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高畅冷冷地瞧了高怀忠一眼,高怀忠面带媚笑,凭住了呼吸,他双手放在自己身前,显得毕恭毕敬,任由坐骑随着马车的步调缓缓前行。
“你安排吧?到了地方叫我!”
高畅摆了摆手,不待高怀忠回应,放下布帘,回到了马车中。
高怀忠拍马向前头赶去,直到拐了一个弯,身后的马车被驰道旁的树林挡住之后,他才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经满是冷汗。
不一会,就像一条笔直向上生长的树木长出枝桠一样,一条土路从驰道身上长了出来,在两旁山林的遮盖下,往林间深处延伸。
高怀忠和前头探路的几个侍卫离开驰道,沿着那条土路往山林深处而去,后面的车队紧随着他们,拐了进去。
土路比较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坐在车厢内,高畅能清楚地听见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和车篷相碰撞的声音,土路也很崎岖,马车很是颠簸,高畅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就像一枚随波逐流的叶子。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布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薛仁贵出现在高畅面前,高畅站起身来,走下马车。
一干侍卫簇拥在马车前,领头的雄阔海正大睁着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左右观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透过他那巨大的肩膀,一座略显残破的古庙出现在高畅眼前,古庙两旁,长满巨大的柏树,有的柏树身躯极其粗大,甚至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看来,很有一些历史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在高怀忠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庙门口,他在侍卫们的警戒范围外站定,朝高畅合十为礼。
这和尚身子瘦弱,面色饥黄,看上去,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他法名智深,乃是这个名为红莲寺的古庙主持。
说是主持,实际上,他管的人并不多,整间庙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又聋又哑,一个徒弟是个瘸子,都是残疾人,这个红莲寺的香火已经凋零许久了,师徒三人全靠庙后的那几亩山田的出产度日。
据智深大师说,红莲寺在数十年前香火格外鼎盛,信徒众多,甚至有信徒不远千里从江南到此地来礼佛,不过,北周武宗一统北方之后,下达了灭佛令,北方各地大部分寺庙都被推倒,僧人和尼姑被强迫还俗,僧田被收归国有,红莲寺也受其波及,一部分殿堂被焚烧,僧人被赶出寺庙,荒废了下来。
隋代北周之后,杨坚得位不正,为了得到佛门子弟的帮助,他废除了灭佛令,使得佛门的香火重新鼎盛了起来,红莲寺因此恢复了生机,不过,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远远比不上武邑城南十里坡的广灵寺,信徒大多被其夺去,僧人们也纷纷改换门庭,最后,整间寺庙只剩下了智深师徒三人了。
很久没有外人来此,突然间,有数十人来此借宿,智深分外高兴,一张枯黄的脸似乎也多了几分光泽,就在刚才,高怀忠给了他一些碎银,说是如果他的主人满意,临走之际,还有打赏。
和尚也是俗人,银子发出的光亮同样也能闪花他们的眼睛。
他屁颠屁颠地将高畅一行迎入室内,且将自己的禅房让了出来,让高畅能够安睡,至于,高畅的护卫们在大殿内生火烧烤,食用荤腥等对佛祖大不敬的行为,他也选择性失明了,当没有瞧见一般,他不停地跑上跑下,招呼徒弟侍立在一旁,务必要使高畅一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不觉间,黑夜笼罩下来。
正文 第六章 黑暗中的行动
到了半夜,除了少量负责了望警戒的护卫外,其他人皆乡,寺庙外,传来了一阵阵夏虫的鸣叫,风掠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之声,就像小孩在低泣一般。
山风从破烂的土墙缺口钻了进来,室内的篝火光亮渐暗,待那阵风过去后,火苗又吞卷回来,柴火偶尔发出一声脆响。
十来个壮汉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躺在干草铺就的简易床上,鼾声此起彼伏,与墙外野草内的夏虫鸣声相映成趣。
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上,蜷缩着躺在干草上的高怀忠缓缓睁开眼睛。
表面上,他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实际上,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在假寐,做出在熟睡的样子,鼾声也装得似模似样。
他缓缓挪动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连呼吸声也压低到不能再低。
“你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高怀忠猛地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他的右手顿时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身子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状态足有好几刹那。
他回过头,笑着说道。
“呵呵!水喝多了点,去撒尿!”
“哦!”
那人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目光有些散淡地从高怀忠身上掠过,随后,他换了个姿势,倒头睡下,再次进入梦乡。
侥幸啊!
高怀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耽搁,他疾步走出这间偏殿。踏上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后院疾行而去。
自己今天干地事情可是杀头地买卖,断不能出半点差错,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赌这一铺了!
作为李唐安排在高畅身边的细作,高怀忠也有过一番挣扎,眼看高畅地事业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夺取天下,待日后高畅登上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作为近臣和家奴的高怀忠。荣华富贵断不可少,远比跟随李唐有前途得多。
如果可能的话,高怀忠愿意背弃李唐,甘愿成为高畅座下的一条走狗。
可惜,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能走上这条回头路了。
高怀忠的家人现在被李唐控制在手中作为人质要挟他,这是一个问题,不过。对他来说,倒不难解决,妻女这样地东西,并不是不能抛弃。只要能有一场大富贵,良妻会有的。美妾也是会有的,子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古有吴起杀妻求将,他高怀忠在这点上和吴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真正要命的是李唐掌握着他的把柄,只要这个把柄一日存在,为高畅真心效命,就只能是一个笑话。
当初,高怀忠受到宇文成都的收买,伙同一些护卫,在和高士达作战时,不仅不去救援陷入敌军重围地高畅,反倒落井下石,在背后给了高畅一刀,险些将他置于死地,当时,那个给高畅致命一刀的家伙就是高怀忠本人。
乱军之中,高畅并不知道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他一刀,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杀红了眼,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所以,他才够胆继续跟随高畅,成为了李唐的细作。
虽然,高畅不清楚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然而,那件事情还是有其他目击证人的,那天,和高怀忠一起做这件事情地护卫仍然活着的还有好几个,现在,他们都在为李唐效力,若是高怀忠两面三刀,背后出卖李唐,只要这些家伙出面指证,对自己这个在背后捅了主子一刀地人,高畅会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吗?
也许会吧?
毕竟,不管是作为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枭雄,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就算是和杀父仇人联合也是小事一桩!
为了让高怀忠反过来对付李唐,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放一些假消息过去迷惑对方,这区区一刀之仇,背叛之痛,高畅也是能够容忍的吧?
然而,高怀忠不敢赌上这一铺,就算为了对付李唐,高畅原谅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一旦高畅夺取了天下,他再无用处,那么,随便找一个借口,他将高怀忠杀了,也不比杀一只鸡困难。
所以,为了活命和日后的荣华富贵,他只有紧随李唐的指挥棒行动,铁了心走下去。
这次高畅南巡,平民百姓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像一般的
官还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温彦博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样的却并不知道高畅的行进路线,也不了解他的时间表,只有像高怀忠这样紧跟在高畅身边,陪他一起南巡的亲信才知道详情。
正是因为有高怀忠在暗地传递消息,赵道人和张道源之流才决定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发动手中的所有力量,将高畅彻底置于死地。
虽然,张道源被高畅的人刺杀了,整个刺高的行动计划却并未终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红莲寺,这个不出名的古刹,过了今天,注定会名动天下,高畅所有的野心,,宏图霸业在这个地方,在今天晚上将会画上一个句点。
至少,在这一刻,某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为了将高畅一行引到红莲寺来,李唐的人大费苦心,动用了大量物资和力量,终于悄然地影响到了高畅一行的行踪,使其不得不在红莲寺停留,而这个时候,他们安排的死士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本来,他们准备在禅房修建暗道,将高畅引入禅房歇息,半夜派人从暗道钻出来,悄无声息地将其杀死,不过,对高畅非常了解的高怀忠否定了这个计划。
出门在外,护卫们对高畅的安全分外小心,他所住的屋子,会有精通机关暗道的护卫仔细检查,直到一切都没有问题高畅才会住进去。
禅房内的暗道若是被护卫发现,打草惊蛇之后,行动也就只能泡汤了,甚至,还会给暗中传递消息的高怀忠带来危险。
这个方案被否定之后,赵道人只好采用了备用方案,这一套方案就需要高怀忠亲自参与了,所以,半夜时分,他才会假装出去撒尿前往寺庙的后院。
—
红莲寺的师徒三人,智深大师是李唐的人,那两个徒弟乃是不明真相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本来,高怀忠现在所做的事情,他是要求智深大师去做的,为的当然是隐藏自己,不想陷入险境。
然而,赵道人否决了他的建议。
作为外来人,智深大师肯定会受到高畅的人监视,所以,他来做这件事情并不合适,只有作为自己人的高怀忠才方便去做这件事,因为,没有人会去监视他,如此,计划方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妈的!
高怀忠在心中小声地骂着赵道人,一路行来,小路两旁半人高的杂草随风轻摆,远处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片,鬼影森然,让高怀忠本就紧张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每一下,似乎都蹦到了嗓子眼附近,那心跳声极其强烈,仿佛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声音,在高怀忠看来,就算是远在扬州的人,也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嗓子眼咕噜一声,将一泡口水咽了下去,他扭转脖子,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周遭异常漆黑,头上的月亮散发着孤寂的银光。
红莲寺的后院是很大一片空地,一些残垣断壁像活着的影像一样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边,一个废弃了的枯井在空地中间,一块巨石放在井口上,封住了井口,在枯井旁边十步左右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大槐树。
高怀忠疾步来到槐树下,他俯下身,用带着刀鞘的横刀使劲地挖掘松散的泥土,很快,像变戏法一样,他手中多了一圈粗粗的绳索。
他将绳索的一头套在大槐树的树身上,紧紧地系了个死结,然后,他来到枯井旁,蹲下身,将那块巨石费力地搬到一旁,接下来,将绳索的另一头扔进枯井内。
他捡起几块小石头,往井内间隔数息就扔一块,一共扔了三次,待井内发出三声响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疾步离开了枯井,身形消失在后院。
不一会,原本松垮垮的绳索突然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大槐树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树叶缓缓飘落在地,井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一头猛兽正在喘着粗气从里面爬上来一般。
月光照在井栏上,异常惨白。
正文 第七章 授首
怀忠蹑手蹑脚地回到前院,先是偷偷地望了四周一眼不紧不慢地在草丛中鸣叫,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并无两样。
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紧走两步,跨上破烂的石阶,进入了偏殿。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站定在门口,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另一只脚却放在了门外,在那一刻,他突然停止了呼吸,半晌,才猛烈地呼出了一口气。
偏殿的正中间,篝火依然在燃烧,比起他离去时,火光似乎更盛,火光闪烁,偏殿内唯一还坐在自己宝座上的金刚雕像正横眉竖目地瞪着他,在那雕像前,一个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向高怀忠。
火光中,高怀忠看得极其清楚,那人分明就是此刻本该在禅房中熟睡的高畅,而那些原本在偏殿中沉睡的护卫们则一个不见。
完了!
高怀忠只觉得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掉,仿佛永远也不会见底。
在他脑海中,思潮翻涌,就像有一阵飓风刮过一般,然而,高怀忠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丝笑意异常勉强地堆在了他脸上。
“王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找小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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