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进攻华人中学的,是日军146联队第56大队。在和新7军军部进行的几个昼夜的攻坚战中,第56大队损失惨重,仅仅是阵亡,就超过了三分之一。伤残失去战斗力的,也约有三分之一。剩下的官兵约有300人左右,和新7军军部的部队倒是兵力相当。
但是,和舍生忘死,奋勇争先的新7军相比,一直吹嘘着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天下无敌的日军官兵,此时的士气却十分的低落。他们听说55师团的师团长阁下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是命令还没有下达到第56大队。一些比较油的老兵甚至在猜想,会不会是55师团故意不把撤退命令下达到他们这里来的。毕竟,他们是从56师团借调过来的部队。
新7军的发冲锋,显然打了日军第56大队一个措手不及。
接任阵亡的大队长指挥部队的村山正釈中尉此前一直在继续进攻和趁早撤退两种选择之中徘徊,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中国军竟然发起了逆袭。而且他们的动作非常的迅猛,一点也不像已经苦战多天的样子。
由于一直处于进攻的态势,并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村山正釈中尉在前哨的两个火力点被中国人的狙击手打掉之后,也准备豁出去,拔出了指挥刀,用嘶哑的声音吼道:“全大队!突击!”然后,身先士卒的冲了出去。
很快,村山中尉就和中国军的反击部队迎面撞击到了一起。而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跟着他突击的,不过一个小队左右的兵力。都是些作为骨干的老兵。那些年纪偏大,已经退役之后又被征召回来的有家有室的补充兵和新近入伍的新兵,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退却。
不过村山中尉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惩治这些畏战的懦夫,帝国的污点了。他的部队和迎面而来的中国军队绞杀在了一起。这支军队很明显的以军官居多,而且看得出还有不少是戴着眼睛的参谋和文职军官乃至女兵。按照日本军官习惯性的思维,村山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即使只凭手上的这点兵力,他也能战胜眼前的这支队伍。而且他也非常的为那些懦夫们感到可惜。
血的事实很快告诉村山,经验主义是犯不得的。两边撞到一起后,中国军队凭借手里的短枪,在近战中占尽了优势。他们似乎压根就没有打算和日军拼刺,而是用冲锋枪、手枪和手榴弹组成密集的火力,在日军靠进身前的时候将他们射杀。对于新7军军部的这些军官来说,对于这种近战的训练,一直都是他们的必修课。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长官古地就告诉他们,他的部队,随时要做好把指挥部的军官全部投入到第一线和敌人殊死拼杀的准备。而伴随在军官们当中的警卫部队,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他们非常有效的弥补了军官和女兵们作战能力欠缺的弱点。
村山看到一个衣领上没有军衔章的年轻人正端着一支冲锋枪(实际上是突击步枪)在精准的点射。虽然这人没有军衔,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个高级军官。撤掉军衔很有可能是一种想伪装成士兵的把戏。所以他没有多想,立刻拔出手枪来向这个军官射击。当时他的位置很好,而且他也抢占了先机。当军官发现他时,他已经连开了两枪。
军官应声倒地,而村山也随即被军官旁边射来的子弹集中。是眉心。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为对手在跑动中还能如此迅速准确的射击而感到惊叹。可惜对一个死人来说,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个被村山连打了两枪的军官就是古地。从军这么多年,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斗,也无数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对于战斗,对于受伤,甚至对于战死,他都有着充分的准备。那两粒子弹,一粒穿过了他的左肋,离心脏很近,另一粒则打进了他的右胸,停留在了里面。
古地不是第一次中枪,以前,他都是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又继续战斗了。可是这一次,他倒下去的时候,就感到眼前一片空白。他只是听到耳边有人说,古地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敢死在我的前面,我绝不会放过你。
古地有点想笑,这是什么逻辑啊。我要是死了,你不放过我又能怎么样呢?但是他没有笑,视觉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又恢复了过来。他看见自己被袁维绪抱在怀里,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他的脸上。
于是古地就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来,说:“袁维绪同志,这是我的,我的党费……”
“你要死啊你!”袁维绪明显的抓狂了,这时候他竟然还能开出玩笑来。她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头一低,嘴唇狠狠的印在了他的胡子拉碴的嘴上。
这时候袁维绪也感到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似乎并不是很痛,却让她喘不过气来。天知道古地哪里来的力气,一下翻过身来,这一剧烈运功,痛得袁维绪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跟着就是剧烈的咳嗽,不过差点背过气去的她到底又缓了过来。她看到两个人换了一下姿势,心想,真想拍电视剧啊。不过很快,她的意识就模糊了过去。
刚才在古地的身旁准确的一枪打爆了村山中尉的眉心的,并不是原来具有狙击手天赋的袁维绪,而是还没有满十九岁,领子上挂着少尉军衔的李知扉。
当她看到军长、参谋长相继倒下的时候,她一下子有点蒙。她不知道该继续往前冲,还是停下来先救治两位长官。不过,这样的迟钝只有一瞬,她迅速的抽出腰间的美式M1911手枪,弹无虚发的将几个想乘机靠过来的鬼子打翻在地。并用力的将打完子弹的手枪砸在了又一个冲上来的鬼子脸上,就在这鬼子惨叫着捂住脸的时候,她捡起军长的突击步枪,枪口抵在这鬼子的胸口上打了一个连发。刚才,就是这鬼子朝着参谋长的背后射击的。
李知扉抢来的这一瞬间,被古地的警卫龙七和副官舒淡然抓住,他们几乎同时出现在古地的身边,一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敌人可能继续射击的角度,另一个则扯下自己手臂上的绷带,用来堵住古地身上泉涌一般的流血。
“李知扉,过来帮忙!”舒淡然喊了一句,因为她已经腾不出手来按住袁维绪身上的枪眼了。可就在她抬起头来的这个瞬间,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从她的胸膛打了进去。舒淡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还零落的撒着雨星的天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仰面倒了下去。
李知扉看着平常最熟悉的几个人接二连三的倒下去,想喊,喊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手里的枪也没子弹了。她看见龙七在她面前大张着嘴吼着,却听不见他吼的是什么。身旁的人都像一些虚无的影子飘来飘去,恍惚中,附近的鬼子都被消灭了。但是还在远处没有退走的鬼子却架起了机枪,朝着他们疯狂的射击。她清楚的看见子弹带着火光嗖嗖的从身边飞过,甚至看见一颗子弹就擦着她的眉角滑过,带来了一股火辣辣的痛。
周围的弟兄一个个的倒下,却依然大声的咆哮着,前仆后继的向前冲。她有些记不清楚他们究竟有没有冲过去,也不记得自己在军长参谋长的身边呆了多久。当时的情景,她后来一直觉得很模糊,包括后来是怎么结束的。
事实上,当时军部的官兵们在军长参谋长中枪倒下之后很快的就已经消灭了冲锋的敌人,然后又在一个参谋的带领下冲向了原本准备撤走而没有撤走的只有几十个人的日军机枪阵地。其实也不是阵地,就是在废墟上架起的两挺九六式轻机枪。然后他们又折回来,用担架抬走了负伤的弟兄,也包括生死未卜的军长和参谋长,以及,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舒副官。
由于日军已经开始退却,他们这支只剩下不到两百人的残兵再又付出了几十人的代价之后,顺利的和还残留在圣玛利亚大教堂一带的200师残部会合了。教堂一带的守军也剩下不多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教堂里还存放着英国人留下的一些医疗物资。这些东西,帮助古地和袁维绪拖住了死神的脚步,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3月15号,伴随着日军的大退却,盟军也随之发动了总攻。
是役,新7军军部及200师在彬马那血战9个昼夜,不但牢牢的拖住了日军6个步兵联队的兵力,而且使其损失惨重。在盟军的总攻下溃退到缅甸南部仰光附近的狭小区域里。而盟军也赢得了一场计划之外的胜利。而军长参谋长重伤、200师正副师长阵亡、军炮兵旅旅长阵亡的新7军军部及其200师,毫无疑问是这场胜利的首功之臣。
第二七九章 流泪不是不坚强
1941年3月17日,身负重伤的新7军军长古地中将及军参谋长袁维绪少将被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用最高统帅的专机送往昆明陆军总医院抢救,直到飞机落地之前,两位将军均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而在彬马那保卫战中殉国的200师师长黎渺少将被追授为陆军中将,副师长赵致远上校被追授为陆军少将。新7军炮兵旅旅长韦涛上校被追授为陆军少将。与两位重伤的将军同机返回昆明的,还有这三位追晋的将军的遗体。
两天后最高统帅也自缅甸返回,亲自主持了新7军这三位将军的国葬仪式。这是自抗战爆发以来,在所有阵亡将士中享受到的最高规格的葬礼。
在这场葬礼上,一位在出席的军政要员中站在最后一排的少将军官的脸上,始终挂着一种阴郁的表情。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时常泪流满面。可是,在众人的面前,他的眼睛里只有仇恨。
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中,远征军走出国门取得了一场空前的大胜,扬我中华之国威,全国军民也因此而士气高涨。
可是作为一个高级将领,他知道这一仗远征军不胜而胜,主动退却的日军虽然主力受损,却不会影响他们在短暂修整后再次发动进攻。而远征军在战略方向上的模糊不清,很快就会轻易的断送新7军浴血死战换来的大好局面。和英国人的利益暗战也进入到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他就是隶属于两广战区的荣誉1师师长凌杳少将。根据长官部的最新部署,荣誉1师和17军组成的第14军团已经开抵云南文山一带待命。而两广战区的王牌主力部队第4军已经开赴缅甸。而凌杳也因此得以到昆明参加新7军3将军的葬礼,并探望对他来说和亲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古地和袁维绪。
不过,凌杳来到昆明陆军总医院的时候,已经经过了抢救的古地和袁维绪依然同时沉睡在深深的昏迷之中。在最高统帅的亲自关照下,陆总医院派上了最好的外科医生,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却只能延续了他们的生命特征。至于他们什么时候醒来,医生们也不知道。
到陆总看望古地和袁维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国防安全局派人严密保护他们的安全,一般的人都没有探视的机会。这个一般的人,包括那些深深的关心他们、为他们泪流满面的热血青年、新闻机构等,凌杳即使是一个现役国防军少将,也照样属于这个“一般人”的范围。不过通过他的老长官,两广战区司令长官杨选江一级上将的关系,他还是从国安局那里获得了一些特权,可以在事先进行预约的情况下前往探视。
凌杳实际上每天都去,而尽管他每次去,他们都依然深陷在昏迷之中。而因为他们两人众所周知的关系,陆总也特别的把他们安排在了一间大病房里。
“你们俩,是太累了吧?还是,想趁机抛下我和晓飞,还有米曜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去?”
这天下午,凌杳照例来探望古地和袁维绪。这天下着很大的雨,因为还是晚春,下着大雨的空气里充满了阴冷,一种深深刺入骨髓的阴冷。
病房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中尉军服的小女孩愣愣的看着这个充满了悲伤和孤独的青年将军。她现在的身份是新7军军部特派员,代表新7军专门照顾军长和参谋长,并守候他们的回归。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一位一级上将,并且在很长时间以来都深得最高统帅的信赖,以她一个新晋的中尉的身份,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以前军长曾经对她说过,凌师长对他和袁参谋长而言就像亲人一样,现在,她能很清楚的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军长和参谋长还会醒来吗?她不知道,她总是想哭,觉得心里慌得难受。三位将军的葬礼她没有参加,除了她之外。200师的幸存者都被空运回来参加了葬礼。她是不敢参加,那些天,她每天总有流不完的眼泪。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军人就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眼泪,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几位将军都是平常让人感觉很亲近的人,有时候她觉得他们并不像高高在上的长官,而只是邻家熟悉而亲切的哥哥。
但是,这些都还好吧。当她亲手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