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站起身来稳了稳心神,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果断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映入她眼帘的除了一个身子微微蜷缩成一团的男人,还有一地晃眼刺目的鲜红。
尽管痛得汗流不止,但在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时,男人还是警觉地抬起了头。
映入安禾眼中的,是一张俊美到几乎可以称之为魅惑的面孔。
然而此刻那张漂亮的面庞上却满是苍白与痛苦。
“在这里不要乱动。”安禾语速极快地嘱咐了一声,随即转身跑向不远处放着自己行李箱的长椅处。
☆、Chapter 18。
作为一位军医,随身携带急救箱是安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迅速奔到行李箱前,安禾急急地从中翻找出自己惯用的小箱子,复而又快步折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安禾沿着汩汩流淌的鲜血查找着男子受伤的确切部位,当看到他那一大片被浸染成暗红色的西服衣摆时,安禾素白的玉手作势就要去掀开那早已湿透的布料。
“别碰。”极轻极冷的两个字,纵然是副极其富有磁性的嗓音,那搀着冰夹着雪的语气也依旧是让安禾听得皱起了眉头。
“我是医生。”饶是方才的两个字惹得安禾一阵阵的不悦,她依旧是压下了怒气耐着性子开口道:“让我看一下伤口。”
“多事……”男子惜字如金,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斜飞入鬓的俊眉却因为难以忍受的痛楚而紧紧地皱成一团。
安禾哽了一下不禁怒由心生,奈何撇下伤员不管却不是她平素的作风,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根儿,一字一句地对男子冷冷开口道:“你死了不要紧,但好歹不要砸了我安禾的招牌。”
说着她的纤手利落地掀开了男子的衣摆。
下一刻,安禾的身子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
枪伤。
光天化日,法制社会,身为军人的安禾当然明白这样的伤口意味着什么。
男子如此反应,结论显而易见——要么是敌人,要么是同僚。
要么是冒着生命危险混迹于黑暗之中的卧底。
看到安禾愣怔的模样,像是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一样,对面的男子竟然从鼻息间溢出淡淡的一声冷哼。
三分无谓,七分不屑。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语气。“我放你走。”
然而安禾闻言却只是不着痕迹地吸气,下一刻就动作娴熟地打开了急救箱的箱盖。
没有什么斟酌,没有什么思考,在这一刻,安禾没有顾忌其他,只是依循本心做了她想做的。
手脚麻利地替男子做好了紧急处理,看到刚刚还不断涌出的鲜血终于有了止住的迹象,安禾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如果休息能够得到保证,暂时不会有大问题。”安禾将目光转向男子的方向道:“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虽然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我还是要问一句……需不需要我帮你喊救护车?”
“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
身上带着这样的伤,去医院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即便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安禾也不忍心跟一个深受重伤的人置气。
“不需要。”依旧是短促而冷淡的回答。
“很好。”安禾挑着眉毛微一耸肩撑着地面就要起身:“那么……后会无期了您呐!”
“你不怕……我是什么不该救的人?”男子凤眼微扬,漂亮的眼角牵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来。
此时的安禾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这会儿她正揉着自己跪疼的膝盖,眼睛抬也不抬地就淡淡应了句:“救都救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哼,让你跟我摆谱儿,姑奶奶还不待见你了呢!
“我完全可以在你为我处理过伤口后一枪毙了你。”迷人的声线讲出这样的话,让人不自觉地就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你怎么敢确定,我不是坏人?”
“我没想那么多。”安禾微微转头,明亮的目光轻轻落到男子极美的那双眼睛之中。“我说过,我是医生。对我而言,没有坏人,只有伤员。”
男子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竟然从嘴边扯出一抹极浅极轻的笑容来,那双狭长的泛着深咖色泽的俊眸淡淡地一瞥,视线就落到了安禾微垂的面孔上。
那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侧脸。
美丽、明艳、娇柔而不失清新。
更重要的是——无以复加的阳光。
一丝丝真切真实的暖意就那样在他素来冰冷的心底缓缓流淌。
柔柔的,温温的,带着阳光的温度,带着那人身上那令他迷恋的温度。
心里忽然就轻柔而淡缓地塌陷下去一方。
于是,寒意远逐,暖意回升。
男子轻轻地抚着自己伤口处整齐漂亮的包扎,幽深的眸光定定地落到那个逐步远去的挺拔身姿上。
心弦轻颤,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看到那个女子微笑的样子。
他在入住自己大脑不久的记忆中搜索着安禾清美的眉眼,在她的面容跃然而出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都是从未有过的舒缓与悸动。
在过去的二十六年中,男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那是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便是在半夜里魇着了醒来时也能回想起的、名为温暖的感觉。
= = = = = = = = = = = = = = = 我是救死扶伤分割线 = = = = = = = = = = = = = = =
当安禾终于气喘吁吁地拖着箱子走进家门时,父母二人早已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爸,妈。我回来了。”跟听到的语气一样,安禾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起伏。
“怎么这么晚?不是说两点左右就能到机场了吗?我还合计着让小邱去接……啊!!!”在看到安禾身上的斑斑血迹时张欣忽然捂着嘴尖叫一声,下一刻就扑到了安禾面前:“安安你受伤了?!快让妈看看!”
“妈、妈”安禾赶忙反握住母亲伸过来的手:“别担心,不是我!”
“恩?”急得红了眼圈儿的张欣顿时愣怔在原地。
“我没事儿,受伤的不是我。”安禾轻轻安抚着母亲的手背道:“下飞机后在外边儿碰着个伤员,我给他紧急处理了一下,衣服上沾着的是他的血。”
“哦、哦。”张欣方才回神,松了一口气似的安抚着自己的心口道:“幸好……你吓死我了!”
安禾弯唇浅笑,手心用力握了一下张欣的手以示安慰。
“那个伤员呢?送到医院去了吗?”从安禾进门起就一直保持缄默的安政臣探询着望向女儿道。
“他……”安禾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选择对父亲说谎:“他拒绝去医院。”
“怎么?”安政臣微微皱眉。
“他受得是枪伤。”安禾拧眉敛神,干脆果断地讲出了实话。
“他现在在哪?”安政臣的神情即刻严肃起来。
“我不清楚。”安禾淡声道。
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安政臣是了解的,这会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有几分遮掩不住的薄怒。
“到我书房来。”
语毕安政臣负起手来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安禾面无表情放下行李就要追跟过去。
“老安,让安安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有事儿等吃完了晚饭再谈也不晚啊!”张欣心疼女儿,望着风尘仆仆的安禾,当妈的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疼惜。
安政臣脚步微顿,然后默许一样的移步走向餐厅。
“回房间收拾收拾,妈去给你放洗澡水。”张欣拍拍女儿的肩膀将她往屋子里推。
……
莲蓬头毫不吝惜地倾泻着水流,安禾站在浴室里,眼眸紧闭,冲洗着一身的浮尘与劳顿。
温热的水珠沿着安禾如玉的面庞蜿蜒而下,她此刻的脑海里却是凌乱久久的一片混沌。
即便是到了现在,只要轻轻地抱紧双臂,她仿佛就能感觉到许尉那令人沉醉的胸膛。
女人的心思绵密却也简单,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拥抱就已经足够让她们偷偷地在内心欢愉许久。
独立骄傲一如安禾,也依旧是没能在这方面显露出些许的不同。
对她而言,那已然是令人意外的命运的馈赠。
纤细的手指缓缓插入乌黑的发丝,安禾轻轻按着头皮,脑海中浮现着许尉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
禁不住这样的思念,她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一样,想象着许尉现在的情形。
是依旧在训练场进行着艰苦到几近惨烈的特训?还是晒着麦色的肌肤跟亲如兄弟的战友们一起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勾肩搭背走在冲凉的路上?
是板着俊颜绷着下巴紧紧抿着薄刃一样的嘴唇?还是是扬着眉梢挑着眼角英俊的面孔上弯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浅笑?
原来思念这种东西,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而安禾,也终于意识到那一个拥抱给自己的心境带来了多大的转变。
堆砌了五年的心墙,就那样,一丝一毫,一砖一瓦地缓缓松动。
擦干了发梢淌流的水珠,安禾换了身干净的居家服走到餐厅的桌子旁坐好。
看得出为了这一桌子的菜母亲费了很多心思,原本食欲并不旺盛的安禾为此破天荒地多夹了几筷子。
然而父女二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还是静默而乏味的。
饭后,张欣拒绝了安禾的帮她洗碗的提议,反而是偷偷地向她身旁凑了凑,小声开口道:“安安,你爸有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话父女俩坐下来好好谈,切记别跟爸爸顶嘴,知道了吗?”
抬眼望向母亲紧张中掺杂着无奈的神色,安禾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当安禾刚一踏进书房时,安政臣威严十足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怎么?特种大队都不能够让你改掉那冲动欠考虑的臭脾气?”
果然……
该来的怎么也跑不掉。
安禾在心底极浅地叹息。
☆、Chapter 19。
“先头你提过的那个受枪伤的人”安政臣负手而立,语气较之先前更加严肃,他慢慢转身,沉静的目光缓缓落到女儿表情淡淡的侧脸上:“你能够确认他的身份吗?”
“不能。”安禾语气平平。
安政臣微微吸气,面色明显更加难看了几分。
“你可以不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但是作为一名军人,你的这一自认为善良的举动很可能助长敌对分子的气焰,为我军的抓捕打击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安政臣冷然开口。
“在身为一名军人的同时,我还是一名医生。”安禾面色无波,静静地回望向自己的父亲:“爸,您也是医生,我相信在当时的状况下您也会跟我做出同样的举动来。”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没错”安政臣微微攒着眉道:“但你起码应该在心里有个底,纵然救他,也应该对他的身份有所了解,这样……”
“这样一旦他是所谓的‘坏人”我们就可以更轻松地实行抓捕工作了是吗?”安禾压抑着隐隐的怒气淡声道:“可是当时的我的眼中能够看到的,只有他身上的伤口。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无法袖手旁观。况且……如果他有意隐瞒身份,我再穷追不舍,那就无异于逼他送我上路。”
同样是身为优秀的医生,年轻时候的安政臣又何尝没有怀揣过类似的想法。只是,人们经历的事情越多,心中的那股子冲动与骄傲就会越来越稀薄。当他们的身心真正的成熟起来,多数人会选择纵观大局、权衡利弊。如此一来,很多曾经幻想过的事情都成为了看似美好却无法实现的梦想。
然而安政臣又何尝不清楚,无论是眼前的女儿安禾,还是自己已经牺牲的儿子安宇,这对曾经让他倍感自豪的姐弟俩偏偏就是能够将心中那纯粹的美好一直保留延续下去的人。
他曾经以为这或许是天意,自己的子女继承了他想要坚持却最终没能够得以延续的行事作风。直到安宇离开了他们,丧失爱子的痛让安政臣将安宇的死和这种行为模式直接画上了等号。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够抱着一种赞赏支持的眼光去鼓励自己仅存的女儿也走上这条路。
“我希望你能够从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安政臣抬头看了安禾一眼,接下的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同理,这次休假结束后,不要回特种大队了。要么回军区总院,要么,把你调回北京。”
“我拒绝。”安禾干脆利落地开口,视线勇敢地对上安政臣瞬间变得凝重的眸子:“爸,我是借调到特种大队,又不是会一直待在那里,借调期限一到,我自然就会回总院,你何必大费周章让我提前离队?”
“你当特种大队是什么地方?!”安政臣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道:“24小时全天待命的快速反应部队,一旦遇到重大任务和紧急情况,你能因为你是借调去的就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