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便门外二十里诸葛庄南,当地人称之为姥姥坟,乃明朝葬宫人处也。那些被打死的姐妹,都葬在那里。”杨金英磕头,泣诉道:“姥姥坟尸骨无数,碑亦林立……每于风雨之夜,或现形,或作声,幽魂不散,那些都是我们的姐妹啊!”
饶石听着心酸,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们打算先下手为强,杀了朱厚熜?”
“是的,当时宫中人人自危,姐妹们都朝不保夕,活在恐惧之下。”杨金英看了看端妃曹氏,道:
“我当时,是端妃娘娘的侍女,而端妃得宠,皇帝常来端妃寝宫。伴君如伴虎,有好几次,都因为微不足道的小失误,皇帝就要杀我。幸好端妃娘娘求情,要不,我早就死在那昏君的手里了。
这些不算,那个狗皇帝还有更毒辣的方法,折磨我们这些宫女。忍无可忍,我们才动了杀机。”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鬼们,饶石的眼眶有些湿润,问道:“还有什么方法,折磨你们?”
杨金英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说出口。
她的身边,另一个女鬼抢着说道:“是采红铅!”
“采红铅?这是什么东西?”这次,轮到布臻信不懂了,随口问道。
饶石摇摇头,道:“采红铅,是炼丹用的。一般来说,宫廷炼丹,都离不开这个。无非是汞水、丹砂、秋石和红铅。说的明白点,就是……这些女鬼们当年做姑娘时候的……初红。”
道门中人,都知道炼丹之术,所以听见采红铅,饶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宫廷炼丹术,都是方士们贡献的,无一例外,原材料都是汞水、丹砂、秋石和红铅。
汞水,指的是水银。丹砂就是朱砂,化学名称硫化汞。秋石这玩意,是童子尿炼出的结晶。但是取材料有讲究,童男的尿去其头尾,接中间那段尿液,才为上品,可以熬炼出精盐一样的结晶体。
红铅最变态,是用童女初潮之血,熬炼出来的辰砂一样的粉末。
如果是现在,谁要把这四个宝贝凑齐了,做成补药给人吃,一定会被痛殴!但是封建朝代的帝王们,却偏偏喜欢吃这些没有经过国际认证、没有国食健字批准编号的仙丹,乐此不疲。
按道理说,皇帝们也不傻啊,为什么喜欢吃这个?原因就是,炼丹方士们,在炼丹的时候,还会添加麝香、鹿茸、附子等等热性药草,帝王们服用之后,会刺激神经末梢,全身发热,引发原始冲动。
傻乎乎的皇帝们不知就里,还以为是体内洪荒之力爆发,是长生不老的先兆!
“原来采红铅是这个……很难受吗?”布臻信低估了一句。
“伤害极大,因为我们……初潮之血……很少,他们就用药物催发,很多姐妹……都血崩而死。”杨金英低下头,道:
“那个昏君自幼体弱,大婚十年而无子。因此,在民间选秀充实后宫,以利后嗣。但是嫔妃上百,他却……力不从心,就听信方士偏方,采红铅炼制丹药。所以,我们姐妹都入宫充婢,以备采用。眼见每天都有姐妹们死去,我们自忖难以活下去,这才想到刺杀昏君!”
布臻信天良未泯,心中气氛,同情这一干女鬼,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骂道:“这昏君,应该千刀万剐才对!”
“多谢大人,为我等仗义执言,感激不尽!”杨金英连连磕头,感激涕零。
“不客气……不过那个昏君已经死了,姑娘们,你们在这里……闹鬼,实在不该。”布臻信说道。
饶石挥挥手,打断了布臻信的话,又问杨金英,道:“然后,你们实施了刺杀计划,为什么失败了?”
“是因为这个贱人告的密!”杨金英双眼冒火,伸手揪过来一个女鬼,道:“她叫张金莲,最后一刻,她害怕了,偷偷跑去向皇后告密。我们正要勒死昏君的时候,皇后带人赶来,功亏一篑!”
“饶命,饶命啊……”张金莲跪在地上,不住地颤抖,求饶。
女鬼王氏惨笑,道:“当晚,狗皇帝吃了仙丹,来找端妃泄火,偏偏又叫上了我,让我一起侍寝。等到狗皇帝尽兴熟睡以后,我支开了曹氏和贴身太监,敲窗户,召唤杨金英等人进来。
因为谋划已久,杨金英等人,早已经带着黄花绳和黄绫布,埋伏在寝宫附近。得到我的暗号,立刻鱼贯进宫,用绳系在昏君的脖子上,用布堵住了他的嘴巴,以又有人骑在昏君身上,拼命勒紧绳子。
昏君从睡梦中惊醒,想要呼救,却无法发出声音。
只可惜丫头们太慌乱,不知道正确的打结方法,混乱中你一下我一下,居然打成了一个死结,最后无法束紧。
正在这是,告密者张金莲,带着皇后冲了进来,我们终于功败垂成!次日一早,丫头们都被压到刑场,吃了几天的鱼鳞剐。我和端妃,就在宫里被处决了。端妃是无辜的,但是因为得宠,被皇后吃醋,趁着皇帝还在抢救中,就假传圣旨,将她锉尸枭首。
丫头们行刑之日,一共三天,三天之中,紫禁城大雾弥漫昼夜不分,可见冤屈之深!”
第2013章 布衣客
说起往事,女鬼王氏一脸的愤恨和不甘,两眼冒火,却又有泪光闪烁。↖,。。
至此,一段历史谜案,也终于彻底清晰。
饶石点点头,道:“好,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仇人,是明朝皇帝,却又为什么在清宫作乱?”
“我们当年也闹过,只是被狗皇帝请来高人,压制了。”王氏犹豫了一下,道:“储秀宫大门外,原来有两座假山,就是压制我们的。可是被这次修葺宫殿,动了假山石,我们才能跑出来。”
原来如此,布臻信和饶石面面相觑,到这时候才知道原因。不久之前,储秀宫之外,的确动了土木,却不想放出了一干女鬼。
“那么……你们要如何,才可以离去?”饶石问道。
“回禀道爷,我们被压制了两百年,也是苦不堪言,你若是大发慈悲,打发我们去投胎,最好。”女鬼王氏说道。
饶石点头,道:“好,只要你们听我的,我就答应你们。现在,我先画符咒,把你们的魂魄收起来,再择日给你们发配,可好?”
众鬼雀跃,一起磕头谢恩。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饶石花了数十道收魂符,将这些女鬼一一收起。虽然饶石道行不高,但是女鬼们很配合,所以一切顺利。
即便如此,饶石还是担心这些女鬼变卦,所以将这些纸符,全部用布,包裹在吞血刀上,用吞血刀的强大杀气,来震慑这些女鬼。
收拾好了一切,已经是东方浅白,即将天亮。
“布大人,这次我们可以交差了,你先收拾一下这养和殿,我去外面撒泡尿。”饶石提着裤子,走向外面,口中说道。
布臻信急忙答应一声,收拾养和殿里的桌椅,尽量使之归位。
可是还没收拾好,却听到外面传来饶石的大叫,杀猪一样惨烈:“啊、啊、啊……”
“道长你怎么了?”布臻信大吃一惊,急忙转身窜出,冲向殿外。
殿外假山石边,饶石的宝剑丢在地上,抱着右臂,满脸痛苦,鲜血正从他的右臂上淋下。
“道长,是不是还有恶鬼?”布臻信打量着四周,一边焦急地问道。
“有一个……恶鬼,偷袭、偷袭我……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了,不过……我这条胳膊也算是……废了。”饶石脸色苍白,艰难地说道。
布臻信松了一口气,道:“废了一条胳膊,也没什么,性命无碍就好。走走,道长,我背你出去找太医。”
“多谢、多谢……布大人,只是今后,贫道再不能为王爷和朝廷效命了,唉……恨哉!”饶石叹了一口气,伏在布臻信的脊背上,嘴角却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来。
他胳膊上的伤,是他自己弄得,故意而为之的。
这次皇宫捉鬼,饶石自然知道艰险,虽然侥幸成功,但是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还有这么好运吗?所以,饶石萌生了退意,自残一臂,为的是自保晚年。
而且,这次捉鬼成功,本事就有不少赏赐,自己又残了一条胳膊,这赏赐,必定更多。
后半生守着这些赏金,做个富家翁,买高楼良田,娶三五个婆娘,左拥右抱,岂不快哉?
这是饶石的奸诈之处,布臻信粗人一个,那里看得出饶石的心思?
储秀宫外,十几个太监和一队清宫侍卫,正在焦急紧张地等待。见到饶石浑身是血,众人急忙上前,安排救治。
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饶石和布臻信,被送上了马车,送外宫外。
宫门处,礼亲王亲自来接,见面就问道:“如何?”
“赖圣上和王爷洪福,储秀宫里的魑魅魍魉,都已经被我一网打尽。只是贫道学艺不精,废了一条胳膊。”饶石表功又诉苦,说道。
礼亲王以手加额,庆幸道:“好,好,终于可以向皇上交代了。道长,你这次居功至伟,放心吧,赏银少不了你的,别说丢了一条胳膊,就算丢了两条三条,也饿不死你的,哈哈!”
“多谢王爷!”饶石急忙道谢,心里却在大骂,我又不是八脚鱼,哪来那么多的胳膊?
回到布臻信的府上,饶石养了几天,精神见好。只是右臂筋断,软绵绵地垂着。
至于发配女鬼,饶石并无沟通地府的能力,但是他会找关系,到处拜城隍,总算遇到了有灵验的城隍爷,接受了那批女鬼。
礼亲王派人送来赏金,一共是一百两,饶石和布臻信对半。
饶石带着这五十两黄金,在一个月后,离开了京城,回归故里。此后终身富贵,丰衣足食,子孙绵绵,自然不在话下。
而布臻信却一直在刑部服役,担任第一刽子手,手中吞血刀,继续执行大清朝的砍头任务。
就在储秀宫收鬼的三个月后,布臻信却突然接到礼亲王的传话,让他沐浴更衣,带着吞血刀去王府。
“难道礼亲王府上,也发生了闹鬼事件?”布臻信一边洗澡,一边纳闷。
沐浴之后,布臻信换了一套新衣服,打扮的精神利落,乘一顶小轿子,前往王府。
从角门进了王府,在家丁的带领下,转过几条回廊,布臻信来到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
当时是午后,下午三四点的光景。
远远看去,凉亭里坐着三个人。
礼亲王坐在西侧,北侧是一个中年人,相貌儒雅,却端庄威严,浑身王霸之气。
东侧另有一人,身穿布衣,披头散发,正在和北侧的人对弈,举止从容,神情淡定。
这个布衣是什么人?布臻信郁闷无比,实在猜不透此人身份。
因为清代的人,可不像现在,随便弄个什么发型都可以。满清入关之后,强制剃发,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人人都要把脑袋前面剃成光头,脑后蓄起长发,编成大辫子。
但是有两种人,可以例外。一个是和尚,原本就是光头,不需要在脑后留辫子;另一个是道士,可以蓄发束顶,沿用旧制。
而那个下棋的布衣,并没有穿僧衣道袍,却也留着长发,还任其披在肩上。这在布臻信的眼中,实在不可思议。
布臻信只是偷偷看一眼,不敢再看,小快步走上前,提起官府下摆,跪在地上,道:“奴才布臻信,见过王爷。”
礼亲王一侧身,拱手向北座的中年人,道:“布臻信,先见过万岁爷。”
第2014章 天师
原来是当今圣上?
布臻信吓得软手软脚,连磕头都不利索了,艰难地开口叫道:“奴才见过皇上,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座的正是当朝天子乾隆帝,他看着跪伏在凉亭之外的布臻信,嗯了一声,道:“平身吧。”
“多谢万岁爷!”布臻信这才爬起来,躬身垂手站在一边,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正在和乾隆对弈的布衣披发人,终于从棋盘上抬起眼来,默默地打量着布臻信。
此人岁数不大,三十左右,皮肤白皙,气质儒雅,但是目光相当的镇定,和年纪不大符合。
乾隆也打量了布臻信一番,见他没有耳朵,面容丑陋,便微微皱眉,道:“听说你家里有一口宝刀,带来了吗?”
“奴才带来了,请皇上过目。”布臻信急忙解下挂在腰后的吞血刀,连同刀鞘捧在手上,单膝跪下。
有便衣侍卫上前,从布臻信的手里接过宝刀,给乾隆呈上。
乾隆站起身,便要伸手来取。
“圣上且慢。”那个布衣也站了起来,伸手虚空一挡。
乾隆的侍卫吃了一惊,还以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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