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病鬼东张西望的时候,武大端坐在座椅上没有动,而是直接的咳嗽了一声,显得不慌不忙。
果然,这种化被动为主动的行为马上收到了明显的效果。病鬼被迫的停止了四下观望的举动,转头看向武大。初一看,好像没看清楚,然后他揉了揉那似乎还没睡醒的眼睛,又仔细观看。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刚才的事不关己,变成了堆积的要溢出来的笑。
“这……这不是武会长吗,大早晨的,您怎么屈尊到了小号,下面的人也没说明白,还说是有人来典当东西,才导致我怠慢了您,这都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小的给您施礼了。”说吧病鬼就要跪下磕头,他这一摇头晃脑,脑袋显得更加危险了,仿佛只要重重的呼吸一下,就会如同熟透的瓜一样跌落在地上打滚。
要搁在平时,武大是决计不会伸手相搀的,他会让这病鬼痛痛快快的给自己磕出个响儿来,然后再漫不经心的说话。可是今天事态紧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还是有求于他,所以也就微微欠身。“哎呀,不敢当不敢当,这番大礼我怎么能受得了呢?”然后伸出一只手,微微往上一拖病鬼的手,也就算是搀扶了。
病鬼受宠若惊,仍然是一躬扫地,只是没有磕头。施礼完毕之后,病鬼并不敢坐,而是站在了武大面前,态度极端恭敬。“武会长到访小号有什么事吗?这么早来,是不是要加税啊?”
一般来说,阳谷的商会会长,到买卖家都是来所要好处的。但是武大有着一些衙门的背景,很多时候说话,就等同于官府,而官府上门,肯定是征收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加税。
说加税倒也是一个办法,武大心里琢磨,我要是多走几家,要点税款,也足够我到京城大干一番了,可是税款都是一个季度一结算,武大是没办法等到那时候的,何况武大都知道这病鬼接下来的台词是什么,肯定是抱怨生意不好做,利润空间小,让武大通融通融,然后估计就是请吃饭喝酒,闹闹哄哄一套完事之后,怎么都得下午了,武大哪有那个时间瞎折腾啊,所以加税的话题,还是趁早的打住。
“非也,掌柜说的不对,我这次前来并不是要来加税的。刚才柜上的那位先生跟你说,有客人来典当东西,他没说错,我确实是来当东西的。”武大尽量言简意赅,他希望在西街的商铺完全开门之前,就能够得到现钱,悄然离开。
“怎么您手头紧?当什么东西啊,就凭您武会长的地位,就凭您弟弟武松的威名,就凭你们武家在阳谷的声望,您要多少钱,直接说个数,都不用出这门,我这就给您支了。要是我这柜上的银子不够,我出门给您借去,您看这样行不?”病鬼说话的同时,不断的拍着他的大脑袋,看的武大有几分想乐。
武大知道,病鬼说的话里有相当的客气成分,要是把柜上的银子都借走了,当铺还怎么正常运转。就算是当铺的东家也不会这么干的,何况仅仅是一个掌柜,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当然了,要是拿个一二百两问题还是不大的,至于说出门帮自己借,那就更不行了,武大要的就是个无声无息,这一折腾,恐怕多半个阳谷县都得知道,而且关于自己借钱的原因,也会流传出各种各样的花样。
武大摇摇脑袋:“掌柜,这可不行,今天我来你这的身份,不是商会会长,也不是武松的哥哥,就只是一个平常的顾客。您这当铺能说无缘无故的借给客人钱吗?要是这么干的话,估计你这也早就关张了。你再说别的,就是看不起我武植了,我在外面做事,是要考虑对我弟弟的影响的,他随时有可能升迁,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负面的声音。”后面的这句是武大瞎编的,武松升迁的事儿连个影儿都没有,他这样说,也是想为一会的说法打个小伏笔。
“武会长您不愧是买卖人中的翘楚,真是不为难人。您说吧,要当什么?”病鬼倒也干脆,直接就跳到生意的话题上来了。可见相对于商会会长的这层身份,病鬼畏惧武大的原因主要是武大是武松的哥哥。
“我要当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我家的买卖——桂花楼。”武大尽量保持着谈笑风生的风度,说这句话也像是拈花一样轻柔
“您说什么?您要把桂花楼典当了?”病鬼吃惊不小,他的嘴大大的张开着。斗大的脑袋在麻杆一样的脖子上一下子立了起来。
“怎么?不能当?”武大拉了个长音,在表情上用了一些疑问,以及属于官家独有的威胁。
“能能。类似于像桂花楼这样的红火的酒楼是我们最愿意收的,现在世道不好,其他的产业都不行,但是人们都想的明白,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作为本县最好的酒楼,桂花楼日进斗金,典当给我们,自然是无比的高兴。只是……武会长,我说句话您可别不乐意听。”病鬼说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
“你说也就是了。”武大挥挥手,显出有点不耐烦的表情。其实他的内心无比的紧张。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敢收。您和您弟弟在本地声望太盛,咱做买卖的讲究诚信,您这边跟我说典当了桂花楼,把银子拿走,到头来我去收酒楼的时候,您要是不给我,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跟您武家相争。这事传扬出去,阳谷也都得说我们当铺的不是,这好好的,武家怎么可能会典当桂花楼这样的红火的地方呢?”病鬼说这些说的很畅快,武大惊讶于这个人组织语言的速度,看起来病鬼做生意确实是一把好手。
“这个你不必害怕,我不是空当,桂花楼的房契和地契都在我身上,你写好当票之后,我自然会把这两样东西留下,我要是不还钱,你拿着房契和地契去收房子,到那个时候,别说我弟弟是阳谷的都头,就算他是皇亲国戚,这酒楼也照样是你的。”武大用手抓了下旁边的茶杯,举到一半才想起来,其中的茶都早已经被自己饮净,只得怏怏的放下。“另外我听你言语当中的意思,好像是很关心我急需用钱的原因?”武大眉毛一挑,愤怒写满了脸颊。
“不是,小人不敢。”病鬼慌忙摇头。“小人那么说,只是人之常情。武家买卖大,权势大,多数事情都是你弟弟一句话的事,又怎么能花的了银子呢。我这么说,只是跟您说我为难的地方,我怕不知道原因的话,阳谷本县的人能用口水把我淹死。”
“你就那么肯定,我当桂花楼赎不回来?哈哈。”武大把脸一仰,故作畅快的笑了两声。“罢了,今天就把实话告诉你,但是你也知道,有些话听了就是听了,要是到外面乱说的话,可不一定会惹上什么祸端。”武大把眼睛一瞪。
“不敢不敢。”病鬼甚至不敢直视武大。
“其实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武松他要升迁。但是你也知道,现在这年月,想往上爬,不可能不递银子。我也可以告诉你,现在路也铺好了,就差这笔钱。但是上面的官老爷见过的银子太多,所以说呢,武家也确实是凑不出来了,所以我就出这个主意,先把桂花楼典当了,换了钱,给我弟弟用。等我弟弟做了大官,难道还赎不回这么个小酒楼。笑话。”武大一拍桌子,震的空茶碗嗡嗡作响。
正文 第二百零七节 出奔
更新时间:2012…4…15 7:16:42 本章字数:3124
等到武大走出两得利当铺的时候,他包裹里的银子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五百两明晃晃的金子,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武大能够“点银成金”,而是把桂花楼典当之后的银钱。
武大明白,其实桂花楼不值那些钱,何况自己并不是死当,而是留了半年的期限,如果半年之内自己不拿着银子来赎房契和地契的话,桂花楼才能归当铺所有。能当这些银子,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地位,以及刚才所编造的那个压死人的理由。买卖人都信奉一点,无论再有钱,官家都是不能惹的,花钱只能去巴结官家,而金钱很难带来直接的权力。这件事在两得利当铺看来是难得的巴结官家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何况,如果武大刚才所说的话是真的的话,那么桂花楼是一定会被赎买回去的,要是这样,对于当铺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损失,还能挣一些微薄的利息。所以那病鬼才会答应这个价格。
当然了,武大也反复跟他说明,这件事必须要保密。武松的升迁事关重大,要是在当铺这里出了什么叉头,武松的怒火,可是这小小的当铺吃罪不起的。病鬼自然是点头哈腰。
换成金子也是无奈的举动,五百两武大还可以扛得动,但是要是变成五千两的话,那凭借肉身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但是这一路去京城,需要十分的小心,所以武大让病鬼把连通自己身上的钱换成了金子,这样的话行动倒也方便。当然了,武大也没有忘记,在身上留了几十两散碎的银子,这足够他的路费了。
(前文曾经提及过,我国古代的货币转换关系大概是1两金子=10两白银,虽然各个时代的具体比例会有不同,但总体说来,大致维持在这个水平线上。)
武大背了钱,趁着西街上的行人还没有增多,一路上只溜墙角,转了几圈,来到了紫石街。其实他本不想来这里,可武大总有一种预感,此番离开阳谷,今生今世可能都不会再回来,当然武大不认为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在京城功成名就之后,也确实没有必要再来阳谷,在这里,他没有什么亲人,武松仅仅是在这做官而已,依照武松的能力,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真的升迁。何况自己所犯下的事,案发只是时间问题,武松知道这些的时候,也很难会再认他这个哥哥。
天大地大,何处为家?!其实在武松还没有来的时候,自己跟潘金莲小日子过的也不错,虽然说周围总有些泼皮觊觎潘金莲的美色,但是阳谷县的人总体上来说还是非常和气的。何况,当他们暗地里夸潘金莲漂亮被武大听到的时候,武大心里除了怒火,何尝没有一种优越感和幸福感呢?毕竟潘金莲是他的媳妇,是他每天晚上都会采摘的蜜(看来小说的世界里,蜜·桃罐头都不能吃了)桃。
武大站在紫石街,自己家的门前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上去。他不太想在家里留下什么痕迹,这是武松一定会调查的,这样不好。何况上去了,又能看些什么呢?这是跟潘金莲共同置办下的家业,现在她已经不知所踪,而自己也即将离开,这房子,现在也就要空下来了。要是能把一切说明白的话,武大肯定会留下书信,告诉武松,这宅子就送给他了。
在武大家的对面,就是王婆的茶坊。这茶坊在王婆死之后一直就是关门的状态,想王婆这个女人虽然一把年纪,可在阳谷是出了名的风骚。不能亲自上阵,就拼命的帮那些公子哥勾搭姑娘,她自己好从中捞取点银子,甚至没有银子的活儿她有的时候也干,只是为了图个爽快而已,听说西门庆就是她最大的主顾。
曾经有那么一阵,武大是非常担心潘金莲也成为王婆的目标的,为此他曾经勒令潘金莲不许跟王婆有什么往来,可是风言风语中,好像潘金莲和王婆还相处的不错。不过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王婆并没有把潘金莲当做是那种轻贱的女子,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的媳妇还是不错的,很多事,是我错怪了她。
想来王婆,处事精明,善于言辞,黑的能说成是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也算是我武家的亲戚,这样的一个人,也会在一招毙命,毫无声息,尸身更是沦为别人驱使的工具,真是一大悲事。相识一场,也不能帮她搞个葬礼,也确实是违背人之常情。等我发达之际,逢清明中元,定然给她烧两张纸,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武大站在紫石街上来回的看,生出了许多的感触,这种感触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甚至在他离开真正的故乡清河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那个时候的武大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幻想,以及要火速离开的焦急。看来,阳谷才是给武大归属感的地方。
罢罢罢。处处无家处处家。这种思前想后,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武大轻轻的揉了下眼角,沿着紫石街,继续向南,他准备在前面折向东,从东面出县城。
出城的办法,也是武大精心琢磨过的,其实从哪边出都可以。只不过西面的出口是码头,现在河道冰封,从西面出去毫无意义。北面的话,经过县衙,县衙附近的人认识自己的多,一下子认出来也就不好了。而南面……武大在那里杀了人,他潜意识的想要避开那,武大很怕,走过那里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粘上。走东面的话,最好的路线是从十字街上东街,可是那样的话会经过武松的家。所以没办法,武大决定,绕远从东面出城。
就在武大马上要走下紫石街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挎着筐子的年轻人,矗立在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