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之下,
右胸先是一麻,然后一痛,再然后……
才发现!
一枚即圆!且薄!又锋利的物事。
噗!
钻进了他的肩窝!
复切断他的锁骨!
再在右肺第一叶上钻了的大洞!
又将第二叶划烂了大半!
然后穿透第三片肺叶!
苏明海用元力裹住了这枚暗器——
还是一枚铜钱镖!
这一番受伤,竟然和石柱关遇刺的遭遇一模一样!
艾刺!是艾刺!
刘鸣桐战阵多年,经历丰富,如何会不防着一脚。
艾刺隐匿功夫出众,出手一击,刚猛绝伦。竟然一直在横在梁上,僵直不动,和一抹挂枋全没什么两样。苏明海藏匿的地方深入地下,上面为防止刘鸣桐神识察觉,又盖了尺许厚的一层泥土花草,只以耳力观察四周,静等刘鸣桐的疏忽。又哪里会知道,在这儿竟然无声无息地藏了一个八级杀手。
他是刺客出身,讲究的就是一击毙命,一击之后,再无余力。刚才刘鸣桐出林之时,就已一身元力耗去大半,艾刺那时出手,距离过远,若是挺身纠缠,他一个刺客,在那等完全近乎于下风的境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耐下了性子,静等这两夫妻将苏明海诱上敞榭。
而且身为极高明的刺客,时机不到,绝不出手,乃是必须恪守的准则。
老实说,管璧禾虽将苏明海逼上了敞榭,心中也拿不准艾刺会不会出手相帮。
如今艾刺趁着苏明海跃身空中,而且刚刚发力。果然一击即中,先将一枚铜钱镖打入苏明海肩窝,再将他牢牢抱住,牵制住了这个天才少年的手脚。
“杀!”
艾刺以两腋将苏明海双臂夹住,十指成抓,捏住了他的背后皮甲的拌扣。两腿如老树盘根,从苏明海腰胯而过,复反盘过来,从腿后插入,死死的锁住了苏明海的膝弯。
他这一枚铜钱镖,虽然疾劲无匹,但最多也不过打去苏明海小半元力。如今刘鸣桐身受重伤,若不能趁此时置他于死地,等苏明海腾出手来,自己三人,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虽然他和管璧禾可以逃之夭夭,但若是刘鸣桐身死,除非从此隐姓埋名,到时候照样要给这小贼找上门来。
九十三、最后的一舞
管璧禾旋身,仰起修长而纤细的颈项,如一只落群的孤雁,在洁白的冰天雪地中,舞起了这一生最后的挽歌。
艾刺猛一探首,一口又咬住了苏明海的左肩大筋。
双目中又是疯狂,又是迷茫……
和管璧禾目眦血出,却犹清凉如水双目一触!
她的人,正在苏明海身后,在这瞬间,就已可在苏明海背后刺上十剑八剑。
管璧禾看着艾刺的双眼,又是怜惜、又是决绝。
她,挺剑!却没有出剑!
如掠水的飞燕般,斜斜舞出了一个弧形,反而到了艾刺的身后!
地面上飘起了一朵映着初阳的白云,带着灿烂而凄丽的彩光,猛然一撞!撞在了艾刺的后背之上!
管璧禾估摸着即便连刺十剑,也不能将苏明海置之死地。因此弃了大好的出剑机会不用,反而绕了一个大圈,要将艾刺和苏明海两人,一齐撞下山崖!
艾刺看着管璧禾旋身而出,脸上突然显出一抹凄凉。
但他的牙,却咬得更凶!
他的手,还抓得更狠!
而他的腿,盘得更紧!
他的眼中,却托的流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来。
十四年前,艾刺在温迪得联邦一个小镇,刺杀六级大豪所罗门。西蒙。但此人每次出入有七八个高手随行,艾刺扮了十二天的乞丐,却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但在这一个暮霭沉昏的傍晚,他却看到了清爽得如晨雾一般的管璧禾。她飘舞着——从飘舞着的暮霭中缓缓走来——一样的娇弱可怜,一样的清丽无方,一样的出手如电,一样的漫天花雨。刹那之间,一百一十四枚暗器出手,西蒙和他六个随从身上每人都被钉的灿开了无数的血花。映着这柔美女子的白衣广袖,从此迷茫了艾刺的双眼。
但是他只是个五级的小刺客,管璧禾是七级的杀手侠盗。面对着这高贵而艳丽的女子,却只能远远观望,连上前搭话都是不敢,生怕亵渎了这一身的洁白胜雪。
两年后,他远远的偷看着,管璧禾嫁给了刘鸣桐。
再一年后,他到了六级,管璧禾还是七级。艾刺就投入了刘鸣桐麾下,为的就是能够远远地看这白衣女子一眼。
又过了两年,他到了六级巅峰,刘鸣桐成了九级高手,管璧禾却还在七级徘徊——她嫁了人,武功好像都不在意了……
再一年,刘鸣桐突破魔师,艾刺也跨入七级,管璧禾也终于到了八级。
又过了两年,艾刺到了八级,管璧禾还是八级。
到如今又过了六年,艾刺的八级不知进步了多少,已经只差了魔师的临门一脚;管璧禾的八级却还在原地徘徊。
可是!
等他自以为能配得上这女神一般的女子时,她却已和别人生下了孩子……
艾刺死死抱住苏明海,受此一撞,如炮弹般飞出了敞榭……
苏明海见管璧禾刚转出一个弧形,就已知道了她心中打算,但他如今被艾刺不要命地抱住,全然无计。眼看着飞出了栏杆,勉强将手中长剑一转,搭在了美人靠上,停滞了身形。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飞回敞榭之内。
就在这时,左胸又是猛然一凉!
接着又是一痛!
然后复是一热!
这一阵火热,连他的皮肉都烧灼得枯焦,内腑的血脉都几乎沸腾!
管璧禾猛然扔出了手中的金色短剑!
先刺穿艾刺肩背,复刺入苏明海的胸膛!
这竟是一把魔法短剑!上面携带的火焰伤害,烧得苏明海神经都几欲绷断!手中长剑的那一搭,再也用不下力气去,在美人靠纤长的栏杆上发出无力的呻吟。
艾刺被这火焰短剑透心而过,也不由得闷哼出声。
但他的嘴依然狠咬着苏明海的左肩大筋,他的双手还是死扣着苏明海的背甲拌扣,他的双腿却松了开来,在美人靠上狠命一点,猛然和苏明海一齐跳下了深崖!
这一座敞榭,三面凌空,差不多突出悬崖七尺二寸。艾刺就算要害受伤,腿上无力,这一跳也带了两人跳出四尺有余。苏明海再怎么武功高强,也已经无能为力!
蓦的!
“瞿——”
一阵鬼哭狼嚎般刺耳的声音响起!
苏明海手指一弹,将剩下的一枚夺魂镖猛然打出,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击中管璧禾胸口!
夺魂镖又称斤镖,足足有一斤多重!管璧禾刚才跃空一撞,犹未落地,受此一击。胸前洁白的绸衣上,“喀喇!”爆开了一团凄艳。宛如狂风中的一只蝴蝶,向前迎了一迎。两只长袖,一只垂垂拖地,一只斜斜飞舞。如同被折断了翅膀一般,旋转着、飘飞着、翻滚着,兀自不肯罢休地作着最后凄艳而灿烂的一舞——摔到了敞榭外的花丛中。
娇弱的身躯瑟瑟颤抖,口中汩汩地吐出殷红的鲜血。才吐了几口,血液呛入喉管,又无力地咳嗽起来。咳了几咳,猛地大力一呛,竟然吐出一块内脏血块来。
她的脸,徒的灰了下去,眼中光彩也渐渐散去……
只有这蝴蝶的两只洁白而零落的翅膀,还在渐渐呜咽的春风中颤抖……
“阿禾——阿禾啊!”
刘鸣桐翻滚着,蠕动着,拼命爬到管璧禾身边,抖抖索索地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管璧禾嘴中。
“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啊!不要睡!千万不要睡!”
“咳…咳咳……”
管璧禾却剧烈地咳嗽着,嘴中又涌出鲜血,猛地将这颗药丸吐了出来,脸上的肤色更加灰败。
刘鸣桐从管璧禾身上,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要——你不要啊!孩子!孩子才两岁,你不要扔下他啊!”
又将药丸塞入,猛一低头,噙*住了管璧禾苍白的樱唇。
管璧禾的眼中猛然一亮,受了刘鸣桐渡气,终于用力将药丸咽了下去。
岭下猛然响起了衣袂掠风之声,却是加文。科兹莫听到山上刘鸣桐长啸,终于赶到。
“加文!好!好!快护住阿禾的心脉,不要让她死了!”
刘鸣桐此时元力已尽数被苏明海击散,连一副胸骨都给打碎的七零八落,根本做不到以元力护住管璧禾性命。所幸加文。科兹莫乃是多年的八级敏战士,护着心脉这样的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却说苏明海和艾刺被击出崖外,这一座山崖,笔直峭立,高达三十余丈。这般摔下去,再怎么样的武功,也要变成肉泥。
但苏明海此时双腿得了解脱,低吼一声,已然用出了虎击,两膝连环顶上,立时将艾刺内腑震的稀烂!
艾刺豁出死命,倚仗着最后一丝元力魔劲,依然咬住抱住苏明海不放。整个身子和两条腿却已全然粉碎,软摊摊的挂了下来。
苏明海见他兀自不肯放手,右手收了长剑,突地翻掌捏住了艾刺后脑。一狠劲,将他整个人拉了下来,艾刺此刻身躯如泥,双手再拉不住苏明海背甲,立时被拉低一截。但他一口牙齿还在用劲,经此一拉,竟然将苏明海左肩,连皮带肉撕下了一大块!
苏明海双手得空,“噗”的左掌压下,击碎了艾刺头颅,身形一滞复又落下,如大鸟般斜斜向崖壁掠去。右手突然又多了那把狰狞的长剑,往崖壁上一搭,顿时火星四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下坠之势终于有些减缓。
但崖壁不是墙壁,总有凹凸不平,剑身有时搭的上,有时搭不上,其间也有灌木杂树,但苏明海下坠之势实在太急,虽然也有抓握,但每次都是一抓而断,几颗杂树,甚至被他抓的连根拔出,只能稍缓坠势。
到了离地八九丈高下,手中一口血炼长剑终于不堪重负,“呛啷”一响,折断了半截。苏明海觑准落势,双足往璧上狠命一踏,消去一些坠力,向崖底一落而下。
“轰!”
双足落地,血肉横飞!
苏明海这一落,却是瞄准了艾刺尸身,立时将这一具尸体踩得稀烂。
但他直直的从二十六七米高处坠下,冲势何等疾劲。两腿胫骨,立时断成了三四截,连大腿骨都断成两半。苏明海顺势和身一滚,身躯一震,又呕出一口血来。在地上滚出三丈,撞上一块巨石方才止住。但他这在巨石上一撞,又是肩背一痛,胸口咔咔作响,却又将二十四根肋骨,撞成了五十二段!
“咵——”
这一次,却是连内腑碎片都吐出了一块。
他受伤虽重,此刻却是满心欢喜——若不是这几次升级,将血量加到了98点,只怕此时,也是死得透了。
艾刺这人,专精的就是一击毙命,手中铜钱镖又是血炼,伤害更在许多魔师之上。苏明海被管璧禾暗器击中三次,其中一次还带了剧毒,其间虽有轻重缓急,也不过去了15点血量。但猝然之中受艾刺一击,竟然损了27点,血量从当时的83点落到了56点,还再次进入了碎骨状态,总血量都跌到了86点。
其后又受管璧禾魔法短剑一击,掉血八点。但苏明海一掌击碎艾刺头颅时,就喝下了腰带中的微型血瓶。等落到离地八九丈时,足足下落了五十多米,少说也耗去了四五秒钟,45点血量早已加满。落地又用了艾刺尸体作为缓冲,即便如此,一震之下,也将86点血量打到见底,两条腿都断作了八截。
九十四、追踪
苏明海暗暗庆幸:若没有这一瓶救命的血瓶,只怕当时落地之时,就已经是一块烂肉。便是揽苍山喽啰来收尸,都要用扫帚来扫了。
如今虽然周身骨骼碎裂不堪,但总算双手还基本无损,不碍自救,已是大幸!
苏明海勉强摸了颗药丸,塞进嘴去,等着药力化开。凝神定气,勉强产生了一缕元力,将内腑的出血勉强止住。艾刺这一个八级刺客,也不知练了多久,足足给他带来了130点经验,如今已经变成了23496/32886。但他本以为那一枚夺魂镖,已经杀死了管璧禾,经验却迟迟未曾到来。
想到这里,苏明海不由得摇了摇头,牵动了肋间的伤口,又痛得呲牙咧嘴起来——这年纪轻了,就有了许多不由自主的冲动了啊。
——当时若不是狠着心去杀管璧禾,直接动手自救。下坠之势,必然还会缓上一分,现在的伤势也不会这般重法。年轻了,就有了许多血性,做事就多了许多的毛躁。如今他又有许多前世的谨慎小心,又有现在的血气方刚,如此首鼠两端,可不是好事!
苏明海下定决心,今后要多求心性上的修为。又入了定静,这次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勉强将妨碍动作的几根肋骨弥补。
随即双手用力,向艾刺尸身爬去,摸索了一阵,搜出了那把金色短剑和六枚残余的铜钱镖。
如今时间过了许久,此地虽然地处偏僻。但不久之后,前苍堡的人手就要赶到,他已是再不能在此拖延了。
崖底中间一条潺潺的溪流,只得一二尺深浅,向着东南流去。两边都是灰白的岩石,被冲刷得光洁平滑。周围还堆积了许多山上滚下了乱石。
苏明海如今双腿俱都折断,皮肉充血得都肿了起来,根本不能行走。这等伤势,已不是一次两次静坐就能恢复,前苍堡人马只怕也马上就到。苏明海不敢耽搁,索性爬到溪流中,以双手作脚,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