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彻草原南部刻尔克在温州刺史任上违反定制私开市集将官署草原拿出去租借谋利更擅自减免州中赋税城关哨卡的路税也一概免除。这样枉法逆行、肆意妄为地官员。你身为督点三司大司正不但不检点声讨其罪反而擅行职权将他直接保举到温斯彻郡守之位——对各国百姓旧臣你是如此而东平郡路迁仅仅因为对几个草原商贩过关检查将物品多扣留了一日你便直接罢了他的刺史并教令永不叙用!”蓝子枚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紧握了双拳向柳青梵喊道。“何谓偏袒何谓司正你倒继续诡辩啊!”
凝视蓝子枚青梵轻轻摇头。随即转头向园中。目光随意掠过“沈括!”见一名三十左右青年应声站起淡淡笑一笑“你是胤轩二十四年的殿生吧?策论第一。文试总体却仅排在第三十八名是因为经典不熟一部《通考策》上寥寥几篇文章也没背得烂熟缘故。可是如此?”
“是……太傅大人明鉴。”
见沈括闻言低头显出微微赧意。青梵顿时轻笑起来:“无妨今日便是再一个机会考较你经典。《四家纵论》。‘有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这一段接下去如何?”
这正是当初自己在文安大殿上面对胤轩帝惊慌失措。终不能完整背出地章节——沈括猛然抬眼昂起头朗声接续道:“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民仰之若父母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很好。”干脆的两个字评价让青年朝臣顿时露出笑容青梵微微颔随即转过头“市。)。物而不征租赁税依照规定价格收购滞销的货物不使货物积压在货场这一条刻尔克可曾做到?”
“是。”是沈括地声音。
“关讥而不征——关卡只检查不征税这一条刻尔克可曾做到?”
“刻尔克免除本州一应关卡路税这一条做到。”不待沈括答话青梵身边康启已然接口。
“耕者助而不税——令草原百姓愿意耕种者助耕公田不征收新开私田地赋税这一条刻尔克可曾做到?”
“是刻尔克以私田无税护草有赏之法一年时间新开田亩一千零四十五亩养护恢复战火毁害草原三千九百二十一亩。”准确报出数字地是三月前方从东都广宁回京的三司监察史秋原镜叶“使温州一州耕者有其田牧者
一年之间境中大安。”
青梵微微颔眼中肃然依旧冷声继续道:“。)百姓所居没有劳役税和额外地地税这一条刻尔克可做到?”
“是的老师刻尔克全部做到。”躬身行礼地是天嘉庆元元年大比得中的殿生宰相林间非的嗣子国史馆编修袁子长。
“那么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刻尔克任用的官吏各部各属可曾遭到民怨反感?”
“亦琛不曾听说有这样地事情老师。”
眼见自蓝子枚以下卓明、苏远、应未东、顾书都完全变了颜色青梵淡淡笑一笑眼中却无任何波澜“信能行此五者则民仰之若父母则无敌于天下——那么刻尔克能为主君行此五者则当如何?”
风亦琛顿时踏上一步朗声道:“是社稷之臣用不稍疑也。”
一语如巨石落地青梵目光微动终于闪出一丝淡淡笑意。抬头向蓝子枚:“这一篇以政要时事、解析经典的文章蓝大人以为做得如何?”
双手垂在身边握紧蓝子枚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经典……什么经典?《四家纵论》好一部《四家纵论》还不是你写出来盗名欺世极尽伪辞诡辩之能事……”
“蓝、子、枚你住口!”一句话音未落柳青梵目光陡地一凛顿时厉声喝道。“纵不论《四家》西蒙伊斯教导‘师者相父也尊敬爱戴事无违背’也忘记了吗?大比会试一朝入场得中从此系为师生——胤轩九年大比北洛会试之主持真需要我再提醒你么?欺师谤主以下犯上不问缘由不究事理妄议朝廷重臣言出于狂肆而行近乎疯癫……蓝子枚蓝大人不要因为我还称你一声‘大人’就以为我柳青梵府上是你可以放肆之地!更别以为你身后强硬我柳青梵便当束手任由那些年益老而处事愈糊涂、冥顽不灵的衰翁左右!”
这一句出口众人微怔蓝子枚却是猛地一晃随即踉跄后跌了两步。站稳抬眼瞪向柳青梵蓝子枚脸上尽是不敢置信:“柳青梵你……”
“‘柳青梵者江湖游医、武人之后’——便是柳衍道门掌教至尊‘圣手仁心青阳子’以当年与胤轩帝的交往与四十年震慑武林平定江湖之功谁敢无礼?至于柳青梵在圣驾之前神明有意天授命之帝业之属也在抉择口呼圣字当面尔汝又何足道哉?何况”慢慢抬步逼近蓝子枚漆黑眼眸闪出异常森寒地幽光“何况蓝子枚你以为你当真知晓柳青梵……仅为柳衍之子?”
“无痕!”“青梵——”
听到身后上方未神、林间非两声低呼青梵身形猛然顿住。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双眼依旧紧盯蓝子枚唇边则缓缓升起一抹极清浅、极明净的微笑。
“与爱尔索隆为敌不醒的噩梦。”
而与那轻到几不可闻地语声同时撞击进耳膜地是一声澹宁宫中便已深刻在心饱含着怒气锐利而威严地低吼:“够了——蓝子枚你疯得够了!”
快步入园的天嘉帝甚至还未换下花朝祭祀祈福地皇帝礼服。最深沉纯粹的黑色绸缎上刺绣无数细密的金线步履行动拂摆间日光映照出一片繁华耀眼。毫不停顿自慌忙伏跪在地的蓝子枚、卓明一众身边掠过更不论园中其他手忙脚乱起身跪拜行礼的宾客风司冥只径直走到静静站立的柳青梵身前。略抬眼见他动作极微地轻轻颔脸上更带一点极淡的笑意天嘉帝深吸一口气随即伸出手将柳青梵双手紧紧合抱。
“太傅……太傅寿宴朕本当早来却不想还是因些琐事耽误了——太傅不会因此责怪司冥吧?”
故作轻快从容的语声语调却掩饰不了语义本身的急切加上那一双从未改变的紧紧凝视自己的眼柳青梵不由无声地笑一笑。在天嘉帝惊异而微微紧张的目光中将被紧扣的手从他手掌中轻轻脱出随即手一翻与风司冥手掌牢牢相握。
一股温暖和着大力传来风司冥只觉手指被握得隐隐有些生疼然而为这人前绝少的亲密亲近心中一时只剩下全然的喜悦:“太傅……啊朕太匆忙了竟将太傅的生辰贺礼——”
“陛下今日能亲自过来青梵已经十分高兴——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生辰贺礼。”
站定青梵含笑回目光转动间恰与一边不用跪拜只微微颔欠身的上方未神相接再对上青年君主幽深如夜的眼眸一股极熨贴的暖流瞬间充斥胸膛。极低的声音不知是说与天嘉帝抑或仅仅说与自己:
“柳青梵何其幸运能得风司冥相待如此。”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孟子。尽心下》
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征法而不。)|。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公孙丑上》
卷五:归去来(云隐篇) 第七章 雨晴日暖云逐淡(上)
安三元街霓裳阁。
略西斜的阳光照射着兀自留有上半日细雨水痕的青石板如镜面一般闪闪地亮。飞檐翘角的彩楼前并不见承安京此处最常得见的车水马龙。
偶有经过的路人或在楼前片刻驻足但抬目凝视那以七彩绢纱绞缠装饰而成飘洒风流的三个大字后却尽是含着微笑又从楼前各自慢慢地走开。
——因为立在三元街口、文亨桥头的日显示出此时的时刻刚刚交过申时。
未时到申时是承安京中第一歌楼舞馆“霓裳阁”每日阁中固定操演排练的时间。承安京里几乎无人不知在这两个时辰霓裳阁谢绝一切外客入内。管你是王公贵族、官绅巨富或者文采风流的清客雅士谁敢在这几个钟点内擅闯霓裳阁坏了阁中规矩皆无一例外地被霓裳阁主人提交到五城巡检司的衙门。
一如坐落在永丰大路与长安街交叉路口处、近两百年来以楼上文战盛名广播大6的“居”自胤轩十八年在承安真正打响名号然后渐渐声名传播于国外的霓裳阁已经是承安京中一块最有分量的字号招牌。在北洛时代霓裳阁就以词曲新声闻名成为人们关切重视之所在;而因为靖王风司冥纳阁中乐伎为侧妃之事声名更是直入街头巷尾寻常百姓人家:娇娆的美人卓绝的歌舞。新奇地杂技百戏以及隐隐中引导变革新声的戏文曲赋吸引无数文人骚客云集到阁中唱和应答、谱写新章短短数年年时间便已然显出凌越于“西云四大名楼”中同样以歌舞美人闻名的临瞿醉梦阁之势而后来居上。随着天嘉帝登基霓裳阁声名直是如日中天。
天嘉帝一统大6而立国号周。朝廷政策与民休息偃武修文又大开会试恩科进取之门——大周朝廷对文事的积极倡导使得各京文风皆极盛。作为一国中都。天子居所的承安自然比往日会聚更多士子文人。相对于居上纵横古今畅论天下然而处处不脱家国天下事理正道的“文战”霓裳阁在大6的文名。更倾向情致与技巧的诗词歌曲也由此深得文士们喜爱看重。兼有主人花弄影风姿潇洒手段高妙秉一副玉貌花容。打理阁中事务大小处处精细周到往来京里人情贵贱无不自如妥贴。经她几年经营阁上诗文雅集。士子们以文辞论交。已经成为承安京中每旬月固定的文坛要事。而霓裳阁文名愈大。各项规矩也守得越森严虽文士多有脱略形迹、潇洒不羁。一些基本地规则也不能逾越。否则触禁规犯牢狱、毁掉前程事小污染了文士清名损害便是极大了。
所以在每日例行的歇息排演时间轻易地不会有人贸贸然闯入霓裳阁的大门。旁人目睹到门前有往来出入多半都会猜想必定是分属在霓裳阁中之人。因此当见到一辆极普通的围了青幔地马车在这个时候自文亨桥转入三元大街一路缓行终而悠悠然停在霓裳阁前人们眼光里都不由透露出两分好奇的光彩。
但是马车在霓裳阁前甫一停稳便有数名阁中乌衣的小厮急忙忙跑出门来伺候。安脚凳掀门帘搀扶下车拥护进阁一串熟练之极路人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乌衣簇拥中间的身影是个着一领水色衣衫地男子。
“哟柳大人来了——今儿可早姑娘正在大堂上看排的新戏呢。”略略依在多宝云屏上看大堂中央舞台的华服女子偶一回头见到挥手打小厮们散开去的青衣男子身影一张成熟然而愈显风韵地俊脸上顿时满是笑容。一扭身迎上来孟水娘极自然熟稔地接过他随手搭在臂上的淡色外袍一边笑道“前些天说要改的《战红原》昨日岳先生总算把本子全部改了出来今天是头一天排练出来台上正忙着调整试验呢。大人这一来可真巧也不巧了。”
柳青梵闻言一笑向云屏边其他听得响声纷纷转身过来行礼地霓裳阁歌女乐工们颔行礼这才向孟水娘微笑道:“什么叫巧也不巧?”
“巧自然岳先生最希望大人做头一个观众品评戏文;不巧当然还是岳先生希望大人看到地应该是精雕细琢、挑不出什么毛病地本子。”说着年华已近四十的女子抿嘴一笑眉眼间自然地带出一段风致嫣然“服气又不肯认输岳先生这般脾气柳大人又不是不晓得。虽然得到大人答应已经两年红姑娘亲口允诺也足大半年光景可人地根性习惯又哪里轻易能改的?”
目光稍转心下明白她说话含义柳青梵顿时笑起来。“岳虔的戏文向来是做得最精致的。天生的剧作大师这一句话我虽不曾当面说平日难道就真正掩藏过?”顿一顿看身边女子笑意盈盈的双眼青梵随即轻笑着摇一摇头“或者根本不是我压制了他而是你们这一群鬼精灵的联合一气压制欺负了他吧?”
听他语声正经眼中却含笑意孟水娘不由也失笑:“压制欺负他?大人真会玩笑我们哪里敢的!霓裳阁里谁不知道岳先生是红姑娘什么人谁肯为难这一位?又不是嫌日子无趣难得少了歌舞训练偷闲生怕耗不尽积攒的这一身精力去。”
俏皮轻快的回答引来柳青梵两声呵呵轻笑。远远看到霓裳阁一楼大堂中央舞台上蓝布长袍的男子以脚步反复丈量了长短距离吩咐了一旁如公主般妆扮整齐的彩衣歌伎几句后退到台下随即凑近抱肘皱眉斜睨台上的红衣女子说了两句。青梵不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愉悦笑意。
岳虔霓裳阁专属地乐师、谱曲和编剧。三十六岁的温吞男子原本也如普通的学子文士试图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