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芳洲寨、裕风寨、班庙、豁直坞归降,节扬堡、宁宣楼被夷为平地。乌兴梁部和兰斯帝国新碧关哨探短暂交锋,各自引兵退回。但新碧关和前苍堡之间的关系开始趋向于紧张。
“呯!”
段思才看着刘鸣桐被杀,赵弘之进兵的消息,猛的一掌拍在身边的紫檀雕花几案上,勃然大怒道:“小儿嚣张,贵族之间,也敢无故妄自攻伐!”
羿先生淡淡地看着那张坚硬结实的紫檀几案散得七零八落,笑道:“王爷的掌力愈发精纯了啊。”
段思才明显脸上有些发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羿先生,赵弘之不数日就要拿下揽苍山,你还得拟一份东西出来,阻止一下啊……”
羿先生道:“王爷,怎么拟啊,赵弘之是去自己的领地巡查,呵呵,这个是不用向皇家奏报的……呵呵,莫非王爷还以为赵弘之此去,还会与咱们沮桦自家的贵族打仗不成?”
段思才一愣道:“那咱们该怎么办?难道看着赵弘之得了揽苍山不成?”
羿先生忽然笑得像只狐狸,抹了抹瘦长的胡子,问道:“王爷,永平行省如今人口多少?”
段思才奇怪道:“一百一十万啊?羿先生不知道吗?”
“呵呵,那王爷何必在意什么呢?永平人口一百一十万,揽苍山人口五万,连二十成中的一成都不到,你还担心永平行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成?”
听了这话,段思才脸色和缓了许多,却犹自道:“话虽是如此,可毕竟心有不甘啊……”
“哈哈哈哈……王爷此言差矣!”羿先生又抹了抹他的瘦长胡子:“王爷此时高兴还来不及,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说罢又道:“揽苍山本就是永平和兰斯新碧关之间的缓冲,有刘鸣桐在,谁也不愿意冒险动手。现在赵弘之去了,王爷,您说,人家兰斯的天绅行省会善罢甘休吗?您……不是正好坐看他们消耗实力嘛?”
段思才那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滴滴笃笃敲着,沉吟了一会,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永平行省又多了个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新晋魔师苏明海,竟然格杀了刘鸣桐,唉……这是摆明了要帮赵弘之啊!”
羿先生忽然正容道:“在下向王爷请准一事,还请王爷应允!”
“羿先生何必如此,有事直说便是!”段思才明显对羿先生极为尊重,连忙站起扶住他的双手道。
“王爷!”
“那苏明海无视法纪,竟然敢暴起偷袭帝国伯爵,如今竟然还在永平地域里逍遥,在下请王爷下令,命永平行省公爵擒拿苏明海,以儆效尤!”
段思才微微愣了愣,也忽然像只老狐狸一般笑了起来:“哈哈,羿先生,你说这话,可是公然与魔师为敌,不怕苏明海找上门来吗?”
魔师见人都要高人一等的道理就在于此——不要说与之为敌,就是对魔师不敬,人家也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找上门来,割了你的脑袋!
“羿先生也笑得诡异:“王爷,咱们可没有与苏大魔师为敌的意思,但他杀刘鸣桐之前,没打招呼,这可是暗袭官员贵族啊,您作为王爷……”又拿手往上面指了指:“上面还有皇帝,这官方还是要有个说法的嘛……至于苏明海若是到了信城郡,王爷出于对魔师大人的尊重,请人家游山玩水,闲聊叙话,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段思才拿手指着羿先生,半晌不语,好久才哈哈大笑起来。
苏明海最先开始从背后向刘鸣桐下手,看到的人极多,要赖也赖不走。而这个官方公告一出,苏明海虽然照样是走到那里都有人招待,但永平行省的正面场合,那就绝对不能上场了。如果赵弘之还象去年一样邀请苏明海出席夏考,单单一个对皇帝不敬的罪名,就够这位公爵爷受的。
不能进入官方场合,也就是说这个魔师以后不能受官方的赏赐和酬谢,爵位啊、封地啊、官库里的东西啊,再没哪个官员敢送给他。魔师也是人,没搏命的好处,只凭交情,谁给你搏命?此令一出,等若砍断了赵弘之半条手臂,段思才焉能不哈哈大笑?
等段思才笑够了,羿先生又道:“王爷,您还有事要做呢……”
段思才还以为羿先生让他赶紧去办这件事,忙道:“好!好!我立刻去办,立刻去办!”
羿先生笑着阻止道:“王爷,今儿可是初六了,我估摸着,再过个三五天,赵弘之会有一份剿灭揽苍山匪盗的奏报上来……”
段思才连连点头:“唔……刘鸣桐手下那一十七寨,大多是些强盗窝子,赵弘之入揽苍山,自然不能一味怀柔,总是要杀些人立威的……”
羿先生道:“咱们不说他剿灭匪盗的事,专说怀柔,呵呵,他此去总会有些盗匪投降他吧……总有几个强盗头子会在他手下当官吧……这可是懈怠啊,您可得让咱们那位肥猪皇帝好好训斥训斥他,可别让他太得意了!”
所谓肥猪皇帝,就是沮桦帝国开国骆心若的后代。他那找回来的儿子骆保中登位之后,就被段士栋控制,后来的子孙,都被段家象猪一样豢养。登位只有两件事情可做:吃饭和生孩子,帝位倒是极稳——因为一旦某人登位,就绝对没有哪个会篡位的,兄弟子侄人多了,段家还会免费帮他清理。
鹜伤行省亦属玉桦平原范围,地形平坦,只有入永平后才有山,因此从信城郡到永平郡距离不到千里,并不远。命令赵弘之擒拿苏明海的旨意,在初六夜间就已发出,八百里加急,星夜兼程,到二月初九就送到了前苍堡赵弘之的营地之中。
赵弘之虽然有些书呆子,但毕竟不是真呆子,帐下诸将更少有弱者,苏明海更是老奸巨猾,对于段思才这等小题大做的手段,虽然不知其意,却也有了防范。等到次日一早,乌兴栋部和新碧关军队出现冲突的事情传来,苏明海就隐隐有了想法:
“赵兄,揽苍山一带,我来则我不利,彼来则彼不利,呵呵,看来这位段王爷是等着让你和兰斯之间相互消耗实力呢……”
揽苍山两端新碧关、石柱关皆是雄关铁壁,两国俱屯守了许多兵力,中间的前苍郡却成了谁也守不住的地方。在刘鸣桐之前,只是年年添些战死的冤魂厉鬼而已,说到这一点,刘鸣桐其实倒不是没有贡献。
第二百二十二章、法师之追索(上)
赵弘之沉吟了半晌,迟疑地道:“我准备和沙大人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来前苍堡做个封号子爵……唉,可惜我这公爵,最多只能分封子爵爵位啊……”
看了苏明海一眼又道:“本来若是没这份旨意,苏兄弟你能留下来帮我就好了……”
旁边谢朋策嘿嘿笑道:“苏大人如今正是务求进步的时候,公爵大人,便是没有这份旨意,你也不能用这些杂事来缠住苏大人的手脚啊……”
赵弘之所说的沙大人,自然指的是永平四大魔师之一的沙泰贵,他晋级魔师,得赵袛帮忙不少。因此赵弘之想着和他商量,请他来镇守前苍郡,赢取永平发展的时间。其实这些魔师,没一个愿意来管这份闲事的,一个封号子爵,又不能传之后世。但封地贵族,没有拓土之功,却终归是不能乱封。
所以,象前苍堡这些地方,除非是给人家一个封地男爵乃至子爵的位置,才有魔师会愿意将家族迁来——反正到时将爵位传给后代,自己照样可以专心练武——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来进攻一个魔师家族的领地的。即便是这样,怕有人还会勉勉强强,封地,自然需拓土,揽苍山多经战乱,人口稀少,若是人家开拓的土地条件比你好,自然是不愿意来了……
苏明海自然也是一样,本来若是落乌镇那块污浊之地在永平行省,那他倒也不介意去剿灭了换块揽苍山的领地,但如今苏令南的男爵都已经封下了,自然就没了这个可能。更不用说他还有澜雪宗这个麻烦了。
不过他现在反正也没什么可能做封地贵族,那也不妨拿这来开开玩笑:“哈哈,看来这位段王爷还着实小气,愣发了这么一份东西来断绝我的贵族梦啊……”
此言一出,旁边谢朋策就拍了一记大腿:“公爷!段思才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咱们永平其他四大魔师都是有家族的,故土难离。揽苍山又多盗匪,他恐怕是担心公爷和苏大人一向交好,可能会顺便打下几个寨堡来,凑出个男爵领甚至子爵领,因此才预先发了这份东西。防的,应该就是这一手了!”
这一句话,虽不中亦不远矣。
苏明海和赵弘之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谢大人此言有理!”
苏明海有了这么一套暗黑系统,等若走的是杀戮求道的路子,现在就已麻烦缠身,今后更不知要结下多少仇家。因此,他其实是绝对不愿在世俗界留下什么跟脚,让人家上门报复的。但乍然听了这话,却也不禁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狠声道:
“段思才!他要让你和兰斯耗嘛?咱们偏不让他满意!这揽苍山,大家都打的守不住的主意,这么多年你来我往,骚扰得都成习惯了。赵兄,你就利用这点,不断逗引新碧关的守军,等三月底四月初。将他大部引出,打他一个歼灭战。嘿嘿,新碧关大家不也顾忌住在那儿的魔师余言泰嘛?到时我去找他决斗!干死他!拿下了新碧关,再回去向世伯交代!”
想到如今那天干掉刘鸣桐就得了2220点经验,心中顿时痒得难受,又想到如今桃溪郡的落乌镇虽然不能去动,但藏在深山里的巩脱村若是在晚上清剿一遍,怕能拿出四五千经验也说不定。反正过上一年半载的,冥气浸染之下,那儿又是一片五六级的骷髅,不干白不干!因此接着又道:
“我这就回家修炼去,赵兄你慢慢来,等我来了,咱们一起干他一票大的,气死段思才这个肥猪他爹!”
一席话说得三人都笑出声来——骆家皇帝自骆保中之后,在‘儿皇帝’的称呼之外,又多了个‘肥猪皇帝’的名号,每代皇帝还认段家的亲王为亚父。段思才既然是肥猪他爹,自然也是猪了。
苏明海说走就走,立马就告辞而去,谢朋策却阴沉下脸来,对赵弘之道:“公爷,此事万不可传扬,魔师参与势力之战,乃是大忌啊,公爷可不要成为天下公敌啊!”
赵弘之道:“谢大人,此事我醒得的,到时可以由你或我提出这个方案,至于新碧关魔师余言泰,只说我们会尊重他的地位就是……”
谢朋策叹了口气,不再言语——真当别人是傻子了,事情有这么巧嘛?刚刚削弱了新碧关的军力,魔师就给人决斗宰了……别人虽然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但从此以后,怕是会开魔师参与世俗之事的先河啊。虽说一般来说人到了这个地步,不会来参合这些事情,但象德兰家族这类家中就有三大魔师的封地公爵呢?那以后这金壶洲,岂不是成了魔师家族一统的天下?要知道你赵家到现在还没一个魔师呢……
石柱关外的一个山洞里,端坐着三个戴着斗篷的人——法师,从不追求口腹之欲,更不在俗人之地住宿。或许那些传说中的人物还可以游戏人间,但他们三人,在法师界来说,还只是学徒,对于凡人间的滚滚红尘,还是要避讳的。
“六师兄,最近揽苍山的魔师刘鸣桐被一个新晋魔师,叫苏明海的杀了,去年葛师兄失踪的时候,那苏明海也是在揽苍山剿灭了杰罗姆的黄蜂寨,你说……会不会是他干的?”
六师兄将蓬帽向后拉下,露出了一张枯瘦到近乎诡异的脸,眼中时不时地流转着一道隐约的红光,沙哑着声音道:“你以为魔师是好惹的嘛?据说刘鸣桐成就魔师已有八年,那苏明海既然能轻易杀了这么一个人,怕是我们三人对上,都要有些折损……他那么年轻,你以为他背后就没有宗门吗?我们这样的法师,也就是能惹惹新晋的魔师而已。”
旁边一人也将蓬帽拉下,在这样杳无人迹的山洞里,他们倒也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到自己的相貌。这人的皮肤倒还白净,五官周正,就是一双眉毛有些稀淡,看了刚才说话的斗篷人一眼,温声道:“十三师弟,你经验还不丰满,咱们法师,求的是天地至理,做事情稳妥为上,象葛龙和那等仗着科瑞斯特尔奉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下场如何,你也看到了……”
那十三师弟见两位师兄都拉下了蓬帽,也露出了自己的脸庞,面容果然年轻得多,眼中也有些浮夸之色,还有些不服:“九师兄,那时大家知道的苏明海,也是个新晋魔师,葛龙和兴许就这么惹上人家也说不定……”
那六师兄冷笑一声:“哼!如果葛龙和真惹上了他,那是自己愚蠢!嘿嘿,若是人家背后也有什么宗门,这个哑巴亏还真吃定了!”
九师兄道:“那本手札不过能到战士高阶,苏明海即为魔师,能看得上吗?就算看得上,他基础已定,也没法改修啊。我想,葛龙和再蠢,也应该会想到这一点吧……”
十三师弟低头不语,但他听到九师兄说‘葛龙和再蠢,也应该会想到这一点吧’时,眼中凶光一闪,显然把这句话联想到了人家说他更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