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治幼而聪慧,端庄安详,宽厚仁慈,和睦兄弟,为人极为孝顺,颇得圣上欢心,然性格懦弱,却是有些不堪大任,怕是守不住这家园,故而朝堂中人也是暗中观望。
朝堂之中对太子多有不满,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眼看着诸多弟兄越发年长,手中权柄也是日益增重,许多问题不得不提上议程来。
且说此时却是诸多皇子展露手段拉拢人心的最佳时机,这李治也不是无脑之人,见到徐真被圣上召见,且带刀入大内,此等殊荣,何人能及,当即表露善意,直将徐真送到了安上门,这才依依惜别。
徐真也好生不受宠,连连谢过大(dai)王之恩好,这才跟了晋王府的管事,一路来到务本坊,入了坊间,沿着十字街走了一段,就来到一处大府邸,正门牌匾已经拆卸下来,显是徐真赏赐未曾下来,也不好安个稳妥名号。
这务本坊地处核心,人流密集,于寸土寸金的长安而言,能在此安落一栋宅子,已算得极好之时,不远处就是士子文人汇聚之崇仁坊,崇仁坊相邻着平康坊,却是一处烟花杨柳的好去处。
这才到了门口,却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那些个大小官员或是收了风声,知晓徐真受了召见,他日必定前途无量,纷纷遣送奴婢前来送贺礼种种,好在张久年也是个称职家臣,一应接待,无有不周之处,诸家也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徐真入了府,张久年才告之具体,除开十四红甲家臣,还有胤宗几个骨干,其余人马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只等上头如何差遣不说。
见得张久年面色激动,眼中隐有泪光,徐真不由好奇,后者据实以告,原来这宅子就是张久年本家主子张蕴古曾经的府邸,也难怪会触景伤情,想是故地重游,跟了徐真之后,终究是回到了早前的生活,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这李治也是做得一番好事,赠了一大批管采买伙食浣洗的婢子,又有走使的奴仆,在张久年这样的大管家有条有理的驱使之下,上上下下四处忙碌,热闹得紧。
徐真心思却不甚明朗,眉头未得展开,与张久年嘱托了,大小事宜尽皆交付给这位首席家臣,这才入了后院,又见过周沧胤宗等一干弟兄,好生安抚了一番,而后才去拜了摩崖老人,待得走了一轮,已然日头偏西。
回到自家私房,却见得凯萨依窗而望,虽寒风渐起,却仍旧不失繁华,望着偌大皇城,却恍惚如梦。
当日她来长安图谋不轨之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未曾真正见识过长安的繁盛,今日却是得偿所愿,仿若无根之人落了实地,心里自是踏实。
见得徐真回来,凯萨连忙发了令,婢子纷纷呈上温酒热菜,徐真早已饥肠辘辘,大咧咧坐了下来,却见凯萨仍旧伺立于侧,不敢入席,当即好奇:“怎地不相陪?难道我就是这等凡夫俗子,还要跟你讲究男女尊卑?你还不知晓我的脾性?”
凯萨本自觉身份低贱,虽与徐真有了肌肤之亲,然毕竟是徐真的女婢,无名无分,又岂敢同案而食共枕而卧?
若徐真乃大唐土著,说不得也要遵循这世间规矩,然他却不是此间凡物,又何惧小节?
见得凯萨入座,徐真也是绽放了笑容,又与凯萨讲解食案上的佳肴门道,说些长安的见闻趣事,颇有夫妻之乐。
徐真心有所属,凯萨再无羞涩,二人坦诚相见,也是极为融洽,酒足饭饱自然有些旖旎心思,早早吹了灯,翻滚了红床去也。
到得五更三点,徐真却是倏然醒来,盖因太极宫承天门之上的咚咚鼓开始报晓,醒来之后竟怅然若失,只感觉自己还是一年前那个于市井挣扎的小武侯,这一年来所经历之事,不过是黄粱一梦,想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团温香柔软,见得凯萨含情脉脉相视而笑,这才晓得并非做梦,好生自嘲了一番。
第一声报晓鼓声敲响之后,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鼓声自内而外一波波传开来,皇宫各大门、皇城四方大门、里坊的坊门纷纷开启,城内一百几十所寺庙也撞响了晨钟,激昂鼓声与悠扬钟声交织于一处,唤醒整座长安大城,开启繁华与喧嚣的一天。
徐真与凯萨在床上顽耍了一阵,尽享欢愉,待得暖阳照入轩窗,这才懒洋洋起身,颠沛漂泊了一年,沙场生死拼斗,如今回想,真真是惊心动魄,又得如此安乐,心中不禁感慨。
洗漱进膳之后,百无聊赖,就带着凯萨和胤宗等一干弟兄,到长安城四处见识顽耍,诸人在草原住惯了,哪里见识过如此多姿多彩的繁华人间,顿时入了乱花迷了人眼,心头却是不提有多欢畅。
到得下午,又来了一大波贺喜和攀附的官人管事之流,自然交给了张久年来处置,徐真则趁着天色未晚,到右武侯军部去见了薛大义等一干弟兄,众人得到妥善安置,且军中多有优待,大有一人得道鸡犬飞升的意味,对徐真越是敬服。
如此过了一天,翌日徐真备了礼数,先到李靖府中拜了老军神,后者不免根据目下形势,对徐真面授机宜,又到后院见得李德奖和李德骞弟兄,相叙甚欢,又被强留下来喝了酒,这才离开。
第三日再去契苾何力家中作客,此番却是带了摩崖、胤宗和高贺术等一众异族弟兄,感激契苾何力收留安置族人之恩,这几天多有官员送礼,除了应礼回馈,多余的却正好用来做了人情。
李淳风又带了刘神威、与那阎立德前后脚来拜访徐真,总之是皆大欢喜,徐真虽觉得繁琐,却很享受这等兄弟情谊,到得晚间,便与凯萨修炼隐秘的双人瑜伽术,后者又辅助着修炼七圣刀秘法,早晚更是到萨勒柔然弟兄处唱经礼拜,未曾失了祆教的传统。
一切也算是充实而朝气,然而从几日官员前来搭配,也看得出庙堂的风向所指,想来也是暗流涌动,这等日子也不得长久,自然与张久年开始未雨绸缪,又得李靖耳提面命,知晓了朝堂些许秘闻和阵营分布等等不提。
然而到了第四日,府上终于是迎来了第一波不速之客,不是那侯破虏,也不是高甄生的爪牙,更非段瓒,却是那不动声色的张慎之。
此子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儿,发迹于勾栏瓦舍,以男伎之身进了张亮熟妻张李氏的帐,抓奸当场不曾被打死,却认了个国公爷当义父,在长安纨绔之中也算得是名声济济,只可惜到了这军中,没把子力气,又没二两胆色,只顾作了那缩头的龟,遭人不齿。
到了徐真府上,这张慎之也不敢拿捏腔调架子,只说是受了养父母的托,来请徐真去点拨张家的老奶奶。
原来这张亮出身农家,性子多变,也是个信鬼神的人,府中多畜养术士丹道之属,家中老母日夜唱经念咒,对祆教更是入迷,自诩拜了胡天,却未得正统神使点化,也不知听谁嚼了舌根,知晓徐真乃正道祆教叶尔博,故而求了自家儿子,使得这张慎之来请。
这张慎之所持凭乃张亮的帖子,徐真也不敢托大,与张久年好生打了商量,这事儿也只有委屈了下来。
张府的下人也是醒目,早早到徐真府上来请,只是怕有心之人拿捏了把柄,故而夜里托了武侯局子的关系,与摩崖一同请到了张亮府上来。
这张亮于贞观十四年当的工部尚书,过得一年到洛州(河南洛阳)当了都督,如今改了太子詹事(注),才阖家回了京,也算得是李承乾的心腹势力。
也正是因为这层干系,徐真才有所顾虑,然而君子立于朝堂,但有所谋,事有不为却又不得不为,若婉拒了鄅国公,必立于太子阵营之对立面,然李明达回归之事估摸着早已传遍,无一不将徐真视为无主却又有大功之人,正适合拉拢,若拉拢不得,势必打压下去,此时他尚无根基,又何敢托大。
到得这国公府上,张亮却仍旧在繁忙公务,不得脱身,本该驱使儿子来迎接,然诸多亲子养子不见人影,却使了个老婆子来,将徐真引入了内堂。
这内堂檀香飘渺,也是一方供奉神灵的祠堂,这老婆子又说道几个借口,将摩崖给拦了下来招待,说甚老奶奶怕风,见不得人云云,无奈之下,徐真只有随着那老婆子进了祠堂,到了内室门口,老婆子却让徐真自个儿进去。
徐真云里雾里也分不清晰,待进得那内室,却不见老奶奶,正疑惑着,那偏房卧室却走出来一个妖娆熟妇,见得徐真就粘了上来,口中兀自说些浪言秽语,摇摆了丰腴身子来勾搭徐真!
“糟糕!中计了!”
徐真脑子飞速一转,当即回过心思来,这必是张亮之计矣!若猜得不错,这风*骚熟娘,定是传说中的张李氏也!
(注:太子詹事,官职名,职比台尚书令、领军将军,主要工作是辅导太子。)
第七十八章急中生智幻术震慑
且说徐真应了鄅国公张亮之邀,到了国公府来替府上老奶奶点化,不想进入神堂内室,却遭遇李氏的下作勾搭,始知中了张亮的计策,心头一阵慌乱之后,也是冷静了下来,飞速思量着对策。
此事必不可声张,越发闹得大,对方就越肆无忌惮,奈何树欲静而风不停,有些事却是不得不为。
好在为了点化老奶奶,徐真与摩崖身上都带了幻术之秘器,也不与那李氏苟且,沉声喝止道:“夫人堂堂主母,何故自污至此!”
那李氏显然受了嘱托,早料得徐真会严词以拒,却没脸没皮地浪笑起来:“郎君虽自诩正人君子,敢说见得我这娇媚身子,就不动些许凡心?你也莫要再造作伪装,春宵苦短,跟姐儿乐个耍子才是要紧事咧。”
徐真也没想到这李氏如此不知羞臊,心头一阵阵反感,也不留那半分情面,严厉了脸色骂道:“徐某不敢自诩正义,就是多作那花丛风流,又何必纠缠了你这残花败柳,夫人若懂事,紧着收了姿态,否则徐某自当告到国公老爷那里去,想是夫人也不得善了!”
李氏见得徐真搬了自家老爷出来,心头兀自好笑,这等计策正是老爷谋划所得,这小子果真是水嫩过了头,这等蹊跷都看不出来,又何必在庙堂搅和,都说此人最近炙手可热,却是不入李氏的眼。
“奴家固有自知,声名虽是不太好看,身子也算不得单纯干净,却会得许多玩耍手艺,郎君若不识势,待奴家好生叫喊一番,奴家毕竟是我家老爷的堂正妻子,若传将出去,郎君说不得也要掉了这污水里来!”
李氏见徐真俊美,却如何都不上手,也是扫了兴致,却将那威胁的言语倒了出来,徐真果是服了软,冷哼了问道:“你待如何?”
徐真这厢没了主意,李氏却得意起来,贴着徐真身子,挑起徐真的尖削下巴来,嘴儿凑近了说道:“郎君也不是那没情趣之人,早知如此,也就从了姐儿,却是爽利,现今姐儿火头也冷了下来,却不想那事儿了,只是忠告一句,他日在朝堂之上,该说甚么,自己先掂量个分寸,切莫胡乱牵扯,否则郎君可要扬名长安矣!”
这老姐儿正调*戏着徐真,门外却是一阵急促脚步,却是那张亮带了那老妈子,一头撞了进来,见得徐真两个肌肤相亲,故作勃然道:“兀那没羞没耻的浪荡*妇,却到神堂来勾搭贵客,且看本公家教手段!”
张亮怒骂着作势要打,那老妈子却是叫叫嚷嚷相阻拦,趁势给李氏批了衣服,徐真也懒得看他三人逢场作戏,见张亮舍了尊贵身份撕破了脸面,他也不再正眼觑他,嗤之以鼻道:“堂堂国公爷,又何必逼迫甚急?徐真本就是个小人,朝堂大风浪自与我无关,本觉着国公爷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如此却是欲盖弥彰,想是与侯君集家勾搭成奸了。”
见得徐真戳破了计策,张亮也不再掩饰,大咧咧地警告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徐真小朋友正处关节所在,何不遂了我等做番大事,也不教那明珠暗投了尘沙。”
话已至此,也就只剩最后一层薄膜未得揭开罢了,二人心知肚明,这张亮是铁了心要与侯君集一干人等,乱政以谋,拥那太子李承乾做忤逆之事也。
徐真早知史料,但见得张亮的肮脏低劣陷害计谋,也是不由心寒,冷笑了一声道:“国公只知良禽择木而栖,却不知凤非梧桐而不落,所谓道不同者不相与谋,某虽不才,却也不想自甘堕落,当了乱臣贼子,听闻国公与老奶奶都是善信之人,今日之事暂且不论,我徐真乃祆教使徒却做不得假,也需让汝等见识了某的手段,该当如何定夺,再谈不迟。”
那张亮母子与李氏皆崇信神鬼术士之流,本听闻了军中传说,才以此为由头将徐真引了来,心中实不信徐真拥有信徒异能,此刻听得徐真要展露手段,既是好奇又是担忧。
好奇的是徐真到底会施展何等神灵之术,却又担忧徐真果然有异能本领的话,他们可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了!
徐真也是针锋相对,可谓对症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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