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城破之后,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那些大户人家,个个胆战心惊,诚惶诚恐,生怕乱兵洗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勇武一点的人则手持菜刀等武器站在自家的房门之后,胆怯一点的家伙就睡在炕上,将被子盖在身上,颤抖着念着佛号,希望佛祖保佑。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有些胆大的人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能瞧见远处的城门冒起了一股黑烟,那里厮杀正酣。
不一会,就有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大街上小跑着经过,他们嘴里不断地在嘶喊:“所有人待在屋内,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那些人和他们的士兵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衣甲的颜色和式样有所不同而已,看来,并不像官府所宣传的那样,他们是在和流寇交战,流寇的身上哪里穿得上这样华丽的盔甲,若是流寇入城,这个时候,城内已经乱起来了吧?
实际上,除了远处传来的交战声外,除了大街上士兵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外,整个蓟县显得格外的宁静。
天黑了下来。
厮杀声已经变得细不可闻了,偶尔会传来一声突然拔高了的惨叫,让人的心猛地抖动了一下,不过,仅此而已!
城破之后,老百姓怕的不仅是士兵,还有城内的暴民,那些暴民大多是街坊上的无赖和流氓,他们会乘着士兵入城混乱之际,闯入别人家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蓟县被高畅军攻破之后,那些家伙自然要跑出来趁火打劫。
—
可惜,他们遇见的是高畅军。
入城之后,大部分士兵都去抢占衙门,仓库,城门等要害之地,同时,一小部分士兵组成了巡逻队,在大街小巷上开始了巡逻,他们严格执行着军令。只要瞧见青壮年出现在大街上。杀无赦。
蓟县的大部分青状都被抽调到了军中,前往战场和高畅军作战,仍然留在城内的青状并不多。再加上,由于城外正在打仗,城内地百姓也大多被官府勒令留在了屋内,所以,高畅军进城地时候,街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仍然流连在街上的青状,自然是些牛鬼蛇神,他们被砍下脑袋也并不冤枉,要知道,趁火打劫也是一件技术含量蛮高的事情,有时候,劫不但打不成,反倒要被火焚烧。
一夜过后。清晨来临。
有士兵在里正地带领下,挨家挨户地敲打老百姓的房门,让他们出去迎接夏王高畅入城,顺便在里正那里登记。自家是不是有青状在军中服役,让他们报上名来。隶属于哪个部队,城外有数万降兵,他们若是有家人担保,最终都会被放回来。
如果,只是为了迎接高畅入城而出门,恐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他们宁肯待在家中等待,看过几天后,还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平静,若是一直都是这样,就像里正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的那样,一切如常,无须惊恐!那么,他们才会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
然而,对于家人的牵挂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不得不出门去迎接那个夏王高畅,还必须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将自己地亲人接回家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并没有在战场上丧命。
“仁义之师啊!”
有些胡须花白的老夫子摸着胡须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入城不烧不抢,将降兵放回乡野,这是自古以来也少有的仁义之师啊!一般说来,不要说将降兵放回来,只要不杀降,而是将降兵纳入自己部下,继续让他们去为上位者卖命,就已经很难得了!
听说那高畅乃是神君下凡,老天都站在他那一边,日后恐怕会成就大业,不然,骁勇善战的虎贲狼骑又怎会败在他的手中呢?罗艺的重装铁骑,这些老百姓也大多在公开的演武场上见过,那时怎样地威猛之师啊!不想也败在了夏军的手中。
何况,蓟县是如此高大,防护严密,昨天高畅军无声无息就进入了城里,很快就解决了战斗,莫非真是神兵天降。
看来,为夏王效力是件不错的事情,日后,说不定会光宗耀祖,封侯拜相啊!
某些有野心,有的家伙心里面不自觉地打起了小算盘来。
不管这些人各怀怎样地心思,最终,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迎接高畅入城的队伍之中,贫民百姓是想将自己在军中地亲人接回家,有野心的人是想看看高畅这人,是不是真有王者之气,值不值得跟随,有些胆大的家伙就纯粹是在看热闹,那些大户人家则是不得不出门来迎接高畅,日后,他就是他们头上的统治者了,不能不打好关系啊,家族的前途就在那人的双手之中,他只要感到不爽,他们就会更加不爽。
在万人触目之下,高畅和一千亲卫来到了一个大广场,大广场的尽头就是幽州总管府,那是一座极其华美的府邸,杨广北征高句丽时,城外的临朔宫是其主要居所,他若是进城来,这座府邸就会成为行宫,虽然,杨广从未进城来住过,不过,这个府邸却是始终存在的,最后,变成了罗艺的总管府。
罗艺的家人已经被迁出了总管府,暂时拘禁了起来,罗艺只有罗成这个儿子,已然被万箭穿心,射杀在沼泽地里,而今,他的府上大多是女眷,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高畅暂时没有时间处置她们。
“夏王,请!”
温彦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高畅身前,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躬着身子,手往幽州总管府那扇朱红大门一指,对高畅轻声说道。
高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当先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薛氏兄弟(上)
万钧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颗松树底下,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抖散架了一般,轻易动弹不得,一动就酸疼不已。
他脸贴着地面俯卧,泥土和气息和青草的清香夹杂在一起,萦绕在鼻间,风贴着地面吹过来,距离眼珠子一尺左右的地方,草尖在微微摇摆。
半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回合!
竟然只是一个回合,自己就被那人活活地生擒了过去,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薛万钧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也许,那只是一个梦?
过了一会,他忍着疼痛,挣扎着挪动身子,让自己背靠着松树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几株低矮的松树杂乱地生长在山坡上,半人高的野草顺着山坡往下方延伸,淡黄色的夕照落在草丛铺就的绿毯上,随风铺向远方,蓟县那高大的城墙矗立在原野的那边,圆圆的日头斜挂在城楼之上。
风景分外优美,可惜,薛万钧并没有心情欣赏。
青烟在原野上方缭绕,山坡下,隐隐传来士兵们的呼喝声,那是得胜的高畅军在打扫战场,在山坡上,数十个士卒持刀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或坐,或躺,或立,姿态各不相同,如同一副画卷般宁静。
不是梦!
薛万钧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眶打转,若是不赶紧闭上眼睛。它们就会夺眶而出。
耻辱啊!
在战场上被敌将生擒。对任何武将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像薛万钧这样自负为勇将地家伙。更是他心中难以承载之痛!
倒不如被那人一枪刺下马来,战死在沙场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比地屈辱和痛苦!
薛万钧闭上眼睛,听见一串脚步声慢慢响起,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他仍然紧闭着双眼。
有人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喂!把眼睛睁开!”
薛万钧猛地睁开眼睛,怒视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卒子,竟敢如此!
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瞪了那个令薛万钧无比厌恶的士兵一眼,随后,厉声喝道。
“薛将军乃是当世难得地猛将。日后,必定会受大王重用,大王要我等好好对待,莫得轻易折辱。你莫非忘记了!”
那个踢了薛万钧一脚的小卒子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声不敢。退了下去。
那军官转过脸,面向薛万钧,微笑着说道。
“薛将军莫怪,将军勇武过人,小的们只能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才能让将军安静下来,待将军进城,大王召见时,当为将军松绑!”
“杀了我!”
薛万钧像没有瞧见那人的笑脸一样,他狠狠地瞪着那人,声音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般,充满了恨意,低沉而沙哑。
那人有些难堪地笑了笑,待要说话。
“杀了我!”
薛万钧猛地高声喊道,声音直冲云霄,在原野上空随风飘荡,远远地飘了开去。
保住性命,然后投降对方,为对方效力,现在的薛万钧根本就不考虑这些,倒不是因为他对罗艺忠心耿耿,所以,怀有忠臣不事二主地心思,他之所以希望对方能杀掉自己,只是为了从这无边的屈辱中解脱出去。
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要他再考虑别的什么,并不容易做到。
“薛将军,莫激动,小的们先行告退了,待将军心情好一些后,我们再聊不迟!”
那人脸上保持着当初的微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随后,招呼同伴在薛万钧狠狠的视线注视下退了下去。
待那两个人退下去后,薛万钧的目光方从那两人身上收回,他先是瞧了一眼头上地天空,随后,久久地凝视着西北方的蓟县城楼。
和以往的每一个黄昏一样,蓟县仍然矗立在原野上,在城楼的上方,漂浮着几朵白云,白云被夕照染成了金黄色,然而,城虽然仍然是那座城,却换了一个新地主人,从今以后,那个姓高的家伙将以一种傲慢地姿态矗立在城楼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迎来新的主人吧?
薛万钧痴痴地想着,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天黑下来之前,一辆马车驰到了山坡下,那群士兵将薛万钧架了起来,把他放在了马车上,马夫轻喝了一声,战马将马车
朝蓟县城的方向缓缓驰去。
马车的设备非常简陋,虽然有布帘挂在四周,却已破烂不堪,躺在马车,薛万钧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情况。
他瞧见大量投降的幽州军排着队在高畅军的看护下,迈着疲惫不堪的脚步与他一般朝蓟县的方向行去,在一旁的洼地里,有一些降兵在挖一个大土坑,不时有士卒用小车将阵亡的将士的尸体推来,然后,倒在土坑内。
原野上,搭着好几个高台,高台旁,点燃了篝火,青烟随风飘向天际,高台上,有几个身着白衣高冠的家伙在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哼着古怪的歌曲,有不少高畅军的士卒单膝跪在高台下,像在念经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风景慢慢地随着马车的行进往后退去,然后,蓟县的城门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瞧见蓟县的城门和城墙后,薛万钧不再想着死亡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想起了家中的亲人,想起了薛家的血脉延续,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有着许多东西无法舍弃,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惶恐和不安。
当晚,薛万钧被安排在幽州总管府的一个偏院内,士兵们为他解开了绳索,送上了饭菜,领头的军官告诉他,让他打消逃跑的念头,不要说偏院外有几十个士卒在看守,他不见得能闯出去,就算他能跑出去,最好也不要这样做,现在,他的府邸已经被高畅控制住了,他的幼儿,他的亲眷全在高畅军的掌握中,除非他不想要他们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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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那个军官不说这样的话,薛万钧也没有逃跑的打算,一是自己身心疲惫,不见得能从重兵看守中跑出去,另外,他也知道既然蓟县城破,自己的亲人也避免不了会落在敌人的手中。
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死亡的念头终究是打消了,于是,他狼吞虎咽地狠吃了一顿,然后,倒在榻上睡了过去,至于,究竟有没有睡着,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日,高畅进城,进驻原幽州总管府。
薛万钧自然不知道这些,天亮之后,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在屋中踱着步子,胡乱想着一些事情。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兄弟薛万彻,不晓得他现在身处何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怎么担心也不会有什么用,只是,没有事情的时候随便找点事情来想想,仅此而已!
时光在他踱着步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慢慢逝去,有几个士卒闯了进来,把他带出屋子,在数十个士卒的押送下,朝白虎堂的方向行去。
白虎堂乃是罗艺召集众将议事的所在,现在,那个一招将自己擒获的家伙应该在那里吧?是的,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万钧这个时候的心情异常地平静,一点也不像正处在生死关头的人,他慢慢朝前行去,还有心思打量身边那些熟悉的房屋和风景。
来到堂上,景物依旧,有些人也依旧,薛万钧的视线在温彦博和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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