运!
不过罗茜也有过怀疑的,鬼道长会不会也在生前记录过此事,也被丁二苗知道了,所以,丁二苗为了显示自己大师伯的算卦精准,而故意用了这段悼词?
……
鬼道长辞别天师府,带着三口坛子,赶赴齐鲁大地的尖山岛。
以前的坛子也在那里,鬼道长打算将之放在一起。
可是到了尖山岛之后,鬼道长却大吃一惊,坛子不见了!
原本,鬼道长埋了四个坛子在这里的浅水海域,但是现在,海底的地貌没有变化,坛子却不翼而飞!
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藏匿之时,鬼道长都推算过,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出了问题?
鬼道长定了定神,就地推算,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自己的宝贝。
噼啪声响,顷刻间,鬼道长算出了答案,不由得微微一笑,原来是这帮老鬼!
偷走鬼道长坛子的,不是别个,正是陵山县的一帮老鬼!
找到主儿,鬼道长反倒不担心了,因为坛子放在那里,比放在自己这里,更加安全。
鬼道长也知道,对方偷了坛子,也是留待以后使用的,不会砸毁。
“这些王八蛋真是瞎了眼,我没有找他们的晦气,他们却来惹我!”鬼道长站在海边,眺望着陵山县的方向,暗自思索:“我藏匿坛子的地点,都是经过推算的,并无一人知晓。这些老鬼,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去陵山县,跟他们也没接触啊!”
想来想去,鬼道长还是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会暴露的。
但是坛子既然被偷走了,总要拿回来。
鬼道长自有妙计,不去陵山县,却向内陆而去,在鲁皖交界处的一个荒山上住了下来。
这座山,当地叫做马王坡,不知道是何由来。
山上碎石遍布,只有些稀稀落落的松树,没有果树,也没有农地,所以非常的荒凉,人迹罕至。
鬼道长在山上的一出破旧山神庙里安身,坛子却分别埋在三个山头上。
埋起坛子以后,鬼道长也不去查看,整天就在山上打猎,寻一些野味下酒。好在向西十来里的地方,就有乡下的集市,鬼道长买酒还算方便。
大部分时间,鬼道长都是醉醺醺地睡在山神庙里,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
这一住又是半年,转眼又到大雪飞舞的冬季。
偏偏今年的雪很大,进入冬月以后,天气就阴沉下来,一团团的白絮落下来,在地上堆起几尺深的积雪。
山上就更没人了,一片雪白。
鬼道长一大早醒来,推开山神庙的破门,发现大雪已经淹没了半扇门。
“丰年好大雪,好兆头啊!”鬼道长伸了一个懒腰,裹了裹新买来的军大衣,转身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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