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女人献身嫪毐可能强于吕不韦;诱惑男人献身嫪毐就远远不是吕不韦的对手了。遥想嫪毐当年学着吕不韦的样子也养了数千宾客家童可真造起反来却多作鸟兽散一群势利小人而已。而吕不韦不同他所养的数千宾客家童都已追随他多年即便吕不韦如今失势了也都继续坚定地追随着他不离不弃。为了吕不韦他们不惜性命。这样有着强大凝聚力的队伍是一股绝对不会轻易溃散的力量如果造反起来一定比嫪毐那次可怕得多难对付得多。
数千宾客家童悲壮而安静地前行太阳已然落山整支队伍在天边呈现出一幅幅黑色的剪影远远望去像一群无声的幽灵令人压抑让人畏惧。
这也是李斯最后一次见到吕不韦。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斯和吕不韦有太多的相同点。他们都来自于社会底层靠自己的奋斗最终获得了显赫的地位;他们都是外客始终被秦人视为异类即便他们在秦国取得了巨大成功却也并不能获得秦人的真正认同。他们越是成功反而越会遭到秦人尤其是宗室的厌恶和排斥。
一直以来吕不韦虽不能算是李斯的靠山却能算得上是李斯的屏风替李斯挡了无数明枪暗箭。目睹吕不韦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政治家如此黯然谢幕退场李斯也不禁心觉悲凉。他抖擞肩膀似感到一阵萧索的寒意。
送别吕不韦在返回的马车之中李斯面有忧色一言不。现如今吕不韦业已失势远走河南。不管他是否情愿他都已经成了外客中的代表人物注定将成为宗室最新的打击目标。
然而李斯没有想到的是宗室将要打击的并非只是他李斯一人。深秋的咸阳正悄然酝酿着一场规模空前的政治风暴。这场风暴席卷整个秦国不仅彻底改变了李斯的命运而且彻底改变了天下的命运……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水利工程师郑国
送别了吕不韦李斯心情沉重地回府迎头撞见一人视之蒙骜之长孙蒙恬是也。蒙恬时年十八任狱官典文学。李斯主审嫪毐叛国案时蒙恬曾在李斯手下工作过对李斯甚是敬仰。李斯也颇为喜欢这个年轻人对他不吝教诲。
李斯问蒙恬道:“何为而来?”
蒙恬道:“回先生狱中有一新来囚犯自称乃先生故人欲面见先生。”
李斯大为诧异他实在想不起来身边有谁最近犯事入狱了。李斯道:“可知那人姓名?”
蒙恬道:“那人姓郑名国。”
李斯大惊失色急声道:“郑国?”
咸阳市郊的一所监狱白天内景。虽然时间是白天但由于监狱特有的阴暗在实际拍摄的时候还是要巧妙地辅以人工打光。但见李斯步履匆匆神情焦虑。蒙恬在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这才能勉强跟上李斯的步伐。
在来监狱的路上蒙恬已经大致将郑国的案情向李斯叙述了一遍:十年前水利工程师郑国带着他的天才构想从韩国来到秦国。他向当时执政的吕不韦建议修建一条水渠凿泾水傍北山经过泾阳、三原、高陵、临潼、富平、蒲城东注洛水总长三百余里用以灌溉农田从而一举解决几百年来一直制约关中地区农业展的缺水问题。郑国提议的这项工程比当年李冰的都江堰更大上数倍难上数倍不仅耗资巨亿、需征用数十万民夫而且工期长达十多年建成之后的实际效果也有待进一步考证。郑国的提案甫一公布在秦国内部便招致了众多反对。吕不韦用他的远见和魄力顶住压力批准了这项工程并交由郑国全权主持。而就在不久前郑国的间谍身份曝光。原来修建水渠的计划整个是韩国的阴谋——韩国饱受秦国的侵略之苦于是派遣郑国入秦希望通过修建水渠疲惫秦国国力使其暂时无力东伐韩国。
李斯面容严峻一旦间谍的罪名成立郑国必死无疑。那时候不比今日郑国虽然是韩国的水工兼特工却并没有外交豁免权可以享用。
有狱卒阻拦李斯入内。蒙恬斥道:“无状!不见是客卿大人?”狱卒自然也识得李斯但无奈郑国是特殊囚犯非得廷尉之命不许探监。李斯拍拍狱卒的肩膀道:“廷尉追究下来自有我李斯替你担着。”狱卒这才放行。
郑国正在牢房里向隅而睡。李斯差点认不出郑国来只见郑国衰老了许多脸庞黝黑泛紫皮肤粗糙开裂皱纹密布而且衣服残破浑身是伤显然在狱中受过无数苦刑。郑国睡得不沉听到脚步声便醒了过来见来的是李斯便欲挣扎着起身。李斯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动又命令狱卒为郑国解开枷锁。狱卒面有难色。蒙恬低声喝道还不快去。别看蒙恬任狱官不久资历尚浅但狱卒知道他是前任将军蒙骜的孙儿这小哥甚至比李斯更得罪不起。狱卒不敢违抗前去为郑国解开枷锁李斯再命狱卒取些酒来。
狱卒取来酒李斯令其回避。蒙恬也识趣告退。
李斯为郑国斟酒道:“李斯来迟累郑兄受苦。郑兄还请宽心万事有我。”
郑国颤抖地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面色稍微红润了些。李斯又道:“十年不见郑兄苍老了许多。开渠之事想必辛苦得很。”
郑国解嘲地一笑。干我们这行的成天在外面风吹日晒又没有大宝保养也只好对不起咱这张脸了。
李斯再请酒。郑国道:“先生果非池中之物区区数载便已贵为秦国客卿。不意先生还记得郑某枉驾来访令郑某感激涕零。郑某身犯死罪今日得见先生于愿已足。先生还请早回以免牵连反误了先生前程。”
李斯道:“郑兄视李斯为何人欤?昔日倘无郑兄引荐又蒙厚赠金钱李斯恐怕早已饿死咸阳焉能至今日!如今郑兄有难李斯岂能袖手不顾?李斯纵舍弃客卿不作抛却性命不要只要能救郑兄脱难也在所心甘。”
郑国长叹道:“先生高义韩非公子果然没有看错先生。”
李斯血压急剧升高道:“韩非?郑兄认识韩非?”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迷茫
有许多人在他们死后才有资格成为传奇。而韩非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则传奇。他的天才他的气质他的身世他的思想混织出神奇而高远的魔力让同时代的人仰望神往。李斯曾和韩非同窗三年朝夕相处感受犹为强烈。即便是和威望卓绝的老师荀子相比年轻的韩非的光芒也不遑多让。能拥有韩非这样的同学一开始的确是有利于李斯的成长但到后来却又会转变成一种妨碍和伤害。光在大质量处弯曲李斯要成就独特的自己就必须摆脱韩非的影响否则他就只能一直是韩非的附庸和小弟而这是骄傲的李斯宁死也无法接受的。于是他选择了远离在咸阳独自成长。
然而韩非始终是李斯心中的一个结绕不过去。韩非是李斯的朋友但更多的时候李斯宁愿把韩非看作是自己的敌人看作他的人生之鞭梦想之翼。如今他贵为秦国客卿如此成就在荀子门下已是无人能出其右。但是他总会时常追问自己:要是韩非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对他作怎样的评价?
郑国见李斯惊异于是笑道:“若非韩非公子授意郑某又怎会无巧不巧恰好寻到先生?郑某当时正有求于相国吕不韦自顾不暇又为何要费力为先生代作引荐?至于馈赠金钱郑某一水工而已纵有心相助先生又何来那么大一笔金钱?”
李斯一时呆了又问郑国道:“李斯妻儿在楚国上蔡之时每年有人送钱接济莫非也是韩非公子所为?”
郑国点点头道:“公子眼高四海生平未尝轻许人惟对先生大加推重以为罕世之才若湮没于草木不得其鸣实为天下憾事故尔命郑国为先生铺阶在前又命人为先生安家在后。先生有今日不负公子重望也。”
李斯百感交集。他没想到韩非竟会对他如此用心。若非郑国入狱他恐怕还将继续蒙在鼓里。韩非为什么如此对他?难道仅仅是朋友的关系吗?李斯不能知道。李斯也听说过韩非在韩国过得很不如意虽然他才高当世又是王室之胄却一直不能得到韩王重用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离开韩国来秦国谋求展呢?
李斯虽然情绪激动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郑国的问题处理妥善。李斯道:“韩非公子之恩容后为报。今报郑兄之时也。李斯必尽全力令郑兄脱此牢笼。”
郑国道:“郑某本不值先生相救。先生非救我也救水渠也。郑国贱命一死不足惜只是十年辛苦万夫用命挖土平田穿山凿石好不容易成功在近。郑国一死只恐无人能继其后前功尽弃岂不可惜!郑国非贪生只愿俟渠毕之日再死此生无憾也。”
李斯道:“李斯有疑问必待郑兄亲口澄清以便施救。郑兄为韩非作间之说是遭人陷害还是确有其事?你给我交个实底。”在李斯看来郑国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因为郑国的工程为吕不韦一手批准。整垮郑国意在吕不韦。
郑国低头犹豫着。这个回答对他命运攸关自然需要慎重。虽然饱受酷刑他可一直都咬紧牙关拒不服罪的。关键是他能信任李斯吗?他能对李斯实话实说吗?良久郑国抬头望着李斯道:“确有其事。”
李斯面容严肃起来道:“即如此李斯自有分处。从现在开始你不可再和旁人说话。我明天再来。”李斯辞别郑国又唤过狱卒叮嘱他不许再对郑国用刑。国之要犯万一出个三长两短非你所能负责。廷尉那边我自有知会。
路上李斯问蒙恬郑国的事都有谁知道?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已经通报到哪一级了。如果捅得不够高也许还能够先压住不报。蒙恬道:“卷宗已呈送相国昌平君、昌文君。”李斯心中一凉都捅到了相国一级那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过去的了。
入夜李斯犹在庭院徘徊了无睡意。他的思绪已经不单单停留在郑国身上他头顶着灰色的苍天想得更深更远。
拉普拉斯曾云:只要给出宇宙诞生的初期条件和边界条件他甚至能演算出整个宇宙的演化历程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李斯不是拉普拉斯政局的风云变幻他演算不出更多的时候他只能依靠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嫪毐兵败、宗室上台以来就有一股空气排外的危险空气在秦国政坛上弥漫。只需要一副催化剂这股空气就将演变成一场规模空前的政治浩劫。而郑国身为外客作间秦国为韩国谋利益正是宗室们梦寐以求想抓的反面典型。如果让宗室拿郑国一事大作文章那他李斯也将成为砧上鱼肉任由宰割。因此某种程度上救郑国就是救他自己。
然而留给李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向命运抗争。李斯仰天吁气心内惴惴不安而在他身后妻子和儿女却早已沉入梦乡。
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了泥菩萨
李斯一夜都没睡称妥。翌日一早便匆匆出门直奔咸阳宫而去。太阳尚未升起街道干净而寂寥。李斯坐在车内心神不定总感觉有可怕的事情即将生。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他两眼呢?稀疏的路人也对他驻足而观脸阴沉着眼神也怪。李斯经过他们回头再看时便见到他们冲着他笑都露着白森森的牙。李斯脊背凉仿佛正在慢慢陷入一张布置妥当的大网。李斯只当这都是因睡眠不足而引的幻觉他拿掌狠狠地击打自己的额头力图使自己保持清醒。
到得咸阳宫还是来早了。李斯稍许松了口气他必须赶在宗室前面见到嬴政。李斯看见门口的侍卫们互飞着眼色脸上的笑容分明也带着不怀好意的嘲弄。李斯命侍卫入内通报有要事必欲面见秦王。侍卫入内不一会郎中令王绾从宫内出来。
郎中令王绾亲自出来招呼这是没有先例的李斯更觉得不妙起来。果然王绾语气生硬地说道秦王不能见客卿客卿还是先回吧。李斯不甘心问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秦王他可以就在宫外等着。王绾并不和李斯对望只是道别问了回吧回吧。李斯道王兄你我至交多年如是有什么变故还望你能明言不要瞒我。王绾苦笑道客卿很快便知。王绾职责所在不能擅离客卿多多保重。
王绾连多多保重的话都说了出来这几乎就是在向他告别了李斯的心一下坠入谷底。他想起答应过郑国今天再去探望他的于是转去监狱却现郑国根本不在牢中。李斯急召蒙恬问郑国去了何处蒙恬也不知情只说郑国是在午夜被秘密提走的。蒙恬见李斯心事重重问其故被李斯敷衍过去。
李斯离开监狱丧魂落魄地回走。他忽然有了未曾经验的无聊他现自己没有任何事值得去做也没有任何事等待着他去做。车夫问他是否回家他茫然地摇摇头。他有些害怕不敢回家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妻子和儿女。
马车在咸阳城里兜着圈子李斯的思绪也如车轮滚滚不能停息。他被宗室击溃了吗?他失去了嬴政的欢心吗?他真的要被驱逐出境吗?他多年的努力就这么打了水漂吗?太阳升起光线变得温暖街市渐渐闹腾。李斯目光穿梭饥饿地打量着这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景由心生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和往来的车辆马匹反而更加剧了他心中难以排遣的寂寞。即便在他最为穷困潦倒之时咸阳也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如此地陌生和冷漠甚至有一种封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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