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靖王着想那是自然的——他是我北洛唯一真正的储君朝廷和宗室稳固的基石从胤轩十五年的‘还京一切比照太子礼仪’到今天整整十年时间难道还不够人看得清楚么?就算还不能抢到你柳青梵的先机林间非也不是其他那些凡事后知后觉的蠢人。”
瞥一眼林间非脸上微微不屑的表情(一路看;)青梵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
“但真正平心而论众多的皇子王孙也只有靖王殿下一人接得下也担得起眼下这副重担。文武兼资的皇子不是单纯的战场战术或者战略谋划真正看得清一场战事会牵扯到国家朝廷多少事情的真的太少。我可没法相信自己会心甘情愿为那些好大喜功只知道穷兵黩武的蠢材奉上苦苦经营积攒的国库。这一次跟东炎的战事虽然消耗巨大但比起对方的损失比起同类战争钱粮军马的消费再计算几年时间三大国可能国力的变化——青梵我不得不承认战争之前宁国公对这次出兵实际耗用预测的精准。这一笔账是靖王早就在冥王军和京中其他中、高阶将领仔细商讨计算过的?”
青梵微微笑一笑:林间非并不是那种凭借敏锐过人地政治洞察而在风云变幻的朝堂站稳脚跟的臣子缜密的思考、周到的安排、精细的计算……为国家治政理财。严守人臣的勤奋、审慎、为国谋利的职责和清廉操守是他一路走来直至宰相辅地根本。在朝堂在他人面前地林间非始终保持着出其年龄地沉稳持重极少显露出他为人尖锐犀利的另一面此刻毫不留情的“穷兵黩武”、“蠢材”等等言语的道出确是多年紧张一朝放松之下不自觉一吐而快的真心了。
正如北洛朝廷所共知宰相林间非最擅长的是治政理财在军事一道素来只跟从胤轩帝旨意。更少参与战略战术的意见。然而人们不知地是。这位在胤轩十四年西陵、东炎两国夹击。北洛被迫东西两线作战国家财政几乎到不堪支持崩溃边缘的危急时刻登上朝堂辅的年青宰相恰是在这最严苛最艰难的实际政务处治中积攒起对于战争军备的常人难及的丰富见地和经验。林间非是胤轩帝风胥然新政改革的真正执行者是在他的主持下将胤轩帝和柳青梵地种种设想和构架一一付与实践;在这其中君主权力最核心一块地军权军制林间非自然也是有异常深入的探究和了解。胤轩二十年风司冥主持的北洛最大规模地军制改革。如果脱离宰相台的绝对支持脱离了林间非在各方的周旋协调东方一十八道行军道分区的统筹总管就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顺利完成。因此对于与东炎这一场战事双方利益损耗数目对比的敏感程度林间非的反应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位拥有最高上将军衔的将领统帅。风司冥选在草原播种、育后的春季进行大肆的游击袭扰如此作战的结果不仅仅是习惯了奔袭作战的冥王军在这三四个月间粮草完全自东炎取得不耗后方慕容子归的补给。更重要的是彻底打乱了东炎西部
年的生长繁殖时刻。对于东炎这一年国库的收益积重、隐蔽而作用持久的一击。东炎已经连续两年作物歉收虽然情况并不是十分明显。但自玉乾关奏报通行的商贸情况林间非早已有意控制住流向东炎的粮食数量。而像是配合这位年纪轻轻就拥有“贤相”称号的宰相心意就在半个月前承安得到东炎东南主要作物种植区生小规模虫害的消息。国内的收耕和虫害让鸿逵帝已经顾不上国境之外藩属小国的争端而让早已在旁伺候多时的林间非准确地把握住了收拢更多人心的时机。
“靖王是否也计算过这一笔账我并不清楚。我所清楚的是两年时间承安‘无遮集’草原自酿的青麦酒价钱涨了四倍;狐皮、貂皮、皮的价格则有两年前的十倍。东炎特产之一的乌刺椎蛇蛇胆和蛇胆泡制的药酒价格提升了十五倍;而其他被一同捕杀的蛇类制品包括背囊、手鼓、蛇酒等等也都跟着涨了三到五倍。”见林间非凝目自己一双精明眼眸闪出若有所思的神采青梵又笑一笑随手取过之前林间非带来的廷报文书握在手中。“我还听说从各部王旗到国都兕宁东炎的贵族这两年最盛行的风尚就是玩鹰。虽然驯养猎鹰一直就是草原人的传统但是这样风靡这样统一的喜好和彼此争胜却是罕见的头一回。一只驯养精良的猎鹰价钱几乎可以等同于同样重量的黄金这足够驱使草原上的男子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攀上那些最危险的峭壁悬崖。”
“麦酒、狐兽、鹰、蛇……结论是什么青梵?”
对好友高度敏感而精确的概括露出一个微笑青梵不慌不忙继续:“另外还有一件事情相比于你提到的这些或许并不特别明显。因为这两年‘太宁会盟’西陵进一步的开放让国中各种精美的金银器保持着一个非常大的数量所以不太容易注意到东炎那些制作精美的金银器物流入我国中的数目每年都在以两倍到三倍的数量增长。靖王殿下的这次出兵以及镜叶自兕宁返回都留意到草原两处盛产沙金的河流有一些似乎要干涸断流的迹象。当然这是春天而非雨水丰沛的夏季。但这些平坦草原上的河流远比我那些穿梭于崇山峻岭间的江河脆弱。”
听到这里林间非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双手颤抖。牢牢抓住身边的茶杯:“青梵镜叶或者靖王殿下有没有提过此刻草原的牧草生长如何?草原的边缘是不是可以看到黄沙看到裸露在外的鼠穴?”
“这个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也没有叮嘱谁特别留意。”见林间非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失望青梵淡淡微笑一下“不过草原的烈酒适合我北方海疆人们生活各种皮草温暖厚实质量胜过北洛出产蛇胆酒对军中多的风湿脑热有很好的疗效。至于金银器东炎马上民族器皿结实便于携带很受各国商旅还有江湖游侠之人的喜欢。所以‘灵台’属下差不多都按着需要大量买进了。”
听到“灵台”两个字林间非不由微微一怔但随即露出笑容:“不错。这些正是我北洛军民需要的东西。只是虽然讲究有来有往我国中粮食这几年也确有丰收但人口滋养、一十八道军区设置、太宁会盟下与西陵的贸易以及西陵所属各国的有无互通使我东运粮食数量始终没有明显增长。而另一方面东炎西南属国如av国所产的香稻、四季麦、黑粟米都很得我国中百姓喜欢每年食用、酿酒的数量都在不断上升。为使市场平衡除了大型商队往来买卖邻近的郡县神殿也多有丰收时节的大宗购入。北洛必须保障北洛百姓在各种粮食谷米上的需求都得到满足至于东炎鸿逵皇帝陛下的家事外臣实在没有更多心力去顾及了。”
林间非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地和青梵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笑了一会儿两人便一齐收住笑声。清风穿过红尘自扰居的庭院花木直直撞入悬挂着君雾臣手书“无雨无晴”匾额的正堂。默默相对厅堂中一时静到极致耳畔似乎都能听到风撞击匾额的声响。沉默良久林间非方才迟疑着缓缓开口:“青梵这样做……是否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为了我自己的国家整整十年的时间青梵我……不想自己几年、十年、数十年之后以为曾有做错。”
“不间非站在我们的位置上本就没有对错可言。你做了一朝宰辅应当做的如此而已。”见林间非闻言抬头青梵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何况纵使毁坏永远比建设轻易不意味着遭到毁损的东西必然无法恢复——只要达到了我们所梦想的就有足够的时间。”
回报微笑林间非伸手与他紧紧相握。“是!所以该回传谟阁去了青梵——你和我一起。”
胤轩二十三年四月中北洛、东炎和议。秋原镜叶为使奉胤轩帝旨遣回毒害靖王夫妇之暗哨。鸿逵帝依东炎刑律处极刑。开星殿正礼祭告靖王世子亡灵。
五月末两国退兵至各自国境线内。
胤轩二十三年六月太子微服游于立废主坤围率还京之师驰援
七月靖王风司冥还京。请擅战、败师之罪群臣齐为之词。胤轩帝遂赦其罪并厚慰之。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四十章 烽火兜鍪(上)
胤轩二十四年七月瞿关。
盛夏正午过分炽烈的阳光晒得萎靡的树梢枝叶间一声蝉声也无。虽然北洛气候西北沿海向东南大6渐次温暖位在洛东紧靠国门第一堡垒陌城玉乾关的瞿关却也是边城故老平生少见的酷热天气。正当中天的骄阳毫无客气遮掩地将热度尽情挥洒白晃晃刺眼日光下空气里到处散漫一片雾腾腾黄土烟尘把原本就因缺少水汽滋养了无生机的植株蒙得益灰暗。
瞥一眼嘴唇干枯燥裂与县衙门前古树树身颇有几分相似的瞿关县令秋原镜叶心中极快转过一圈然而脸上不见丝毫动容。一脚踏在台阶上顿住也没转身侧头:“一个流民也没放进来?”
“回巡按大人是!”6敬闻声急忙弯腰低头本身并不十分沉重的官帽顺着被汗水浸透的头又向前压下了几分。回答的声音透着明显充血的沙哑但随着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是”字清清楚楚响在耳边府衙门前的大小官员、巡城驻防的兵将以及跟随秋原镜叶同来的一种官员心中同时一块巨石落下。
秋原镜叶点一点头脚下加快几步径直到瞿关县县衙大堂上主位站定。抬手取过县令公案上的传令火笺一旁已有机警晓事的令官躬身伺候。“瞿关总兵何在?即刻取总兵印信与本官手札往玉乾关慕容子归火调三千士卒到瞿关边境增补人力!副总兵房征。持印信到陌城欧阳川处禀报流民情况请予兵力、物力协助!长吏赵毅衡即刻率县城衙役、医官、文馆学士将城中一切乞讨无业流游之人集中东南西北四处官署仓棚登记看查、统一管理——今夜过后瞿关县城之中不许见一个流浪闲游之人!”
三道命令连下秋原镜叶声音不曾提高府衙大堂众人却只觉伴随语声一道道强大力量密密滚滚覆压而来。回想到片刻之前城墙关头所见景象心中俱是一阵惊悚凛然。
“另。军士所用粮食、军械。以及与氿阴、安邑、陌城一应信息物资往来。各相应衙司当时刻加紧凡事优先确保城中百姓正常安定若有异状立刻上报!”
众人一齐大声应诺行礼。秋原镜叶微微颔:“事务紧急众位大人即刻请去各自应命——瞿关县6敬。”6敬顿时躬身只听年轻的巡按道:“城关巡视已毕。关于此次东炎逃荒流民瞿关地方应对地具体细节以及其他预备。还请6大人为本官一一奏来。”
6敬躬身行礼。抬头见秋原镜叶扬手命随行属官同众人退下也不招唤仆役自己提过一边案上茶壶茶碗倒水6敬不由一怔。“大人下官这就命手下……”“斟茶”两个字尚未出口一盏碧清茶水已经到达眼前6敬顿时慌得拱手躬身“秋原大人这……这让下官如何承受得起?折煞下官了!”
“一杯茶水而已。说什么折煞不折煞?”将茶碗塞到6敬手里。秋原镜叶平静地说一句随后坐回堂上座椅。“从十日前收到消息奉旨出京路上赶得不慢。但想来这几日边境压力必定一天比一天沉重。6大人身为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守牧边城尽心用命做事是好的但也不能逼到精疲力竭身体不支——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才能更多更好为皇上效命为百姓谋福不是?且先喝了水再说话。”
6敬闻言舔一舔干枯的嘴唇向秋原镜叶行过一礼然后才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放下茶碗见秋原镜叶伸手将茶壶拎过来6敬也不客气接了茶壶直接对了壶嘴一通痛饮。饮毕高声唤了童仆换过茶水器皿等小童重新送上茶水亲手斟了满杯递给秋原镜叶又欠身行过礼方才在下斜侧了身坐下。
“好茶。”随口说一声秋原镜叶的双眼却是始终注视6敬眼底浓重的黑影和憔悴枯槁的脸色。目光在他脚底官靴上松脱了地线头停留片刻秋原镜叶勾一勾嘴角轻轻点一点头“方才亲眼所见还有眼下大人打熬到如此……真可见此次情势了。请定神将情况一一奏来。”
“是大人。”6敬稍稍倾身神态更增一分严肃。“流民蜂涌边境逼紧国门实在不是这三五日地事情。因为天时草原自今年开春起便有流民逐渐向我之势形成一日出百人地规模则是在四月中下。到六月第一次上书请援边境已感十分压力而到今日聚集在国门之外的流民又有三倍增长——流民成灾考其原因当是今年草原大旱作物无收粮食奇缺而使草原饥民迫于生计大批逃荒向我北洛……”
沉重肃然的县衙隔阻着天气的暑热安静阴森的大堂除了6敬沉稳恭敬的声音再无杂音秋原镜叶微微闭眼细细整理着自承安京匆匆而来的一路接受和把握地所有信息。
北洛胤轩二十四年即东炎鸿逵二十六年东炎大旱。尤其西方的千里草原以皇都兕宁西面黄石河梁为界自旧年冬十一月整整五个月时间统共只得了两场雨水。草原冬季原本较农耕之地生活艰难牧民苦熬到开春指望草木滋长、畜群兴却不料一场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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