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没有几个男人能够优雅而光荣地老去。而眼前这位老者却让人有一种冲动如果非老不可的话就要老得象他这样。
老者昂阔步穿行天地如鱼在水。其势有如刀锋切割人群不可阻拦。适逢蒙恬打马而过。蒙恬的坐骑乃是匈奴进贡的汗血宝马天下名骑而这畜生似已通灵能感人意行至老者跟前之时忽然长嘶人立而起仿佛为老者的力场所惊惧。蒙恬大惊又见老者面容特异连忙下马恭敬地问其姓名。
老者恍如未闻自顾而行。蒙恬低头碎步紧随固请。老者叹道世外之人早已无姓无名。
蒙恬再问。老者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蒙恬许久目中渐有暖色于是嘟哝出两个含糊的字——尉缭。(注。)
蒙恬的从人都在纳闷尉缭?没听过这么号人。然而蒙恬却是如遭雷击面色大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尉缭!传说中的尉缭!
在蒙恬刚开始蒙认字的时候便在祖父蒙骜的督导下无数次地读过一部名叫《尉缭子》的兵书。要知道先秦之时写一部书不容易读一部书也不容易。尤其是兵书寻常人更是难得读到。蒙恬乃是将门之后资源的占有自非普通人家子弟可比。《尉缭子》其书残缺仅得一十二篇尽管如此蒙骜对这十二残篇的推崇更在著名的《孙子》之上。而蒙骜对《尉缭子》的推重自然也影响到了年幼的蒙恬。蒙恬曾问过祖父蒙骜如此之牛的尉缭如今安在?然而对这个神秘的尉缭蒙骜也是只见其书未闻其人于是答道尉缭想来当是前代的某个世外高人怕是早已物化多年无缘得见了。这个回答曾让蒙恬唏嘘良久恨不能与尉缭同世相处一睹斯人神采。
今日何日兮竟能得遇尉缭活生生的尉缭。偶像就在眼前蒙恬内心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曾几何时蒙恬每读《尉缭子》心慕手追想见其为人。今日一见果然没有失望。尉缭其人一如其书冷峻肃穆睿智犀利。
一贯潇洒的蒙恬居然也变得有些紧张不安面对自己儿时的偶像他连话都说得有点结巴。蒙恬道小子蒙恬乃秦国故将军蒙骜之孙先生的忠实fans。得见先生实乃三生之幸。
尉缭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蒙骜之孙。蒙骜亦良将也。
蒙恬的从人听不下去了。蒙骜何许人也曾打得六国闻风丧胆的秦国三军统帅到了这个老头口中仅给了个“亦良将也”的评价而且听起来还显得那么勉强和不情愿。蒙恬的从人围着尉缭准备殴打这个狂妄之极、不知死活的老头。蒙恬大怒呵斥制止从人道先生乃当世神人虽百万雄师视之直如蚧蚁何况尔等蛮夫!退毋使吾受辱。
从人惶恐而退。尉缭颔对蒙恬的应对表示满意。
蒙恬又道此间非畅谈之地。万望先生辱临敝居许小子端茶送水服侍左右就教请益。
尉缭摆了摆手算是应允。蒙恬大喜忙将坐骑让予尉缭。尉缭大笑拍了拍汗血宝马汗血宝马乖巧地屈膝跪下尉缭从容而上。从人皆瞠目结舌汗血宝马性子暴烈非蒙恬不能驾驭今日居然甘愿为一陌生老者俯帖耳不亦怪哉!蒙恬斥道看什么看还不火回府通知上下开门扫阶准备迎接贵客。
从人先行而去。蒙恬为尉缭牵马缓缓后行。路人中不乏知道蒙恬的背景来历者见此情形皆惊叹不已。蒙恬将军蒙骜之孙将军蒙武之子不为权贵顿不为王侯折腰何以竟会对一葛衣老者如此恭敬卑身下之?看蒙恬一脸兴奋能为尉缭牵马开道只以为乐不以为苦。而尉缭也坦然受之看不出半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反倒象是自己给了蒙恬天大的面子屈尊枉驾走这一趟。
列位看官或许也有同问这尉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尉缭子》又是怎样的一部兵书?
(注:尉缭缭是名没错。至于尉有人认为是姓也有人认为是官职。今取前说。)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章 何人能保社稷?
蒙氏一门在老天牌蒙骜死后并没有衰败下去反而更加显赫。蒙骜的两个儿子蒙武为将军蒙嘉为中庶子皆身居要职位高权重。而蒙氏第三代中又出了蒙恬蒙毅兄弟俩皆是龙凤之材况且此二小子和嬴政关系密切甚得嬴政爱宠虽然目前官位尚且卑下日后造化却未可限量。
除了王室嬴氏之外秦国最显赫的家族就数蒙氏了而且可以预料的是这种显赫还将一直持续下去。这个时候日后在中国炙手可热、呼风唤雨的李氏家族还没有壮大起来此时的李氏李由李瞻还没长成全靠李斯一个人在撑门面自然远远不能和蒙氏相提论。
对一般人来说能够有幸成为蒙家的坐上客或者能够得到邀请到蒙家参加个派对什么的就已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值得狠狠地对人夸耀。而这回一个老者的来临竟然由蒙恬亲自为其牵马开道蒙武、蒙嘉、蒙毅都到门口恭候迎接这样隆重的礼数在蒙家是绝无先例的。尉缭十足名士派头应对自如好象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人尊崇的待遇。
蒙家将尉缭奉为上宾一门精英皆执弟子礼向其求教兵法尉缭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今天天气哈哈哈。
蒙嘉看不惯尉缭的做派私底下抱怨道所谓客来三天服侍主人。好个老朽之物如此不识抬举。问而不答留着又有何用?轰走得了。
蒙恬反驳蒙嘉道敢问叔父尉缭凭什么有问必答?
蒙恬虽然年纪还小蒙嘉却已经对自己的这个侄子颇为忌惮。早在蒙骜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对蒙恬大加赞叹道汝二子不足道日后光大我门者必此小儿也。从此蒙恬在蒙氏家族中便占有特殊的地位一直被当作蒙氏家族的接班人悉力栽培他的意见有时候连他父亲蒙武也不敢忽视。面对蒙恬的反问蒙嘉也是一愣。是啊凭什么呀?尉缭这老头不贪色不好酒不爱财在物质方面几无要求从来蒙府到现在最多也就是蹭了他蒙氏几顿饭而已谈不上欠他蒙氏什么他又不象别人有求于他蒙氏凭什么必须对他蒙氏
必恭必敬言听计从?
蒙恬再道尉缭天下名士也非世俗凡人。纵大父复生不能以威夺之不能以势凌之。今欲求其学当诚心正意事之无倦或能终得其诲也未可知。
蒙恬侍奉尉缭越恭谨又以老子为喻请尉缭续写其书以传后世。
当年老子西游欲遁世灭迹为关令尹喜强留。关令尹喜知道老子这一去将不复见于人间如不能对其智慧进行抢救性挖掘将是全人类全天下的损失乃曰:“子将隐矣强为我着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尉缭大笑道小子亦欲强我乎?老子隐可以。说完便欲拂袖而去蒙恬苦苦挽留从此绝了再让尉缭开口或动笔的心思。
花开两朵各在一枝。且说嬴政采纳了李斯的建议向天下放出了要兴兵灭亡韩国的消息。韩国接到消息聚群臣共议群臣莫不响震失色以为这回真的是狼来了。
当时天下七国韩国最弱。最弱也就罢了偏偏其地理位置又和秦国紧邻。在秦国的卧榻之旁酣睡是不指望了只要每天能有觉睡哪怕只是打个盹韩国也就基本知足了。是以多年来韩国一直对秦国俯称臣象傍着大款的小蜜对秦国小心逢迎媚态丛生惟恐哪天秦国一个不开心就把自己给灭了。
然而秦国作为大款对韩国这个小蜜不但不付包养费反过来还经常性地掏韩国的腰包调戏蚕食。接连动几场大战打得韩国花容失色尊严扫地彻底地绝了望。十三年前蒙骜伐韩取成皋、荥阳初置三川郡。十一年前王龁攻韩上党诸城悉拔之初置太原郡。七年前蒙骜伐韩再取十三城。韩国面对秦国的索取无度也实在是没辙这才饮鸩止渴想出了派郑国到秦国作间谍为秦国修建郑国渠使其疲劳而无暇东伐的“馊主意”来。
数年来韩国饱经秦国欺负蹂躏每战必败战士被残杀土地被占领百姓被接管早已是苟延残喘气势低落满朝上下皆陷入一副末日将至的惨淡景色当中。如今郑国事秦国扬言要灭韩国以为报复韩国的那些重臣们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纵有抵抗之心何来抵抗之力?有的大臣干脆主张向秦国纳地效玺请为籓臣以免生灵涂炭黎民遭殃。
当时韩国在位的是韩王安二十有五即位才两年正年轻气盛。闻听有人建议投降大雷霆愤慨言道公等食韩俸禄非一日也。今秦师将出公等不能筹划应对之策为寡人分忧却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欲迎秦以自保甚失寡人之望。百姓仰公等何为?国家养公等何用?
韩王安回到后宫向太后请安之时面上犹有激愤之色。太后因问之韩王安以实相告又叹道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臣。今满朝文武怯懦无能无一人堪为寡人筹谋。祖宗数百年基业莫非将丧于寡人之手?
太后道眼下便有一人可匡社稷能保宗庙吾儿莫非忘了?
韩王安大惊急问乃是何人。
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莫不知韩非焉?
太后盯着韩王安道吾儿真不知欤?
韩王安疑虑道母后所指莫非韩非?
太后点头道正是韩非。韩非之才天下皆知不待老妇多言。今何不起而用之或能助我韩国渡过此劫。
韩王安低头不语神色怪异。当此国家存亡之际韩非也许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韩王安却依然踌躇犹豫不敢信用韩非。这其中的缘故却要从韩非的身世说起。
六十三年前的韩国时为韩襄王十二年太子婴病死。为了空出来的太子之位公子咎、公子虮虱两兄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公子虮虱名字取得晦气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时正在楚国做人质人身不得自由加上距离又远很难左右朝中局势。原本在太子继承次序上排在公子虮虱之后的公子咎当时则留在韩国国内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巧使计谋最终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获得了胜利被立为太子。韩襄王卒公子咎立是为韩釐王。韩釐王在位二十三年卒子韩桓惠王立。韩桓惠王在位三十四年卒子韩王安立。
再说公子虮虱在韩釐王即位之后对他仍小心提防不许他返回韩国。公子虮虱也只能接受失败者的命运最后在楚国郁郁而终。
韩非乃是公子虮虱之子(注)算起来韩非是韩王安的叔父了。
当年韩非之所以到楚国向荀子求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其父正在楚国为质。韩非作为公子虮虱的后裔虽然能够留在韩国却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一直遭到王室的猜忌。更何况韩非才华绝世锋芒毕露声望和智慧皆远胜于王室中任何一人自然更让王室不能放心不敢起用。
韩王安登基时其父韩釐王有遗言汝为韩王用人无所不可惟不可用韩非。韩非之才非你所能驾驭。不用国弱而已。用之恐国为之夺不复为汝所有。切记切记。
韩王安对韩非这个王叔也甚是忌惮左右思想终是不敢让韩非掌权于是搬出韩釐王的遗言做挡箭牌道父王遗命在先不可用韩非。孩儿不敢抗命。
太后厉声道先王在日老妇数荐韩非恨先王不能听。且拭目今日之韩国连年割地献城国土三去其二名为诸侯实如郡县。积弱而不思振作不图光复一味含辱苟全为天下耻笑。韩非国士无双早能用之韩何至于有今日?先王遗言以汝年幼畏韩非夺汝王位也。殊不知当年先王夺公子虮虱之位乃用术使诈已是有亏在先。自先王至今已传三世六十余载韩王之位纵还于韩非又有何恨?韩非终为韩宗室也血脉相连。秦国韩世仇也势不两立。老妇宁愿国柄传于韩非也绝不能坐视韩国亡于暴秦。况且老妇曾观韩非之上书言辞激烈义气耿介一心以强韩为念无有野心私欲。韩非天下闻名志气高洁爱名甚于爱身夺位之事老妇知其不忍为也。国难临头有贤者而不知用韩亡必也。老妇当早死不忍见汝为暴秦之囚也。
经太后这么一激韩王安也是血气上涌道母后之命寡人敢不敬听。
于是韩非终于再次出场。
这一年韩非已是四十四岁。十年前他和李斯在兰陵分别此后两人际遇大异。原本弱势的李斯青云直上仕途通坦原本强势的韩非却江河日下不能得志。
韩非从兰陵回到韩国心痛韩国之削弱这十年来没少给韩王上过谏书韩王不能用也不敢用。是以韩非名为公子却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如果他不是公子他完全也可以象李斯那样四处游说干达诸侯以他的才华也许他已经是某个国家的丞相了手掌大权意气风又何至于象现在这样在新郑城里虚度年华。然而他却从不会埋怨自己的身份他是根本以自己的身份为荣的。这也就注定他只能继续困守在韩国而他也甘心如此。不管怎样他始终认为韩国是他的国家也许他已经丧失了对这个国家应有的权利但他不能拒绝对这个国家应尽的义务。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韩王不作践韩非韩国的当道大臣们也乐得顺着韩王的意思对韩非大加排挤。另一方面韩非心高气傲目空四海为人又冷峻刻薄极难相处。心中不喜之人厌恶辄形于颜色。朝中之人多恨之惧之是以韩非纵然蒙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却也没人愿意站出来为他呐喊说话。
在排挤过韩非的韩国大臣当中应该包括一个名叫张平的人。此人曾经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