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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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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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派徐真出去,他是很后悔的,他曾经想过派别个中庸一些的官员,随便调查一番,拿些无足轻重的话语来搪塞自己,他也自欺欺人一番,这件事就算这般揭过了。

然而徐真却如之前的每一次那般,并未让他失望。

朝臣们都觉得他重用徐真,乃是兵行险招,一如他当年征战之时,最善用的剑走偏锋,然而在李世民看来,他用徐真,完全是因为他信任徐真。

因为从徐真出现在他的视线开始,这个年少的儿郎身上,就让他感受到一股极为怪异的神秘感,仿佛这个尚且稚嫩的身躯之中,住着一个睿智而强大的灵魂。

而且徐真似乎从未让人失望过,甚至还在征伐高句丽之时两度救驾,再加上对李明达有救命之恩,所有的一切,李世民都看在眼里。

虽然徐真在短短时间之内晋升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高位,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赢得的。

这一次,徐真没有让李世民失望,而李世民却对自己失望了,他在害怕,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决断和狠辣,他开始怀念亲情,他想念李承乾,想念李泰,害怕睡着了会见到兄长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害怕梦到太液池边宁死不跪的汉王李元昌。

“来人!快来人!快来人!”

圣上的声音惊醒了整座禁宫,灯火纷纷点亮,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宫人如水草间的鱼群一般穿梭走动,这座庞大的机器,时刻准备着,只为一个人服务。

在很多寻常人家的女儿心目当中,父亲大人似乎永远都是英雄,而在大唐第一家庭,李明达的心中,李世民只不过是个寻常的父亲,她不希望父亲是英雄,她只希望能享受到寻常人家的父爱。

在她的印象之中,耶耶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哪怕天崩地裂,耶耶都能够一手抹平,可现在,夜已深,她却被叫到了耶耶的寝宫来。

内禁的宫门悄悄开启,一身便服的徐真匆匆而来,他并不知道,这是大唐历史上少数几次深夜开启宫禁。

各部官员留在宫中的耳目纷纷将这条情报通过极为隐秘的渠道,输送了出去,长安城大半显贵府邸亮起了灯火。

东宫也掌了灯,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当徐真被满脸忧色的宦官引入皇帝陛下的寝宫之时,他发现李明达也在。

李世民已经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才的慌乱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而已。

“徐卿,过来坐。”

李世民笑了笑,指了指李明达旁边的坐塌,徐真不敢造次,甩袖行礼,示意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品,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李明达临近的坐塌上。

“兕儿,给咱们煮茶吃。”

李世民对女儿的笑容之中,永远充满着如水的柔情,那眼眸中的父亲,如润物无声的细雨,如容纳万川的大海,如承载漫天星辰的晴朗夜空。

然而这种笑容,却让李明达生出一种不安来,就仿佛过了今夜,她就再也看不到这种笑容了一般。

她已经十七了,由那个小丫头,长成了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在李世民的眼中,她仍旧是那个小丫头。

他喜欢看她煮茶,就好像她的动作,能够让时间变慢,能够让他活得更久一些。

三人各自沉默,李世民不开口,徐真自不敢聒噪,李明达也很恬静,似乎都在享受着极为难得的宁静与平和。

“徐卿,你喜欢我家兕儿。”

这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既是问题,也是答案,但徐真还是微微一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不能算问题的问题给惊了一下。

“是。”

“很好。”

灯光的照耀之下,李明达美艳的脸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纱,使得她越发的美丽,她的脸因为李世民和徐真简短到不能简短的对话而红润起来。

“虽然你们以兄妹相称,但你我都知晓是怎么回事。”

“是。”

“很好。”

这应该是李世民对徐真最为推心置腹的一次交谈,简短却又直接,有力。

“若我不在了,你要赌上一切,保护兕儿,我相信你一定会的。”

“是。”

“很好。”

交流到此结束,徐真说了三个是字,李世民说了三个很好,然后再无其他沟通,只剩下茶锅咕噜噜的冒腾着。

宫里的茶不同于外面那些黏糊糊的茗粥,这是宫人按照蜀地人的习惯,搬过来的新式煮茶,茶水清澈翠绿,清香怡人,余香残留唇齿之间,回味久久。

“兕儿,你先回去歇息,耶耶要跟徐卿单独聊聊。”

李明达听了圣上的话,却迟疑着不肯走,偷偷看了看徐真,又看看自家圣人,总觉得这事太过诡异。

李世民却是呵呵一笑,打趣道:“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心疼你徐家哥哥了?”

李明达见平素自己对徐真的昵称从圣人口中说出来,脸色顿时滚烫起来,跺了跺脚,娇嗔着回了淑仪殿。

李世民的视线跟着李明达的背影,延伸到很远很远,就好像隔着重重高墙,都能够“看”到女儿的体态神色一般。

待宫人和宦官都退出去之后,他和徐真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得许久,李世民才从怀中掏出那枚金镶玉璧来,轻轻放在了徐真的案几之上,而后直视着徐真的双眸,声音低沉而坚决地说道。

“徐真,我要你率领百骑,奔赴均州郧乡。。。”李世民顿了顿,徐真心头一紧,而后听到后半句。

“。。。将濮王给朕接回来!”

徐真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圣上用了奔赴,说明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圣上用濮王,而不是李泰的小名青雀儿,说明他要接回来的是一个藩王,而不是儿子,他用正式的自称,朕,说明这不是私事,而是公事!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徐真看到了李世民背后的一个巨大的漩涡,若有差池,这个漩涡必将把绝大部分的朝臣都给卷进去!

徐真开始后悔,就像李世民也后悔一样,他后悔自己彻查房玄龄之死,后悔将这枚金镶玉璧带回来!

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就算他不将证据带回来,或许这个决定也是一样的!

李治在走李承乾的老路,那就是太心急了!

李世民确实老了,但他仍旧是一国之主,李治确实长大了,也开始处理朝政了,但他仍旧只是太子。

皇帝再老,他也是皇帝,他给你的,就是你的,他不给你,你就不能抢!

虽然明知自己没有多久活头了,但李世民还在向整座天下,表明他的地位权威和姿态,这是他的帝国,他还没死,就有人盼着他快死,他还没死,就有人想要他快死,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徐真呆滞迟疑了一下,也就那么一下,让李世民皱起了眉头,微微前倾身子,就好像目光能够伸入到徐真的灵魂之中一般。

“徐卿,朕,能信得过你么?”

徐真猛然抬头,将那金镶玉璧紧紧攥在手中,抱拳低头,沉声应道:“臣徐真,敢不赴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最得圣上恩宠的一彪人马,百骑出动。

这一路跋山涉水,路途迢迢,徐真也无法带领自己的红甲十四卫,百骑虽然对他唯命是从,然徐真心里很清楚,这一去,必定凶险之极!

这样的凶险不仅仅是他们一路的凶险,也包括了朝堂之中的凶险,这种凶险,甚至有可能让李世民无法再掌控局面!

这次变故实在太出人意料,连徐真也被惊呆了,按理说,若用他以往的观点,将李泰迎接回长安,必定要改变历史,他是必须要竭力反对并暗中破坏的。

但如今的他却想通了,他也是大唐的一部分,历史之中也该有他的一席之地,至于以后如何收场,若天意不眷顾,他只能动用自己最后的终极计划了。

为了这个计划,他从当武侯之时就开始筹备,到了凉州之后,他越发看到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遇到了李德骞、阎立德、李淳风、姜行本之后,他就更加肯定,这个终极计划,是非常可行的!

所以他变得更加的坦然,让自己彻底融入到了这个新角色之中,他享受当一名唐人,他享受此间的恩怨情仇,享受此间的策马厮杀,享受此间的人情冷暖,也享受此间的风云变幻。

当他将自己随身的装备全部带上,率领着百骑冲出长安之时,第一道阳光堪堪穿破云层,千丝万缕金线般的阳光喷薄而出,如同网一般,竭力要抓住所有路过的风与云。

与此同时,一则不能明说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大唐的黑暗角落,那些潜伏在黑暗之中,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见到阳光的死士和隐士,纷纷开始出动,而他们的目标,跟徐真一样,都是均州郧乡县!

阳光洒在脸上,徐真微微眯起眼睛,嗅闻着甜丝丝的风和空气,似乎有种淡淡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第二百一十一章驿道雨幕惊天血战

贞观二十二年八月,长安城之人正准备欢度中秋,而长安城外往南的驿道之上,一彪黑色人马却如旋风一般驰骋着。

徙倚仙居绕翠楼,分明宫漏静兼秋;长安夜夜家家月,几处笙歌几处愁。

徐真身后的百骑静默如黑岩,连挥动马鞭的声音都未发出,他们穿着玄色黑铁铠,这种铁铠有别于唐军所装备的唐十三铠,与圣上亲创的玄甲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而铠甲却更加的修身紧致,如同生长在战士身上一般,贴身而毫无累赘,头上戴着的乃鬼面铁盔,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和半个下巴。

他们的座下乃来自于焉耆的战马,高大健壮、长颈高扬、对缰绳反映极为灵敏,根本就不需要挥动马鞭,以骑士们精湛的骑术,哪怕松开缰绳,单凭腿脚就能直接驾驭这些烈马。

寻常唐军一般只带一个胡禄(箭壶),能装三十支箭矢,而这支人马却每人带一个胡禄,马背上还存了两个,巨大的葛布马包露出连弩的弩角来。

除此之外,马背上还绑着用长条布包裹着的马槊,骑士的鹿皮靴还绑着短刀,腰间挎着两柄唐刀,长短各一,长的是杀敌所用的横刀,短的是防身的障刀,后背一个圆盾,黑色的角旗迎风猎猎!

大唐的驿路四通八达,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情报传送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宽阔的驿道也无法让一百骑兵保持良好的阵型,只能三马并驱,排成长蛇。

徐真一身红甲,面罩黑铁鬼面,颇为惹眼,并非他刻意高张,而是他率领百骑出城的消息,绝对瞒不了别人,是故根本就不需要掩盖。

他的鬼面是一张吊着嘴角的狰狞笑脸,而身后百骑的鬼面却是哭丧脸。

他的眸子时刻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和警觉,出了京畿之后,他们的手掌更是没有离开过刀柄。

“啪嗒!”

雨点没有任何征兆打在了黑铁铠上,而后啪啪啪打得面甲响动不停,就好像脑子里有个小人在不停地敲着破锣。

徐真微微眯起眼睛,前方迷蒙的雨幕之中,一个黑点慢慢靠近,那黑影变成了背插红色驿旗的快马驿卒,看旗子该是八百里加急。

一路上他们已经遇到许多这样的驿卒,骑士们却并未放松警惕,一如之前那般,紧紧握住了刀柄。

驿卒显然有些吃惊,连忙勒住了快马,徐真轻轻抬手,骑队的速度缓了下来,驿卒回过神来,一夹马腹,从徐真的旁边掠过,显然知道这支骑队不可能给自己让路,只能绕着走。

徐真扫了一眼,这驿卒除了背后装载公文的防雨马包,和腰间一柄刀之外,别无他物,跟路上遭遇的驿卒没什么两样。

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徐真后颈的寒毛却竖了起来!

猛然回头,徐真见得那驿卒如惊起的鹰隼一般,用力一蹬,从马鞍上高高跃起,那匹八百里神驹竟然被驿卒的反推之力踢飞出驿道,滚倒在地上,马腿咔嚓一声,白骨穿破厚实的肌肉,露出森森之色!

“控!”

徐真低吼一声,百骑纷纷按住刀头,徐真抽出长刀,回身挥舞出一到半月寒芒,那驿卒的短刀倏然而至,铛!

交锋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徐真手臂发麻,虎口震得生疼,驿卒手中短刀却并未应声而断,要知道,这已经是徐真的全力一击!

自从修炼了李靖的增演易经洗髓内功之后,徐真懂得运用内息来增加外力,蛮力不可小觑,加上殷开山的宝刀又锋锐无边,寻常刀剑如此对砍,早已断成两截!

然而这驿卒手中毫不起眼的短刀,竟坚韧如斯!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驿卒圣上并无片甲,面对如此雄壮的骑队,居然敢孤身来行刺徐真,与手中的短刀相较,此驿卒才是真正的短刀!

与徐真短暂交锋之后,驿卒却借助徐真长刀的反弹之力,撞入骑队之中!

一名骑士倏然抽刀,然而他眼眸之中的杀机刚刚燃起,又瞬间熄灭,因为一柄短刀从他面甲和胸甲的缝隙之中刺入,切断了他的咽喉!

驿卒的刀快而准又狠,对骑队的铠甲显然早已做过一番研究,徐真不得不怀疑,或许前番接二连三遭遇到的驿卒,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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