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点一点头随手递来另一卷暗流的宗卷。
奈何天。
※
这是第几次了!
我抬头。
面对一脸惊惶的暗流侍从漠歌难得地失去控制。
奈何天第四次公开地、直接地和蚩云崖对抗暗流全力追踪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相关信息。
明明一切都做得如此招摇真正的实力却分毫不露;统御着大6最优秀杀手的奈何天的主事必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漠歌奈何天的全部宗卷都在这里了么?
你还不是暗流的主人上方无忌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淡淡的警告。
你也不是真正的暗流魁。
同样淡淡的讽刺。上方漠歌大我整整两岁却是比我晚一年接触确实的政务。正如爱提丝之泪是祭司的标志选择了水安息香作为徽号的他注定了王朝暗流的责任背负但父王却使我在他之前了解政权独断的核心。暗流无条件地服从西陵的帝王对于父王这样的举动不能多言但作为下一任暗流魁培养的上方漠歌在我面前却必须保持应有的骄傲。
身份和爱重的差异注定了我们之间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
※
接过宗卷似乎是从字里行间一点点的细细搜寻。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
又或许很清楚地知道。
上方无忌……你看出什么了吗?
奈何天所杀的江湖武林中人之外更有贪劣无餍的官吏不法无仁的巨商虽或有两个庸碌无奇之辈倒有多半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相比起蚩云崖的赏金行事奈何天的举动倒像是目的曲折的为民除害。正是因为如此对于奈何天暗流才更加上了心思。试图从它行动的蛛丝马迹寻找讯息延揽的意味竟是一日胜过一日。只是像这样潇洒无拘的江湖中人到底又有几个能真正为朝廷君王所用?
正如他不愿为我客卿幕僚……
自嘲似的扬起嘴角却在那一刻如遭雷击。
调来所有暗流宗卷暗暗对比两者踪迹心里一阵阵惊涛。
上方无忌。
什么?
找到他了……
※
宗室的变乱在意料之中也在预计之外。
有人抢先动了手。
三皇子上方凛磻。
太子最大的对手也是人们眼中唯一的对手。
选择了血枫标记的人是王室的灾难和血腥的开端——与祭司和暗流的继承标志不同并不是每一代上方王族都会有人选中金裟大殿前的血枫。依稀记得同进金裟殿时他快乐纯净的无瑕笑容但和我一样十一岁便被父王强送出宫的上方凛磻早已不是当年无知的孩童。
父王说无忌他是你的机会。
父王说话时候的表情很温和。
我微笑。儿臣明白。
而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感觉心在一点点的冻结。
※
没有想到失踪的太子上方未神竟然会和他一起回来。
更没有想到神子……变成了妖魔。
被诅咒的银紫眸但依然是那个上方未神。
我问真的没有办法恢复吗?
如果真如无痕所说的药物破坏了他的身体导致色眸色永远无法复原无疑的那将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用思考预测、用财富衡量的巨大利益。
这个样子是我所知道的真实的西陵太子。
他的脸上浮起一贯的清浅笑容虽然口里在回答我却是有意说给上方未神。
果然那张绝世的脸孔上顿时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深深松一口气的安宁神情。
手不自觉地将被角搓、揉、撕、扯。
无痕六年选择的结果……你竟是要助他?
那么……就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眼角余光扫视的角落窗棂上静静栖着玉色的海昙蝶。
※
无痕公子为我西陵太子正名是我王族恩人。请公子收下此婢聊表漠歌一片感激心意。
他笑一笑。四皇子好意厚赐无痕只能愧领了。
葛姬是暗流为奈何天的痕公子专门训练出来的女子。上方漠歌虽然疑惑我提出如此要求的时机用意却因为他同样对奈何天无比迫切的好奇完全同意我的计划。
无痕希望你能够明了……我真正的心意。
纵然你江湖中人言行恣意纵然你背后势力倾朝泼天也不能和西陵的皇帝陛下抗衡。
你可以不选择我但你不可以违抗西陵帝王。
无论是风流潇洒的痕公子还是妙手回春的公子无痕或是奈何天神秘难测的主事你的为人都是一诺千金。一言之诺你为我百里奔波此刻答应了上方未神的你……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选择的糊涂而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
以你的头脑自保并不困难。
以你的性情自保其实简单。
无痕我无法和任何人成为真正的朋友但我还是保留着心底最初的希望。
无关延揽无关权势无关天下。
※
五殿下。
第一次被这样称呼心中猛然抽紧。
你我之间只称呼彼此姓名。
云淡风轻的微笑。
你我之间才称呼彼此姓名。
一字之差相去便是万里。
到底……你从来就是最清楚彼此身份心意的人无痕。区分了各自立场利益你当真决意助他?
我想最近殿下还是和三殿下保持距离的比较好……
那也无须表现出特意的疏远……保持现状就好……
是在劝说是在点拨还是在警告?
忍不住抬起头。无痕真高兴你在这里真高兴我们是朋友。
最后最重的两个字却因为刻意的强调而模糊正如他回复的那个意味莫明的微笑。
※
被骤然打乱的布局。
第一次如此深切地知晓雅臣到底是个孩子。
这个因为纯黑眸色遭到冷遇渴求着最少关爱的弟弟这个从来只把自己刻意的亲近当成纯粹好意的弟弟这个习惯了将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弟弟这个快乐热情被自己隐瞒着所有图谋的天真弟弟……
擅自调动京师军防只为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再典型不过的少年冲动的行事真的是……关心则乱。
闭起眼不去想父王可能的愤怒眼神。
雅臣是所有布局中最关键、也最稳定的一环:在文人士子清流一派博得的声誉美名从来都只能作为锦上添花的点缀;上方凛磻和上方未神的相争不休固然给予自己最大的机会又有上方漠歌的暗流处处相助但想真正作个得利的渔翁没有来自军队的支持自己仍然一无是处。掌握着军队和民心、对自己誓死跟随的六皇子将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清除通往帝君宝座道路上任何的障碍。
却偏偏是他压下了上方凛磻惊起了上方未神打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但此刻已经无法多想其他:大郑宫最严酷水牢的刑罚该如何帮这唯一的弟弟熬过……
※
无痕……
金裟殿的悔心室青衣飘洒的身影此刻却如鬼魅。
丢下那副本该在神殿的画像他静静负着手。
明妃的侍女正是奈何天七色之三黄绮。和上方萏芒的暗流一样她是我在大郑宫的耳目。
上方萏芒不是上方漠歌。他清楚地知道暗流的存在。
倒抽一口冷气脚下一片踉跄。
母妃身边那个永远安安分分的宫女得到母妃和父王尊重和信任的人。身为在宫侍奉近四十年的老宫人她享受的是和低级嫔妃一样甚至更高一等的优待对于大郑宫的秘密和往事更是无比的熟识——
竟然是七色的黄绮!
原来无怪他早知道他全知道……
夕阳的金光从殿宇上方斜射过来照射在那道青衣飘摇的身影一只手轻轻举起解开了大6男子成年后便习惯盘在头顶的髻。
奈何天的主事痕公子——擎云宫的青衣太傅柳青梵。
是自己低估了他。
是自己错估了他。
※
五哥金裟殿大祭司的职位……我已经代你向陛下辞去了。
目光转向草木青青的庭院。
醒转的那一日雅臣说原来一切的一切是因为……六皇伯疯了。
疯了——天家多富于深意的遁词!静静地转过面孔幽黑的眼眸透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沉稳成熟乍看去竟有三分他的影子。
是吗……
顿了良久才轻轻应答一句——虽然已经数日但还是无法习惯称他为君。太多的希望、太多的努力被一昔打碎的痛苦一起涌上心头:父王你妄图改变的一切到底是回到了原点的最初……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懿旨三日后便是登基大典。
淡然合眼心中却是一阵阵忍不住的痛:上方未神登基称帝你已是赢得彻底为什么连西陵上方王族留给我的最后的保护都要一同剥去?难道你便从未想过三权分立的上方王族族权归于上方日宣君权归于上方未神如果失去了神权的保护作为成治帝最偏爱的皇子而参与夺嫡争位的我在这个大郑宫中将如何自保?而权位仅次于夜纣太后、恩宠却远胜于其的母妃在这个大郑宫将如何立足?
陛下封了娘娘为明太妃和太皇太后、太后协同管理后宫事宜。
雅臣沉静的声音稳稳传来。
手上茶杯顿时跌落。
※
金裟殿悔心室。
大祭司。
无忌殿下。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了施展祭司禁忌之术窥探而知的三十年国运为了逝去之人的不甘和怨念得到抚慰为了陛下能够顺利的登基和统治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以无用之躯保存成治帝陛下血脉周全也是多年溪酃心中唯一所愿。
溪酃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得完全不像一个明日即将赴死之人。
曾经问过殿下如何拿到爱提丝之泪。
殿下说水落……则石出。
爱提丝之泪是女神爱与恨的纠结侍奉着西斯大神、为百姓传达神谕圣音、祈求大神福祉的祭司原不当以此为圣物……但浸染在爱恨之海里的上方王族已经错了千年。
如今水已落下。
所以无忌殿下不要继续这个错误。
※
那一日罗丝塔特祭坛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淇陟的夜空。
最后一位的金裟殿大祭司溪酃连同着所有的秘密消失在那辉煌无比的火光中。
五哥真的……结束了。
我微微笑了。
傻瓜你以为在你那样精心严密的拱卫下我还可能对上方未神产生一点一丝的威胁?
生活在大郑宫、生长在大郑宫的我们从最初的最初就知道失败者需要面对的结局。
不是为了上方未神的仁慈而是为了他最后的期望。
祭司禁忌的窥探之术我已知道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向着金裟殿的方向最后一次拜倒。
※
黑夜之中异常耀眼的银色光华。
拜见陛下。
雅臣翻身下拜。
他面前是没有穿皇帝袍服却依然高华的上方未神。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妖魅的紫色眸子却牢牢盯在我的身上。
无奈地微笑、下拜、口呼万岁。
西陵败了。
意料之中的异常平静的声音渗透着身为帝王满满的冰冷。
臣请为持节侍出使北洛为我西陵……议和。
如此有劳皇弟了。
陛下可有其他吩咐?
紫眸光华闪动。
半晌。
无……。
我再次下拜。微臣明白。
※
启程的前夜我进宫拜别母妃。
孩儿不孝……不能长久侍奉母妃左右。
她招手。
无忌你过来。
抬起头却第一次现记忆中永远高贵优雅的女子已经显出无法掩饰的老态。
轻轻一声叹息依然柔软的手抚上我的。
无忌无忌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无论在西陵还是在北洛。
心忍不住地抽痛。
如果当初……
我竟让这个温婉高贵的女子承受了如此之多的苦难。
无忌还记得你名字的含义么?
我惊讶地抬头。
对于身在大郑宫的人无忌无拘永远都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笑容里是淡淡的、平静的悲哀。
但真正抛开这个梦的时候所有的禁忌和羁绊也将全部解开。
我懂了啊母妃……
※
无忌无忌无所禁忌真是和五皇子为人一样潇洒的名字。
北洛议和负责具体事务的是人们所知道的、胤轩帝最宠爱的皇子风司廷。
雍容天然风采翩跹的青年——仿佛一年前……淇陟大郑宫里我的身影。
仿佛看到我的心思一般风司廷的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
无忌殿下。
我凝视着他。
北洛的太子太傅只有柳青梵。
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目光看去。
一身黑色皇子袍服威仪清冷的少年正与那淡淡青衣的身影远远相携而来。
回是风司廷温文的微笑。
※
太宁之盟。
息战事通商贸利往来致安宁。
最后一次核定着盟约细则又一次想起离开淇陟的那一日那双光芒闪烁的紫色眼眸。
上方未神这是……你付出的代价吗?
你究竟……付出了多少?
你究竟……为什么付出?
相争三十年第一次想问究竟什么才是你真正的希望?
被神之西陵牢牢束缚的你究竟什么才是你支撑的理由?
无果。
回应我的是满屋幽暗的沉寂。
※
承恩帝允我为质子是使无忌余生无忧矣。
不在西陵不在淇陟消除任何可能的猜忌和威胁以远离大郑宫无以为力的绝对现实、以雅臣之于他的绝对忠诚、以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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