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没有说因为个人私底下的喜好厌恶而影响他对国事的处决判断。当然你可以说在旧王国的许多问题上柳青梵态度分明不过一则西陵归服、顺大义与其他不同二则世上又能有几个卓绝风采的念安君?你说柳青梵是我的至交可是比起他跟上方未神的那种至交情谊我这边却不知要逊色多少了。”
轻轻叹一口气宗熙摇一摇头随即转过目光凝视宗省之。“省之你要明白不要记住任何时候柳青梵都不是你们可以计算的对象。这些年他虽然也慢慢地淡出朝廷对国家事务的影响比不上十年二十年前地强烈可是只要他在一天、皇上在一天。这个人的心意对整个大周的走向就有决定性的力量。而他自幼在宫禁、在朝廷头脑的清明、目光的犀利敏锐还有对人心的精细把握柳青梵都不是一个可被人欺之人。你们可以对他逢迎向他诉苦可以揣摩他地心思。使出其他一切打动人的方式但一定不要想着手段伎俩哄骗欺瞒——这一次既然是他要亲自主持官员的大考就必定明察秋毫一切做得周到无误。对上他老实诚恳才是唯一法宝。省之。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叔父。侄儿、侄儿明白了。”沉默半晌宗省之终于艰难开口但一句话说完随即又道“但是叔父黻儿……黻儿的事情您也不能帮忙吗?我朝制度未能获得会试试帖地士子想要仕官就必须有县乡地方实务的经验。或者州牧以上官员的推荐。黻儿要进入官员幕府从事的话。柬之那边……还有柳青梵这里您一句话也不肯说么?”
“省之你果然还是不明白:是不是我开口说话并没有多大意义。皇上也好柳青梵也好看重的都是人实干的才能。黻儿如果自己处人理事的能力不到就是我老着脸皮开了口不出多少时候也会再一次把机会丢掉。再说”顿一顿。宗熙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笑容“再说省之难道没有听说京里人传言歌谣为官莫任三司三司将人累死;行动大公无私还被压迫监视?那是最得皇上看重。但各种要求戒律也最严格地所在;要督点他人。先自己就不能出一星半点地过错否则皇上和朝廷都容不得你。而皇上待臣子虽然历来宽和。但宽和只是相对了整体越是与他亲近、受到倚重他的要求也就越严格。这就是为什么多少年大考京城里官员几乎都毫无反应只有地方才会为此上心。柳青梵也是一样对还没有出仕的学生尽可以一力偏袒可一旦到了朝廷那就是无数的国法律令还有部署的规矩监管着不许人行错了一步。他在承安京中的时候还好可是自从当年奉着一纸代天巡视的圣旨出了京那朝廷内三司可是人人把皮绷得紧紧约束自身到只能用严苛来形容的地步。他门下的那些学生还有学生地再传弟子在京城也好地方也好哪一个不是先把自己守得滴水不漏?省之你要为黻儿谋出路这没有错;可是你希望我求皇上的恩德或是对柳青梵开口……为人祖父我们不能这样陷害孩子啊!”
“那……叔父的意思黻儿的进身我们是没有指望的了?”
看宗省之苍白无望地表情宗熙心中轻叹一声随即微笑着摇一摇头。“黻儿么虽然经验少些但比省之你伶俐。这些天府中被那些寿礼闹成了一锅粥你在前面迎来送往忙得团团转他就知道守在我这里不去往其中搅合。不管是有意无意这样该躲闪地时候懂得躲闪以后都是不需要人为他多操心的。你也安下心不要太担忧了他地前程。”
说到这里见宗省之虽然眼中略有安心但脸上还是满满忧色宗熙不由微微扬一扬嘴角。“省之刚才吃饭的时候前头来报说睿王世子到府上来了。黻儿的吩咐是叫颁哥儿换了出去的衣服叔侄两个一齐到前面伺候。省之你说黻儿这是什么意思?”不等他回答宗熙已经自己接下去“借了我的寿辰几天来家里的客人一拨接一拨没有个停止其实都是为了大考的一件事。想要问计的想要求情的想要探消息的如此等等。毕竟虽然我是两朝的老臣皇上跟前有些颜面也跟柳青梵交好不过到底不在朝中了。儿子孙子又远在西京书信一趟来回最少也得两个月到时大考都已经结束自然就没有串连私心这样的顾忌。所以官员们上门拜寿的时候也就都少了一重顾忌你这个主人也怀着自家这一脉并无人在朝中仕官的念头来者不拒地全部接待了。是不是这个样子?”
“……是叔父说的不错。”
“那省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门庭若市当着官员大考落在督点三司还有皇上地眼里咱们宗家可又算是个什么角色呢?”
宗省之闻言顿时怔住半晌才将目光慢慢转向宗熙。后者微微笑着摇一摇头眼中却不含任何真正笑意“所以。必须寻一个方法表示我们宗氏一门对朝廷、对皇上自始至终的绝对忠诚。那么对于奉了圣旨将赐物送到随都的睿王世子我们就该好好的亲近。因为睿王是当今最有势力的宗室也是满朝之中最得皇上信赖倚重之人。摆明了和他交好。关系密切则其他人就算往我们身边凑也要仔细掂量了自己身份心意更要充分顾及到睿王的耳目和对皇上的忠心。”
说到这里宗省之才终于恍然。注视身前从从容容拎了茶壶自斟自饮阳光下皓白须闪闪光地老者的目光一时也改变了原本的色彩。沉默半晌终于慢慢开口。“叔父。您的意思……省之都明白了。”
“明白了那就一切都好。”闻言淡淡笑一笑宗熙转过了身抬起脸迎上窗前明媚的阳光。“儿孙自有儿孙福省之我老了。对于老人而言所求地就是一切平安一切无波无澜地继续到不能再继续的时刻。我老了亲人、朋友一个个先我而离开。对于剩下的不多的一些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在意。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事情让那些已经缔结、巩固了三十年、五十年的东西生改变而在我已经没有太多心力和时间的情况下被迫去面对这些改变——省之。这是我一个老人地希望和请求。你可以答应我么?”
“叔父。侄儿……侄儿不敢不答应!”
凝视着翻身拜倒地宗省之宗熙沉默一下终于扬起微笑并轻轻点一点头。移步走到室中多宝格前从架上取下两只乍一看并不起眼的方形长盒从中取出两幅卷轴。“这是柳青梵的贺寿礼前天夜里派人送来直接送到我手里的。”注意到他的疑惑宗熙微微一笑解释“一幅是字帖景文帝太傅景毋綦的《西斯大觉罗神佑药王百寿经》另一幅……则更珍贵你过来看一看罢。”
宗省之点头随即到宗熙身边与他一同展开卷轴却在展开卷轴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叔父这是——”
“君思隐绘的《耕乐图》。”宗熙淡淡笑一笑道“赫赫君家历代的家主都是天赋奇才文武双全。当然就世上文名而言始终还是君怀璧、君清遥两人为最盛流传下地诗文也多书画笔迹都不少。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君思隐的山水人物白描融会先代诸家之长而生出许多新的笔触技法影响了承安京整个宫廷画派其实堪称一代之宗。只是他的绝大部分画作都被内库收藏真迹留传在外的不多世人才很少提到这一位朝廷宰辅在这一方面地杰出成就。”
宗熙自幼就有“神童”之称九岁时就因为一篇《随都赋》闻名天下被选入太学更进入到擎云宫藏书殿作皇子们地侍读。虽然为时不久便被送回家中但是孩提时期在承安京中这一趟的经历尤其是与当朝宰辅君雾臣地接触却让宗熙对这一脉最尊贵的血脉由衷向往多少年来对君家的追逐始终不曾停止。多年相处深知他之所好更体会出柳青梵寿礼呈上的这幅画作对于他的意义和价值宗省之不由深深叹一口气。
“当年柳青梵离开擎云宫的时候留下《归园田居》与《归去来兮辞》的两篇诗文。其大概场景旨意与这图上所绘应该也正是相契相合——想这些年他校订的君氏文集一部部刊行君氏之文播于天下……呵呵所谓血脉之传天定凡人不能改这也是可见一斑的了。”
说到最后一句宗熙声音已极低微内容几不可闻。宗省之正自犹豫却见宗熙将画卷收起霍然转身双手前递竟是直直向自己伸来。
本能的伸手一声“叔父”逸出唇角同时眼中已然映入老者坚定而强势的眼神——
“躬耕自乐守拙归田——省之这幅画叔父赠给你!”
卷五:归去来(云隐篇) 第十三章 寻春须是先春早(上)
“真是好大的阵仗排场啊……看这车马碌碌人流不绝的谁能想得到这是给离开了朝廷十多年的老人儿做寿呢?”
绿杨居上风沐霖将目光从楼前的热闹景象上收回这才慢慢笑着开口。
虽然不是随州城里最大或最有名的酒楼但位于城西的绿杨居距离宗府祖宅却是最近;门前一条大道更是去往宗府之必经。从午前酒楼开张一直到如今日渐西行占据临窗的包厢看了大半日的人去车往风沐霖终于忍不住一声长叹:“东南第一世家”果然非同寻常。
闻听兄长叹息风涪澍也笑一笑:“确实非同寻常——单看这礼单上记下的一样赛一样的稀奇一件比一件大手笔就是往年舅父生辰各府各地送的礼也都不及。咱们临时凑的那两件东西放在当中就成真正孩子们的玩意儿啦!”
“你也知道临时凑的东西拿不出手?”没好气地哼笑一声但随即注意到风涪澍连讥带讽的语气风沐霖顿时抬头。目光转过却见少年笑眯眯地一手支颐另一手则抓了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本扇子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摇晃。漫不经心的神情令风沐霖不由地眯起眼:“涪澍我是真弄不懂你心里都在想什么……虽说我们人是在此地可京城那边不论宫里还是府里这样的寿辰大事一定都早有预备。就算你没到年纪出宫开府清穆奉旨意出京的时候也不会不反复核对查看。哪里能缺了你地礼数?偏偏要临时置办又不肯通过思诚到灵台属下寻几件好的只把沿途上各地的土仪随便检点出一份。害那两名专管记名接礼地先生看到思诚递上去的单子物事当时就把脸拉了足有二尺长……”
“啊?拉到两尺长?可真是太有趣了!”风涪澍闻言格格一笑深色的眼眸闪出孩童恶作剧得逞一般的明亮光芒。“那后来怎样?东西……都接进去了?”
冷冷瞥他一眼但对上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风沐霖只觉心中顿时泄气脸上却仍旧绷住了面皮:“接进去……当然接进去!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会为嫌弃送上门的寿礼寒碜当面就给人打回去不成?自然是恭恭敬敬道谢然后详详细细记录——我不信你手上抓的那礼单里头会把承京凤七这个人落下!”说到这里顿一顿。风沐霖皱起眉头凝视只随意回以一个漫不经心笑容地少年“涪澍你到底是想做什么?费这么大周章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把礼单册子弄回来。而送上不相称的贺礼你又想试探谁?”
见风沐霖目光疑惑中挟着忧虑风涪澍轻笑一笑。将反复翻了一上午的礼单册子放下。随即挺身坐正。“四哥这是怎么说?让思诚去送礼又把全部的寿礼名册偷取出来我想查看的自然只能是宗家。”转过眼目光投向楼前大道“东南第一世家几百年荣耀绵延至今也能算是极盛。人都说树大招风其处世生存之道自然令人好奇。而子孙是否依旧恪守世代相告相传的那些原则……从接受礼物的态度还有记录这些礼物地册子上总是能够看出一二。”
“那么你地结论又是什么?”见风涪澍望着窗外出神目光全不在己风沐霖眉头不由皱得越紧。“宗氏明确大方地记载下每一件礼物的来源。不论高低贵贱、价值轻重人情往来明明白白一应在案;而他的这些册子。又都是一式几套存着随时可以拿出来查验对证——虽然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以前在宫里听各个世家大族的杂事也有过不少此类传闻是他们几百年的习惯作派私而不隐在交往联络一块上缜密到无缝可挑的程度单以态度也算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了又有什么其他可多说的?”
“哥哥也只是看到了这里吗?”
风涪澍轻轻的一句风沐霖却是惊觉随即听到少年用较平日明显低沉的语声道:“交游地极尽小心或者说无事不可对人言的异常大度加上精心保存的礼单账册之类明明白白的证据宗家就是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秉心纯良对执掌最高权位者地坦荡忠诚——虽说是连京城方向都要礼敬侧目地豪门大族深厚的根基是为让自己站得稳稳而不是要用到谋权图利地歪门邪道上去。就算因为时事变幻对外有些不寻常的过从密切也都只是偶然为之不可以作为他一门操控地方势力、接纳朝廷官员进而动摇公议、影响天心的依据。四哥你也是看到了这里认为他宗氏的做法无可挑剔吗?可是我并不这么看……我从来不认为事情是到这里就为止。”
“什么意思?”
“藏书殿里诸国史的部分曾经议论过国中的这些世家大族。”听出风沐霖语声中冷静风涪澍转过身与他四目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