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众、黑衣众俱是揽苍山精锐,最低的也有五级战士的水准。而且他们平时受的都是严酷的训练,打起仗来,更在寻常五六级战士之上。三星堡二十五人中,真正的精锐喽啰不过十三人,其余皆是堡中青壮,虽然大家也有三四级的水准,但平时哪里能攀得上这些亲戚?见这些人如此亲近,都有些惶恐不安。
蒂姆斯道:
“晁兄弟,你可不要和我客气,见外了,我可要生气啦!”
转头咳嗽一声,“呸”地啐了口痰在地上,手中突然显出一把解腕尖刀,一刀抹在了晁庆杰脖子上!
这一口痰还未落地,拉着三星堡二其余二十四人的猎鹰众和黑衣众高手,也是骤然变脸,二十四刀如同一刀,几乎同时在对方脖子上一抹。顿时,这偏院之中,绽开了二十五朵艳丽的血花!
三星堡的这些人纷纷软倒在地,他们都被割断了颈侧动脉和气管,倒在地上,喉中鲜血一跳一跳地涌出,压力过大,又呛到气管里去,咳嗽着,从嘴中汩汩地喷出血来。
晁庆杰到底有五级水准,到了这时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地上眼神茫然,用力伸出手指,向蒂姆斯指了一指,喉中嘶嘶有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挣了几挣,终于无力地放下手臂,瞳孔渐渐放大,悲哀地死去。
这二十五条活生生的人命转眼完结,院中站着的黑衣众和猎鹰众,都有些呆愣。他们虽然和这些人没多少感情,也是自己下的手杀人。但这样活蹦乱跳的二十五个大活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心中一时还真有些失落之感。
这些人想着返乡务农,刘鸣桐何等经验,立刻看穿了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知道这些人不但胆气已丧,而且反而有了认同苏明海这等杀戮的想法。若是放了这群人出去,在揽苍山地界到处传言,自己手下的兵马,可真要不战而败了。
因此,他喝茶时将杯盖平平一抹,就是告诉蒂姆斯做出安排杀人,而且必须是抹喉而死,事后就可以说他们自杀,决意要去地下陪着死去的亲人战友。到揽苍山逃命,就变成了英勇报信。到时向手下这么一公布,自然是士气大振。这些事情,平时刘鸣桐也没少做。蒂姆斯作为最亲信的猎鹰众头领之一,自然知道他这个暗号的含义。出门一趟,立刻就把事情安排地妥妥当当,三星堡众人,到死也没弄清人家辛辛苦苦救了他们回来,为什么到了现在又要杀他们的原因。
刘鸣桐在堂中孤身独坐,宽敞的袍服,在地上摊开,足有六七尺方圆。室内光线有些阴暗,连带着面容都有些模糊起来。蒂姆斯入内禀报:
“大人,事情已经处理妥了。三星堡等人伤心三位堡主死得英勇,都要陪伴而去,都已自刎身亡,属下阻止不及,还请大人降罪。”
刘鸣桐深邃的眼睛隐在暗中,面容模糊,仿佛上面全没坐了这么一人一般。蒂姆斯匍匐于地,心弦也不由得渐渐绷紧。许久,才听得刘鸣桐的声音幽幽传来:
“三星堡,都是好汉那……唉…求仁得仁,亦复何怨……吩咐下去,命先生挑选吉日厚葬,我要向揽苍山所众,宣扬这些义士之所为!”
“诺,属下这就去安排。”
蒂姆斯如释重负,暗暗出了口长气,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堂中又归于寂静,刘鸣桐久久端坐,终于也叹出一口气来。
八十六、花和刺(上)
前苍堡依山而建,背后是一条峻陡的山岭。岭上密林遍布,许多树木粗可合抱,更显得前苍堡风景俊秀。本来这样的地形,容易让敌人掩近,但因为山岭两边崖壁陡峭,无法立足,所以刘鸣桐特意留了这片林子作为前苍堡的风景林,毋需担心敌人从后山攻城。
这一条山岭蜿蜒直上五里,乃是一块平地,旁边建有赏景的平台和亭榭,在悬崖上挑出一半。周围人烟村落,山色风光,尽入眼中,直有‘荡气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之感。
平地再往里,还有连绵的踏步,通向更高处的瞭望哨,可以看到二十来里的动静。周围郁郁葱葱,林木葱茏,就已经是揽苍山的范围了。
四月初四
一个女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斜斜倚在乌漆的亭柱边。山风徐来,俯视之下,远处松涛滚滚而起,带着低沉的雷音,渐渐靠近。
“想不到转眼又是春深时节,唉……这漫山的灿烂,才刚刚放开,就又要凋落了……”
刘鸣桐刚刚走完了一路拳脚,满身冒着腾腾的热气,笑嘻嘻地走来:
“哈哈,夫人又在伤感春花之易落了嘛?”
这女子转过头来,容色极美,肌肤之上微微朦胧出一团晕光。伸手掠了掠耳边吹乱的鬓发,将一抹温柔沉静的如春水一般的眸子,凝视在刘鸣桐脸上。朱唇勉强扯了一扯,似乎想笑,却终于没露出笑容,语寒幽怨地道:
“人家只是随口一句,你也要来奚落嘛?”
这女子正是刘鸣桐的夫人,管天旭的姐姐管璧禾。自管天旭在落乌镇死后,伤心之下,大病了一场,身体孱弱。刘鸣桐每日上山练武,都带她出来,也能活动活动筋骨,强健一些体质。
刘鸣桐本就有些怕这个夫人,这下见一句话又得罪了人家,立刻陪了笑脸走到管璧禾面前,柔声道:
“夫人,你对天旭的事,总这样耿耿于怀,不开心,愁坏了身子,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管璧禾道:
“我不是想不开,天旭既然走了战士的路子,我自然就有这个准备……况且你待天旭如何,我也是知道的,又怎么会来怪你。”
“只是…只是……我们管家就这么一条根,如今就这么断了,可教我怎么和爹爹交代啊……一想起这个,总不免心中愁苦。”
见管璧禾又要难过,刘鸣桐也不由得焦急万分,轻轻覆住了管璧禾扶在柱子上的纤纤素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清晨的微风吹来,略有些凉意。管璧禾广袖飞舞,仿佛神仙中人一般。但她偏偏体态纤弱,眉头浅颦,略带愁意,有许多弱不禁风的孤寂和疏淡。让刘鸣桐见了,忍不住生出要搂在怀里,细细呵护的心疼来。
管璧禾和刘鸣桐夫妻多年,被他用手一摸,冷风一吹,头脑有些清醒了,立刻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打的什么主意。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嗔怒道:
“你看你!风这么凉,打完了拳,就立刻将衣服披上啊!”转身就要去取刘鸣桐的长衣。
刘鸣桐却抢先从旁边取过一件小坎肩儿,给自家老婆披在了肩上,涎着脸道:
“嘿嘿…嘿嘿…我身体健壮,不妨事的。”
说罢还象孩子般拉了个架势,秀了秀胳膊上的肌肉。见管璧禾弯腰要拿自己的外衣,肩上的坎肩眼见得要滑了下来,连忙伸手按住:
“别…别…你身子才好不久,你先穿上这坎肩罢。”说罢就要帮管璧禾穿衣服。管璧禾见刘鸣桐又凑了上来,又羞又怒,将身一拧,避开了他的魔掌。
刘鸣桐见这女子又要发怒,连忙转头指着林子里的一片花海道:
“你看!你看!你一朵花多好!插在你头上,一定好看!”管璧禾转头一看,果然就看了这一片绚丽中疏疏落落地点缀着几处特出的颜色。
见果真引开了老婆大人的注意力,连忙退开几步,免得带起的风吹落了她的衣裳,这才纵身而起,一溜烟地掠将出去,大声道:
“待我将那花儿采来,给你插上!”
管璧禾见远处许多花儿争奇斗艳,花色缤纷,只觉得这朵也好、那朵也行,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禁动心。刘鸣桐掠出的健壮身形,在金黄的初阳中矫健起落,精神非常,这女子眼神迷茫,不由得有些痴了。
却说刘鸣桐三五个起落之间,就到了空地边的林子里。他有意卖弄,身形转折,忽隐忽现,片刻就进了二十来丈。知道管璧禾不喜他损伤花草,脚下连一朵花瓣都未碰落。悠忽之间,手中就多了一朵金黄的百合,转头对老婆道:
“你看这朵如何?”
管璧禾欢喜万分,但看着其余的鲜花也是不舍,支支吾吾地道:
“唔,还行,不过那朵也不错啊……”说罢将翘起了芊芊的玉手一指。
刘鸣桐有了效劳的机会,精神大振,又返身取了一朵蓝色的小花,方欲转身,又听得管璧禾大叫:
“那朵,还有那朵!”顿时精神大振,继续劳作起来。
如此,两个人一个遥遥指挥,一个进退有据,片刻间刘鸣桐手中就多了一大捧艳丽的春花,看得管璧禾都心疼起来,又怪罪起老公道:
“够了,够了,你再摘,可把这一片花儿都摘完了!”
刘鸣桐欢天喜地,转身欲回……
“轰!”
就在这时,身后五尺开外,一片泥土猛然炸起,直飞了二三丈高,遮天蔽地的,连着这一片的林子都暗了一暗!
管璧禾刚有些红润的脸,“刷”地白了下去。
“嘣!嘣!嘣!嘣!嘣!”
机括声响成一片,刘鸣桐神识之中只觉八道寒星疾掠而来,饶他是七八年的魔师,也难以躲避。大喝一声,衣袍鼓起,身形晃动,就在原地转身之间,躲过五箭!却又有两箭,猛然吻上了他犹带汗湿的胸口。但刘鸣桐这两处的衣服“啵”的一鼓,如同在里面装了两个小球一般,那两根箭矢在表面转了一转,如同两条温柔的游鱼一般,在衣服表面滑了开去。
八十七、花和刺(下)
管璧禾远远见这许多弩箭都伤不得刘鸣桐,心神稍松。就听得自家的丈夫突然闷哼一声,却终于在腿上中了一矢!
这一矢,力道强猛。竟从刘鸣桐右腿外侧穿入,钻透了整条大腿,又复穿出三寸,在左腿内侧划了一条血口方止!
刘鸣桐剧痛之下,厉声长啸,声遏行云。脑海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苏!十!六!
苏!十!六!
炸开的泥土中,一道人影如轻烟一般紧随而上,空气中“嘭”的一响,却是苏明海奋然一腿,扑面蹴至!
刘鸣桐仓猝之间,连手中物事都来不及放下,双掌交错,和苏明海硬碰硬交击一记。劲风四溢,手中一丛鲜花立时炸成粉末,在空中弥漫着、颤抖着,舞出一片凄丽的红黄蓝白。
这一击,两方力道全数击实。刘鸣桐脚下吱吱作响,竟被苏明海这一腿踢得在泥地里犁出两道三四尺长的深沟,身子贴上了背后一颗大树,眼见得已是躲无可躲,就要陷入被动。
好个刘鸣桐,衣袍才和树身一触,立刻左脚圈右,右脚插前,背身反走,一转没入了树后。左脚再勾时,就随手拔出腿上的弩矢,元力瞬间弥补了创口。等左足复落,已从树身另一侧转出,手腕一振,就将手中犹带血珠的弩矢发了出去!
苏明海三月二十一、二十二剿灭双龙寨,因为四面濒水,无处可逃,寨中六百零八口,被他尽数剿灭,只活下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婆子。他遇到马修夫妇后心结放下,杀起人来再无顾忌。立刻又转战三星堡,观察了两日,就在三月二十六夜间又尽数杀之,只剩下二十六人逃出。
他倒也没料到这二十六人会起了悔改之心,只想着人杀的多了,说他坏话的人也就少了,自己在揽苍山活动也方便些。连这些人到了前苍堡,被刘鸣桐灭口用来振作士气都不知道。只想着自己这两次下手极尽摧毁之能事,将两个寨子都烧得一干二净,想必会打乱刘鸣桐部署——不过其间又出了差错:他下手太过干净,刘鸣桐到了四月,还不知道双龙寨被灭的情况。
但三星堡被灭,也达到了他的目的:刘鸣桐计算了苏明海行进的方向,将手下兵马派出了三分之一,前去拦截。因此接着赶到前苍堡,一日间就打听出刘鸣桐每日清晨必在后山练武,一直就在这个埋伏之地熟悉地形,布置陷阱,如今果然让刘鸣桐落了圈套!
这一枝弩箭,被刘鸣桐当甩手箭使出,虽无强弩劲射般的疾速,但上面蕴藏了几分元力魔劲,破坏力更在伏弩之上!苏明海见这箭矢破击得连空气都起了波纹,不敢怠慢,左手一晃,就多了面盾牌,嘣的一击就将箭矢打歪。右脚顺势斜踏,脚底就踩在了一个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树疙瘩上,一踩之下,身形倒翻而起。左足点出,正是顶上斜斜歪下的一根粗大的树枝。
他这两下踩踏,都是恰到好处,仿佛这一脚踩下点出,脚底下就刚好为他专门长了这个一个借力的地方一样。身形斜避倒翻,宛如行云流水,连一个格愣都没打。
刘鸣桐一箭出手,身形掩盖在后,一脚前踏,振得地面轰隆一响。泥土翻飞中,“喝!”口中吐气开声,右足自右而后,又自后而左,再自左而前,一个返身旋踢,直踢苏明海胸腹之间!
这一腿,腿借旋势,在空中旋出“呜呜”的响声,衣袍猎猎,身旁纤弱的细草残花俱都倒伏于地,竟然给他踢出了平时二三倍的大力!
苏明海不声不响,右足又是一蹬,恰好又踩着了一根斜出的树枝。身形猛然加速,如同一只出弦的箭矢一般,卷动着飞舞的花瓣碎片,滚滚而前,几乎和刘鸣桐这大力一脚贴身而过。劲风裹带着垂下的短衣,发出“啪!”的一响,胸前一截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