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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少阳此时一门心思的要往灵棚后面的棺椁冲,一见有人拦在身前,还准备拉住自己,想也不想,一甩手,勾住对方满是肥肉的脖子就往边上拨。
这一勾一拨,陈少阳可是用了全力的,加上胖子开开心心的过来,哪里会料到陈少阳突然来这么一手。这一拨之下,顿时“哎呦”一声叫,斜着就往边上站着的人撞了过去。
以胖子这满身肥肉的身量,起码也得二百来斤,这边上的人真要被撞上,还不知道得撞成啥样呢。
不过胖子反应极快,刚刚斜身出去,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呢,一脚扎钉,一脚甩起,腰部猛地使力,整个上半身硬生生地往下一冲,竟然在原地刷地翻了个侧空翻。
“咚”地一声响,坚硬如石砖的黄泥地面竟然被胖子礅出一个半寸深的脚印来。
这胖子简直胖成了球,没想到竟然有一副好身手,面对突袭,居然灵活如斯。
“老头啊,你怎么就死了呢?怎么不等等我呢?”
不管胖子,陈少阳冲到棺椁前,悲伤地喊着,双眼已是一片通红。
然而,这泪水刚刚生出来,还没掉落呢,灵棚后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崽子回来了?老子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
陈少阳顿时愣住了,这声音,不是老头么?
可是,老头他不是死了么?
……
第十二章 老头的第二春
就在陈少阳愣怔之际,老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崽子,在外面傻愣着做什么呢?难道还要老子请你进来?”虽然没见着人,但是光听声音,人们仿佛已经看见正在跳脚的老头了。
“老头,你个死老头!”陈少阳骂了一句,伸手一抹眼睛,风一般的冲进了院子,却见院子正中间摆着熟悉的旧躺椅上,上面直挺挺的躺着一个穿着寿衣寿帽,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老人,可不正是老头?
“小崽子,快点过来让师傅瞧瞧,我这活死人啊,不到棺材入坑还不能动,真是受老罪了。”韩旭老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根缝了,对于陈少阳的出现,显然还是很开心的。
一听老人这话,陈少阳眼珠子一转,突然就冲了过去,嘴里激动得喊着:“老头,原来你没死啊?不对不对,我应该是幻听幻视了,外面灵棚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韩旭老人千古’的呢。”陈少阳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掐。
“哎呦,你个小崽子,掐我干嘛?哎哎,再掐我可生气了啊,小心你的屁股。”老人苦于身子无法动弹,又没有想到自己这徒弟一见面就掐自己,顿时被掐的一边嗷嗷叫,一边恶狠狠地威胁。
“现在不掐两把,更待何时?反正不管掐不掐,都得被你打屁股。”
自己这老不正经的师傅,打自己小时候就喜欢有事没事打自己屁股。用他的话说,那叫“没事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陈少阳心里嘀咕着,手下却是一点都不慢,飞快地又掐了几把。他心里很清楚,以师傅的修为,只要回过神来,自己再想掐他,那就千难万难了。
果然,被陈少阳又掐了几下之后,嗷嗷叫痛的老头忽然一拍躺椅,那椅子就像长了脚一般,“跐溜”一下向后远远的滑了出去。
陈少阳朝着椅子滑出的方向一冲,老头身子一晃,整个躺椅突然凌空跳起,跃过陈少阳的头顶嗖的一下跑到陈少阳身后去了,落地时,顺带着还用躺椅靠脚的一头狠狠地敲了一下陈少阳的屁股,顿时就把陈少阳敲了个趔趄。
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掐到师傅了,站稳了的陈少阳转过身来,也不再往上扑了。
“嘿嘿,让你掐我。有本事你再掐啊。”看陈少阳不再扑上来了,老头得意洋洋的笑着,哪里有半分师傅的威严?
“老头,你这是干什么呢?明明活得好好的,还把自己穿成这幅德性,还搞什么‘韩旭老人千古’,你这不是吓我吗?”陈少阳瞪着师傅,质问道。
“呦呦呦,瞧你那样,还两眼通红的,啧啧,还吓你,不就是活出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老人满不在乎的说着,顿时让陈少阳气结。
“我说老头,你能不能正经点,知道您平时爱作怪,可是这生死大事,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什么叫开玩笑?你看看村里的父老乡亲,哪一个不是开开心心的?你自己不在,我也没法子先通知你不是?你自己没看清楚,还有道理了?”老头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以欺骗了陈少阳的感情而有半分内疚。
陈少阳无语,不过这会子回头仔细一想,那些村民的脸上以及他们说话的语气,确实没有半分的悲戚,山里人淳朴,不会心里一套,表面一套。当时自己那么大反应,确实是自己疏于观察,可是,……
见陈少阳不说话,老头越发的理直气壮了,唾沫四溅地说道:“人总是要死的,这有什么可悲伤的?有生就有死,不死哪来的生?老子死了,那就意味着老子要去投胎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师傅死了,做为徒弟的他不应该悲伤,反而还应该高兴?!
听着这样的歪理谬论,满头黑线的陈少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师傅素来不靠谱,既然不是真的死了,那就爱咋咋滴吧。
将背上的旅行包往地上一丢,问道:“老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嘿嘿。”老人突然笑了笑,一张老脸莫名其妙的红了红,突然叫到:“小富,别躲在外面偷看了,快点进来。”
“哎。”庭院外一声答应,适才被陈少阳一甩手给勾出去,然后一直躲在门外看热闹的那个胖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呵呵笑着对老人说道:“老爷子,我来了。”
“小富,你跟你哥说说。要是说不对,可别怪我打你屁股。”老人板着脸吩咐道。
这叫做小富的胖子,是少阳村老村长的孙子,和陈少阳打小光屁股长大,一起学艺,一起闯祸,一起挨揍。说实话,他屁股挨揍的次数绝对不会比陈少阳少。所以一听老人说要打屁股,顿时菊花一紧,一张肉嘟嘟的脸都揪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说道:“老爷子放心,小富一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哥说清楚。”
老人侧头朝庭院外看了看,见门口有几个脑袋飞快地躲了开去,哼了一声,又吩咐道:“和你哥去房里讲,要是泄露了半句,小心屁股开花。”
“什么泄露半句啊,全村人都知道好不好?”胖子低低的嘀咕了一句,看老人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顿时脖子一缩,闭上嘴,拉着陈少阳的手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
“什么?老头焕发第二春?不愿意继续眼前的苟且,要和中意的女子去追寻诗和远方?”听胖子飞快地说了个大概,陈少阳顿时懵逼了。
这老头,黄土都快埋到脑门了吧?还中意的女子?还诗和远方?这不有毛病嘛?
“可不是嘛,也不知怎么搞的,月前下了趟山,回来就长吁短叹,经常发呆发痴,这不前两天突然要搞什么活人出殡。说什么‘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说什么,……”
“等等,等等,老头说的那个中意的女子你知道是谁么?”陈少阳打断了胖子,问道。
他实在是好奇,老头在收养自己之前,那是浪迹天涯,足迹遍神州的人物,说是见多识广都未必能形容他的见识。
能让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年纪还能患得患失,起焕发第二春心思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陈少阳挺好奇的。
……
第十三章 活人出殡
“不知道,没见过。”胖子摇摇头,说道。
“没见过?没见过你们不会劝劝他?就算你劝不动,你爷爷和我师傅关系好,总能劝得动吧?”陈少阳一听胖子说的,顿时就急了,自己这老不正经的师傅不靠谱,可你那个村长爷爷总是靠谱的吧?
“哎呀,哥啊。你说能不劝么?”胖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爷爷是真劝了,劝了他两分钟。”
“什么?就劝了两分钟?”陈少阳直摇头,两分钟劝个什么劲啊。
“哈哈,两分钟,就两分钟,最后,……”胖子忍不住地一阵笑,笑完了才说道:“老爷子把我爷爷劝服了。”
陈少阳眼珠子都瞪圆了,两分钟时间,也就够拉泡尿吧,怎么去劝人的老村长反而被老头给劝服了呢?
“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胖子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又是“噗嗤”一声笑,道:“只要村里人不反对,村里造祠堂的钱,他全包了。”
我去……!
陈少阳满头黑线,彻底无语。这老头,居然干收买人的龌蹉事,而且还是拿自己的钱收买人。
整个少阳村,能劝动老头的估计也只有老村长了,他都倒戈了,谁还能、还敢劝老头。
山里人进山,磕磕碰碰,虫叮蛇咬的那是常事,村里哪户人家没受过精擅医术的老头的恩惠?
抛开这些恩惠不说,单是老头抛出的这个条件,村民就没人敢反对,老村长都不行!
谁要是反对了,那不就是和列祖列宗作对?
房间里一阵寂静,陈少阳和胖子大眼瞪小眼的摇头,都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陈少阳咬了咬牙,说道:“不行,我得再劝劝老头,这都多大年级了,还发花痴,不行,绝对不……”
“放屁!”陈少阳话音未落,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躺在椅子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崽子,什么叫多大年纪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老头子今年八十九了,没几年可活了?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
陈少阳:“……”
“谁说年纪大了,呃,是老了,就不能追求爱情;谁说老了,就不能焕发第二春的?你师傅我今年是八十九了,可离一百岁不是还差着十一年么?”
“再说了,我老头子有了爱情的滋润,说不定还能活到一百一十岁,一百二十岁。你小崽子是不是不愿意让我这老头子多活几年啊?”
陈少阳:“……”
老头子看着面面相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的陈少阳和胖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没见没见过她又怎么样?难道我老头子还得把她拉过来让你们过过眼,有了你们的同意才能娶她?你们要搞清楚,是我老头子娶老婆,又不是你这小崽子娶老婆。你管得着吗?我老头子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学贯中西,学……,呃,我看中的人,能差得了?”
老头子这滔滔不绝的一通说,陈少阳那是彻底无语了,想了想,说道:“老头,……”
“闭嘴!”老头子那是越说越激动,陈少阳刚一开口,就被他一声断喝给打断了,怒气冲冲的吼道:“愿意待着就待着,不愿意待着就滚!”
看着老头子额头上青筋暴露,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陈少阳和胖子对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开玩笑,老头子这偌大年级,要是气出个中风或者什么好歹来,谁受得了?
他们都没看见,就在他俩走出屋门,出了庭院之后,老头子伸手抹了把额头,长出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句。
“好家伙,总算唬住小崽子了。嘿嘿。”
……
锣鼓唢呐吹奏着沉痛的哀乐,充当丧事道场先生的老村长一身道袍,手持净铃,嘴里念念有词的当先而行,披麻戴孝的陈少阳和胖子一人抱着遗照,一人提着香灯撑着油纸伞随后而行,再后面是八人抬的暗红色上好棺木,最后是一众嘻嘻哈哈说笑不停的送葬村民。
而本应躺在棺材内的死人,此刻却躺在庭院中间大槐树下的躺椅上呼呼大睡。
古老的少阳村,上演了一幕“活久见”都不一定能见到的“活人出殡”的闹剧。
这一场丧事,隆重,热闹,古怪而诡异,可就是没有半分沉痛和悲伤。在嘻嘻哈哈中开始,又在嘻嘻哈哈中结束,充满了欢乐。
……
“好了,老头子要走了,以后你自己保重。”
夕阳西下的时候,浑身别扭,腹中空空如也的陈少阳刚回到庭院,就被老头子一句话说得目瞪口呆。
“老头,你还真走啊?”看着满头白发的师傅,陈少阳那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十分的不舍。
老头子翻了翻白眼,不乐意地说道:“我老头子搞了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开玩笑的?你什么时候见你师傅我老人家说话不算话了?”
“您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多了去了。”陈少阳嘀咕一声,在遭遇了老头子杀人般的目光之后立时住了嘴,想了想,说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