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馗说话间,已经为司谌涂完了药。他站起身,带着黑猫准备离开。
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终于在司谌疑惑的目光中道:
“这个活,我劝你还是推掉吧,那人没救。”
司谌惊道:“为什么?猫妖和冤魂不是都解决了吗?”
左馗看着他,想了一下,道:“那人受的,并不是被冤魂缠身,而是因果业报。”
司谌望着他,不明所以。
蓦地,纨绔子弟大吼挣扎,仿佛烈火焚身的样子,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是说……”司谌指着这片烧毁的废墟,指尖颤抖。
“被威逼利诱压制下去的力量,是很难彻底服输的。”左馗望着这片废墟道:“他撞人逃逸致死,已经是大罪一条;又畏罪烧杀这么多无辜,天地不容。”
司谌望着工地上的废墟发愣,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冲撞着自己的内心。
“你为什么会知道?!”司谌失控地大吼。
左馗转身离开,淡淡道:
“因为我是妖街的人。”
之后,他很快消失在司谌的视野中。
司谌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观里的,他把你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事件没有解决,老江湖们摆着谱,打算说教司谌,被他冰冷恶毒的眼神给吓了出去。
耻辱、愤怒,以及新增的价值观的冲击,让司谌变得更加极端。
他对待左馗的态度,也更加扭曲——他认为他这么痛苦,都是拜左馗所赐。
他不会让左馗好过的。
司谌最终得出这个想法。
闭门三天的司谌,再出门的时候,一身杀气。老江湖们纷纷避开,生怕伤及自己。
司谌却主动招呼老江湖们,让他们尽快把最棘手的事情交给他。
老江湖们胆怯之下,都不明所以。但司谌的状态让他们感觉到,还是再把他供起来为妙。
反正还是给自己挣钱,是驱使还是供奉,并不重要。
面子总不如钱重要。
知名的房地产商人杀妻的事情,法律找不到他麻烦,却由于亡妻的冤魂不散,在行里传开。
司谌得到消息,没有知会任何人。他独自找到地产商人,装模作样的鼓捣了一番,最后告诉地产商他没法解决。
但是他知道谁能解决,就是某条街上,六方斋店里的左馗。
事情并不大,但是司谌知道一件事情。
妖街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基本不接活人的买卖。
那会破坏某种平衡。
但是司谌明白,左馗遵守着所谓的义理,他绝不是这个市侩地产商的对手。
所以,司谌并不是个会被人摆布的人,只是一直被这段耻辱冲昏了头脑罢了。
事情如他所愿,左馗被硬塞下了委托。可左馗将事情处理之后,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司谌的怨气,一天超过一天。
寻找哥哥的左安心中彷徨,来到观里祷祝。每天用尽心思找茬的司谌,当然很快了解了左安的事情。
司谌不是没有调查过左馗的背景,但是妖街里的情报,行内极少流传。
除了左馗是个僵尸。其他的消息,他一点也收集不到。
对于行里来说,妖街是个不能招惹的地方,更不好轻易打探。
但作为一个修士,司谌本能地觉得,左馗和左安要找的哥哥左魁,有某种联系。
这是一种感应或者直觉,并无缘由。
于是,他告诉左安,他知道一个和他哥哥很像的人,名字也一样,就在六方斋。
左安一去,消息全无。
司谌再去打探,得知左安早已离开。
他气的暴跳如雷。如果左安真的是左馗的弟弟,他有一万种方法对付这个凡人,然后牵着左馗的鼻子走。
暴怒之后,只得继续寻找机会。
一次次的失败,让司谌的愤恨达到了极点。
楼盘的消息在行里闹得沸沸扬扬,老江湖们多番打探,得知了些许情报。但也仅限于楼盘的前身,以及事件中可能有多目蜈蚣而已。
百足地龙的事情,始终没有任何人知道。
于是司谌以为,只是些蜈蚣作祟罢了。
他并没看得上这件差事。直到火五爷这个流窜于人妖两道的中介掺和进来,拉上了六方斋的老板。
这个消息让司谌毫不犹豫地决定横插一手。
司谌想了很久,他给左馗添乱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
那样不但能让左馗毫无建树,还能一雪前耻。
这个想法,几乎让司谌疯狂。
多目蜈蚣这种东西,不值得司谌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的功夫加一些解毒的丹药,足以应付。
再加一张震尸的符咒,让左馗无可作为。
计划简直完美。
盲目,轻进,浮躁,让司谌又输了一次。
甚至说,这样下去,他永远不可能胜过左馗。
司谌觉得有些绝望。
永远都赢不了,不如一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司谌6
百足地龙的残骸并没有什么太大价值。
火五爷的老鼠流水线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终于把列车般的尸体拆解。他将残骸收进了口袋里,并许诺回头给朱老板和高老板送一些,作为材料使用。
司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火五爷和朱、高两位老板对他的状态没什么办法,但也不是十分关心。
妖怪始终是妖怪,看待人类的悲伤,大概就像人类看待动物一样。
有些不忍,但也没闲心多管。
破晓的阳光照在司谌身上,原本素净的修士服也已经破烂不堪、遍布污迹。
狼狈得像条丧家犬。
左馗看了司谌很久,他拾起司谌的剑,递给他。
在几人惊异的目光中,左馗淡淡道:“你还是自杀吧。”
司谌看着他,有些懵。
“希望,只有自己看到才是真的看到。就算我们告诉你,你已经是人类中做得很好的,以后有机会超越我,你不去相信,也是枉然。”
左馗又把剑往司谌面前推了推。
“逃避吧,逃避也是一种方式,认输也是一种结果,绝路也是一条路。如果不能站着过一个坎,那么变成尸体横着过去,也未尝不可。”
司谌的手探向剑,速度缓慢,仿佛灌了铅。
他的手在空中悬停,怎么也无法向前。
寻死这种事,多数还是凭借冲动带来的决心。
没有死成,再想做就会越发艰难。
左馗望着他,把剑一掷,插进土地之中。
“废物。”左馗淡淡道。
司谌的身体抖了一下,手无力地坠了下去。
火五爷道:“左掌柜的,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地龙的事情的?我到六方斋和你商量的时候,你要是直接说出来,我当下就请高掌柜的一起出山了。”
左馗道:“当时隐约有印象,但因为不曾深记,所以一时没有想起。直到我看到那些碎尸,发觉是多目蜈蚣的毒液所致,才想起这件事。”
左馗说着,又转向朱老板到:“有劳朱老板的鸟儿奔波传信,替我道谢。”
朱老板高兴地哼了两声,连连点头。
百足地龙的残骸终于被肢解殆尽。高老板对几人道:“闹腾得这么大,凡人肯定是要折腾一番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火五爷和朱、高二人向山谷外走去。左馗看了失神的司谌一眼,不由分说地把他背了起来。
司谌并不反抗,默默地趴在左馗背上,闭目不语。
烈日终于完全冲破了云层,望着一片狼藉的山谷,默默无言。
房地产项目会赔成什么样,这些人一点也不关心。
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件,也只能让开发商吃个哑巴亏。
对于行业来说,他们解决了事件,却没要报酬。
不坏规矩,不损名声。
因果循环,上天总是公正的。
司谌被左馗背回了高老板的店里。高老板有很多灵妙的草药,足以治疗司谌。
高老板店里的小伙计身材矮小,面孔木讷,像个木头人。左馗把司谌放在院子中,由小伙计给他上了一些止血跌打的药。
高老板让小伙计熬一些内用的药给司谌,调理他的身体,小伙计拿着药方进屋了。
院子正中摆着多目蜈君棺,棺材封闭,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和金属气息。
左馗看了看,道:“一点都没生锈。”
高老板道:“千年不腐,万年不锈。”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放进去的东西,时间会被静止,不会变质;并且有很强的咒法加持,是上品的通灵宝贝。”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那常百草……”
“他的灵魂都被火五爷取走了,里面也就是具尸身罢了。”
高老板说着,合十了双手,瞑目低头。
蜈君棺下方的土地生出了许多藤蔓,它们掘开了棺材下方的泥土,将棺材陷了进去。
最后,土地又被填平。除了翻动过的地面,似乎世上从没有过这口棺材一样。
“不可惜么?”躺在一旁的司谌突然说。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这些东西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他一时忘了情绪,脱口而出。
左馗和高老板望着他。司谌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去。
高老板在土地上随意地踩了几脚,把土地夯实一些。
“再好的宝贝,也是用来使的。既然要用,怎么用不都一样咯?”
高老板笑着走进了屋里:“我去看看药怎么样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左馗和司谌,鸦雀无声。
左馗却始终无视司谌,望着蜈君官埋藏的地方,若有所思。
司谌的恨意还在,但却无法发作出来。
这些妖街的人,让他感觉到了差距。莫名的敬畏在心里若隐若现,让他嚣张不起来。
司谌想了很久,终于道: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嗯。”
左馗连头都没回,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我活着,永远是你的对手!你的麻烦!”司谌提高了嗓门道。
左馗重复了上次的动作,仍旧不回头。
司谌忍不住了,终于大吼道:“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次?我就这么不值一提?!”
司谌喊完,底气不足,猛咳起来。
左馗回了一下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看完了。”左馗说。
司谌气的气血翻涌,又吼道:“你……”
“你总是在意太多并无意义的东西。”左馗回过身,打断了他的话:“正眼看你又如何?目中无你又如何?难道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就能拥有掌控宇宙苍生的力量么?”
司谌望着左馗,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挫折,屈辱,失败,这些和天赋、努力一样,都是帮助你超越别人和自己的东西。无法接受它们,就会被它们打垮。”
司谌的瞳仁慢慢从左馗身上离开,漫无目的地晃动着。他嘴巴张翕,眉头抽搐。
小伙计把一碗药汤端了出来,司谌机械地喝着,表情木讷。
左馗看着他喝药,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司谌把药喝光,觉得身体立时就恢复了很多。
真是匪夷所思。司谌想。
他将碗轻轻放在一旁,站起身来,对左馗道:
“我会赢你的。”
司谌说完,并不等左馗回答。他拖着身体,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高老板的店。
司谌望着他消失的地方,仍旧不动。
高老板笑着走了出来,道:“解开了?”
“大概吧。”左馗道。
高老板笑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左老板,你这次赔本太大,怕是很难平账了。”
左馗沉默了一会儿,道:“请问高老板,我有做错什么吗?”
高老板摇头道:“合情合理,但是违抗了天时。”
“合情合理,但是逆天……”
左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这是‘劫数’,避无可避。”
左馗说完,也离开了高老板的店铺。
高老板望着左馗离开的方向,一语不发。
院中的一片树叶从枝干上脱落,在空中翻滚许久,终于坠落在地。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夺皮三赌1
女孩看起来大约二十三四岁,花一样的年纪,青春洋溢。
不过,看上去不是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
她涂着浓重的烟熏妆,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短小的牛仔夹克搭配黑色的紧身裹胸,露出白皙的腰际,纹着几处凌乱的纹身。
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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