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平素并无所好唯独对茶水似有特别的讲究用心。他既不能以私权私心为自己在中军置办茶叶茶具每次相处倒茶奉茶都是尽量的礼仪恭敬。知道他素来性情和举动的用心青梵只是淡淡微笑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接过茶杯来。
“司冥?”
手指触到了茶杯却不见风司冥松手青梵微微一怔直觉抬头见动作稳定、沉静面容也看不出半点波澜的年轻皇子一双眼直直盯住自己幽黑如夜的眸子深处有光芒激烈闪动。青梵心上一动眉头轻轻一蹙但随即放开。轻吁一口气收回欲端茶杯的手与另一只笼在身前青梵静静抬头注目青年。
“啊……”瞬间收回神思风司冥极快地掩饰过眼中神采和手上动作轻轻一推将茶杯搁到青梵身侧方几上。“太傅……太傅。”
清楚地见到青年那一瞬间的羞赧和随之取代其的惊吓之后重新镇静下来那种特有的坚定青梵伸手将茶杯握到手里轻轻旋转着又沉默片刻才挥一挥手示意风司冥做到自己身边的座椅上。“怎么?是……为了轩辕皓的伤势?”
风司冥身子不易觉察地一震随后才缓缓放松下来:“看到韩临渊的奏报我很担心……甚至有些后悔。”
柳青梵看他一眼随后转开目光。此时伯劳城太守府衙早被整肃得干净里外几层的铁衣亲卫来回巡逻守护但从正堂却见不到一个多余的影子。目光稍稍示意侍立在堂前阴暗中的影卫月写影立时从堂外带上了厅门随即传来另外两名冥王亲卫刘复和周必退开正堂范围的脚步声。
“太傅我很担心轩辕大帅。韩临渊说他是一直硬撑着到前天晚上又一次攻城还亲自在最前线督战可是昨天早上……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全身都烧得滚烫。”风司冥低了头“大帅他大帅他……是他先提出了互为掩饰、攻击主次轮换的计策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战机的选择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地机会。亲自对阵贺蓝。考斯尔的压力。转移他的目光为我们掩饰行动争取时间——王楚才、程思……我应该更早一点让韩临渊过去的!”
“更早一点让韩临渊过去轩辕大帅也不会让别人代替自己站在南一路主帅的位置吧?”柳青梵淡淡笑一笑“何况贺蓝。考斯尔是名震大6的东炎‘军神’这样的对手能够亲自面对上是何等的机会也是何等地荣耀?他要做地就是骗过这位赫赫有名地大6智将斗勇不输于人斗智。同样不在对方之下。才是他身为北洛一代上将实力和骄傲的直接体现。司冥。这些年你与他并肩作战虽然经历的阵仗也是无数可是真正能够让他冲锋陷阵真枪实剑对战的又有几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固然是将帅所当追求但纵横疆场浴血拼杀的男儿血性我想你应该懂得这种武将内心深刻的渴望。”
“是。太傅我明白的。”风司冥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凝视着青梵地黑色眼眸里却并不见笑意。“韩临渊将轩辕大帅强行送回都然后护送回承安大帅内心一定非常生气……遗憾。可是这样对他的身子是最好的是这样吧太傅?”
柳青梵微笑着。轻轻颔。“从鹫儿池军前韩临渊奏报末尾附的军医的话眼下对轩辕皓身体最好的就是立刻返回承安休养。国中稳固。一切所需又方便及时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抬头映入双眼的是一双似乎永远安宁、沉静地眼带着微微地一点笑意说出来的话仿佛具有奇特的力量一点点抚慰住自己惊惶不安地心。风司冥微微笑一笑目光一瞥见他一手搁在几上虚虚护着茶杯风司冥随即将拳头也搁上方几轻轻动一下握拳的手背与他的手似触非触。感觉到人体特有的温度一点点传来风司冥轻叹一声低下了眼眸。
袍泽袍泽在自己不在的那几个最艰难的年头里到底是那位沉着、勇武而睿智的上将给了他最无私的教导和最真切的爱护啊……淡淡看一看青年俊美然而线条坚毅的侧脸青梵心中不觉一柔搁在几上的手微微一侧顿时轻轻靠住风司冥手背。
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风司冥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抬起眼更不能惊跳起来:他不想让青梵知道……也不能让太傅的柳青梵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真正的所想。虽然这轻轻一靠传来的最真切的体贴让自己几乎有落泪的冲动自己却绝不应该、也不可能像曾经孩提时那样的浅薄单纯只一心一意去索求一切让自己安心的温暖。
是的他不能让柳青梵知道韩临渊传来的关于轩辕皓和鹫儿池军情伤亡的奏报真正震动了自己什么。
两路大军分取叠川草原南北以城和鹫儿池为中心战场牵制住东炎君臣全部的心思眼光掩护自己取道北海突袭黄石河口的行动。而在袭取河口成功对兕宁城形成绝对威胁时候以北方牵制东炎主要兵力为城和鹫儿池的一举攻破大军突入东炎腹地制造良机。当最坚固也最紧要的叠川草原被攻破失去西方国土三分之一的东炎不仅将力量大损最重要的是余下兕宁以西数道防线都有天然的缺陷和漏洞存在纵使御华焰调集大军也很难凭借一道防线将北洛大军拦截于京城之外。而一旦西、南两路分兵突入东炎腹地加上自己北面的大军就是优势兵力合围兕宁的局势则这场战争无疑将是最利于北洛的结果——是轩辕皓先提出了分兵击破、彼此策应的大计然后才有自己大胆的北海用兵;叠川草原上“双头蛇”的大阵形是轩辕皓精确到每一日、每一里的设想和提议也是轩辕皓最坚决完美的执行。正如曾经的每一次他对于战场的运筹自若计算精准将所有对可能战况、对战争走势的预想转化为分毫不差、真实可见的胜局!
十年为帅、为副轩
自己似乎总是站在同一杆烈风大旗下为共同的胜力;彼此完全的信任无保留地支持。共同构筑起北洛军队十年里战无不胜的辉煌功绩。也许世人更容易看到冥王军的赫赫军功但真正头脑冷静、能够思考的人怎么会不知正是最高统帅的轩辕皓以稳定的用兵保证了每一次坚定的胜利?
只有最少数的冥王军高阶将官知道自己对于轩辕皓地信任和依赖也许远远过了一个普通士兵对于“不败冥王”地崇拜和信念。这位以大6战争女神“茵莎”为号地统帅北洛位列第一的上将。从来就是自己最尊敬的导师。最可信赖的统帅。也最不可失去的同袍。
战场是残酷的腥风血雨一将功成万骨焦枯。亲眼目睹无数至亲好友的同袍在身边失去性命更几次亲身游走在生死边缘曾经以为对于死生无常自己已经有了足够地认知。更有了足够的坚韧面对可能生的一切。王楚才十年的战友冥王军建立起第一天便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程思轩辕皓最倚重的副将是这个人手把手教会自己在马上使枪、射箭。然而看到军报上两人战死的字句自己甚至不曾更多动容而轩辕皓重伤可能再不得上战场的短短一句就令自己头生晕眩。眼前片片闪光。
不是人情地亲疏。也不是因为将才地彼此厚薄只不过“战死疆场、以身殉国”这几个字想到过别人。想到过自己却唯独不曾想到过这位为人沉稳作战谨慎的导师沙场上真正常胜不败的大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秋肃殿中曾经地教导是为告诉自己人生修短无常仰观宇宙俯察青史一身微渺或如露如电所以能对万事了然豁达。然而死生之事真正降临当最不敢想象的生死的威胁、恐惧真正降临到眼前自己绝然失落了应有的冷静。
曾经的“冥王九骑”到今天的王楚才、程思乃至轩辕皓引的无边无际般的伤痛或许都不及一个模糊的、遥远的、其实根本不敢真正触碰的想象所带来的惊惶。
一个不曾想象会失去的人——一个不能想象会失去的人。
一瞬的恐惧像最刚硬的利箭穿透心胸。
这是战场!
这是枪林箭雨的战场!
这是什么都可能生的战场!
自己将遭遇如何这从来不是战场上会更多思考的问题如何获得最终的胜利是一切的前提。但这一次……为什么竟然要到现在才猛然从迷梦中惊醒?
或许是这一路太顺利。从承安大军出到今天、现在、此刻一切都在被认为严密无疏的计算中进行哪怕预计到的阻碍也慢慢转化成掩护行动的优势就连风尘、雨水、疾病……战场上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因素都在为北洛开道放行。
以至于自己几乎忘记了“侥幸”、“意外”、“万一”这些词语的存在。
甚至在还没有真正对上贺蓝。考斯尔大军的时候。
慢慢收敛神思风司冥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冷静的微笑。
“司冥?”
注意到青年皇子将手收起青梵微微一笑抬头。
“是太傅。我在想鹫儿池的情况。”迎上那双沉静黑眸风司冥眼中透露出精亮的光彩。“韩临渊敢将轩辕皓送走是为了他的身体伤势另外的就是韩临渊有足够的把握在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以前夺下鹫儿池。”
“是从战事的一般情况这是韩临渊唯一可能这么做的理由也是轩辕皓唯一可以接受的理由。”将茶杯端在手里青梵微微侧头“军报是下午未时刚过时候到的传递过来大约是半天时间韩临渊昨天晚上送走的轩辕皓——轩辕是主将韩临渊能压服的时间不可能过两天士气如果受到影响对他会很艰难。所以今天晚上……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如果韩临渊攻下了鹫儿池消息传出来城慕容子归那里只怕会立刻遭遇到很强的攻击但是兕宁本身应该不会有更多军队动作。韩临渊整修需要两到三天扣掉各地消息往来的时间则不论城比利斯特下一步怎样动作。是继续固守还是从城撤军返回兕宁都留得出足够的时间反应。如果是前者慕容子归就算一时放松倒退也无妨大局而如果是后者韩临渊穿越叠川草原中途袭击会是非常漂亮地一仗。只有鹫儿池的主持接下来鹫儿池的稳定和镇守……”
见风司冥脸上微微露出迟疑之色青梵淡淡笑一笑:“诚郡王世子。风亦璋风小将军。现在不正在鹫儿池吗?”
风司冥顿时一怔:“太傅说……亦璋?”
“连续的军报都表明。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将军了。”扫过一眼青梵用目光安抚急于张口分辨的年轻亲王“无论是谁你诚郡王还是皇帝陛下都不会希望看到亦璋殿下受到任何损害。这一仗他已经打出了风氏王族的威风。证明了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和实力。而军政一道除去浴血沙场还有更多地东西需要他去认识学习。司冥殿下你应该给予他这样地机会。”
“那韩临渊他习惯了猛攻狠打是不是也要让他有个机会经历这些?”
见青梵淡淡一眼扫来风司冥心中一凛。立即敛容:“是。南路大军虽然轩辕皓不再主事乔非、曹锐、康浩明三个虽然都欠缺些。但协同会合商议着是能够处事地战场方面则有韩临渊压着。至于和北方慕容子归的配合时机把握方面相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城方面的消息已经有一整天没有送来战事应该非常激烈而从时间上大概也很快就会有奏报。只有目前我军身前的捷辽岭简顿之的几次小股袭扰对方似乎有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不过可以想象捷辽岭下有贺蓝。考斯尔的大军在等着我们。鹫儿池和城两处兕宁又被牵制住加上他东炎最大地问题粮草所以我军此刻该做的就是稳定已经归服的属地的百姓保证我方粮草供给与考斯尔慢慢对耗。何况南方又有念安帝在计算动作便不是直接的损伤也教他不能舍弃了不顾。”
听风司冥一句一句说完柳青梵微笑着点一点头:“不错不用着急仗只慢慢打——东炎太大我们已经吞得有些过快。放慢一点脚步等一等韩临渊慕容子归他们也等一等念安帝对我们只有好处而头痛的该是御华焰和考斯尔。”见风司冥闻言露出了然的笑容青梵又轻笑一笑“我北洛兵精粮足将才辈出十年磨剑忍耐为报当年侵犯之仇。而今又有神明旨意百姓支持正如念安帝国书所说‘义者之所为’。
地——皇上在等着北洛在等着你地世子也在等着。”
“是太傅——”习惯性应“是”但话音未落风司冥猛然抬头“太傅?太傅你说什么!世子……佩兰怀孕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么?是……真地……么……”
这样应该可以彻底消除年轻亲王心底残留的关于轩辕皓最后一点低落情绪了。青梵微微笑一下幽黑的眸子里闪出清明的光:“是真的。皇上已经将她接到宫里由皇后亲自照顾着御医随时伺候一切都不需担心——我正修书往昊阳山师傅不日间就到承安必能保得母子平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贴身的衣物处取出承安来的密信胤轩帝紫金丝络的标记赫然入目“只看最后三行便是。”又顿一顿“还有七八个月时间……承安万事不忧你只在这里用心便是。”
“是是是太傅说的正是!”一手早已攥住贴身的荷包风司冥急急接过密信就着堂上烛光看起来。望着年轻亲王难得手脚忙乱近乎失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