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姑娘,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铺满了好大一片草地,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头发上面,泛起了乌油油的亮光。她生了一张东方人特有的标致的瓜子脸,面孔的白晰程度却要超过白种姑娘。她的双眼紧闭着,但齐朗能从睫毛的长度判断出来,她一定生了一对又大又亮的圆眼睛;而且,她那双大眼睛最擅长的应该是闪动调皮而充满善意的目光。
齐朗会有这样的判断绝不是瞎猜的,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她——她叫米蓉,明玉王国的公主。齐朗和她见过面的,大概在两年之前,就在那满布泥炭藓的宾努沼泽。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变化还真不小,已经从一位会被长得像熊一样的士兵吓一跳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美丽得令人窒息的姑娘。
她左边的肩头中了一箭,想来就是那枝箭让她失去了意识。此刻,她昏迷在草地上,就像童话中的那位睡美人,安静得几乎让人不忍打扰。
但齐朗必须狠心地把她唤醒过来,因为这里危机四伏,那铺满天鹅绒草的绿地虽然很柔软,但绝对不是一张理想的睡床。
“请醒一醒,米蓉公主!”齐朗站在她面前轻声呼唤了两声。
但她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把眉头皱了起来,在那羊脂般的额头间留下了两道竖痕。
齐朗有些束手无策了。根据《帝国军事手册》上的要求,救治受了箭伤的伤员时,首先要剪开伤者衣物,确认一下箭簇上是否有毒;但教科书就却没有细讲,如果受伤的是异性的话,操作流程是否应该有所改变。看来教材的编写者都是些缺乏实战经验的学究,这么重要的情况,他们竟忘了考虑进去。
齐朗抽出了香堇短剑,小心地把她肩头的衣服划开。真是太幸运了,鲜血没有变色,仍然是红色的,那就意味着这一箭只是皮肉伤势,不会要了她的性命。齐朗轻轻地把箭尾斩断,又找来了几棵紫花地丁,放在嘴里嚼碎,吐到手心里涂在了伤口四周。
齐朗的救护起到了效果,那有紫有绿的药糊盖在了箭创上,鲜血很快就止住了。估计那位高贵的公主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苏醒过来,她将顺利归队,而后率领那些白袍子勇士们,继续向奎尔的第二十六战团发动攻击。
尽管这里离浅滩下的那个战场已有二十几公里的路程,但在齐朗看来,这种可能性仍然不可忽视。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地和这位公主谈上一谈,如果通过自己刚刚的好心相助再加上一番诚恳的解说,说不定就可以化解掉明玉王国的误会。这件事估计比拯救奥乌的性命还应该重要一些。
齐朗重新回顾了一下整件事情的始末,在心盘算着解释的重点——这真的是奥托帝国的阴谋,以东方人的智慧应该很容易理解?
“请你醒一醒,米蓉公主。”齐朗并没注意到,他在说这些话时,口中操的仍然是蛮鬼语。
米蓉轻轻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睛真美!又圆又大,清澈透亮,尽管此刻看起来有些愤怒的样子,但那双黑色的瞳仁仍然令人无比着迷。
齐朗有些怔住了,准备好的一席话好像突然迷了路,在头脑里钻了半天,却一直没有找到嘴巴这个出口。
“刷!”雪亮的一剑刺了过来!
在那把洁白的窄刃长剑即将刺入自己的胸口时,齐朗及时醒悟了过来,一下子向后跳出了一步:“好险!殿下,请等一等!”
“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混蛋!小偷!强盗!暗箭伤人的恶棍!”米蓉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的蛮鬼话说得还不错,骂起人来也相当顺口,看来身份高贵的她的确获得了良好的教育。
米蓉在把这些难听的称呼强加在齐朗的头上时,她左肩的衣服滑了下来,在露出雪白的抹胸之前,被她及时按住了,于是齐朗的恶名又多出了一条“卑鄙无耻”。
“拜托你听我解释……”齐朗急得有些张口结舌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几乎和米蓉的脸色完全一致。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慌张到这个地步,就好像他在心底也认可了那公主对他的评价。没错,是这样的,米蓉现在的反应使得他对之前的行为大感后悔,他觉得自己亵渎了这位美丽的公主。
但齐朗的表情却让米蓉更加确信自己判断无误,眼前的这个士兵就是个无良匪徒,他竟然乘人之危,想要对自己有所不轨!她用左手扶住自己的伤口——主要也是为了扶住自己的衣服——紧咬牙关攻了上来!
尽管伤情极大地影响了米蓉的剑术发挥,齐朗对她的战斗力还是暗感吃惊:她功夫不俗,剑招凌厉,真实水平应该在自己之上,如果明玉王国的武士们也采取同一样评级方式的话,她应该处于高阶勇士以上的水平。多亏了她先中了一箭,失血过多导致她脚步无法再像以往那样轻盈灵便,否则她那银光闪闪的长剑早就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请等一等好吗?请听我向你解释!”齐朗挡开了对手的一次长剑攻击,仍然急切地想要澄清这一切误会。
但米蓉这时已经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发动攻击,好像只有死尸才有资格在她面前讲话似的。
暴风骤雨般的剑招压得齐朗几乎喘不上气来。那把长剑果然不是小孩子的玩具,锋利、冰冷,毫不容情!齐朗但凡身手慢上一点,恐怕就是有十条性命也要全数交待在这里。齐朗在心里叫苦不迭:救人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倒霉的事吗?
好在米蓉伤后身体状态欠佳,攻击手段无法持续得长久,每攻过三五招就要站在原地喘息一阵,而齐朗则趁着那个空闲时间,一有机会就解释两句。“麻烦你看看你的伤口……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但那上面的伤药是我替你敷上的。”“我们旋锋军在这里只是参加一次演习行动,我向你保证,我们并没有和奥托帝国同流合污。”“我们都上当了,这是阿布西昂的阴谋。”
但米蓉的样子好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她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从来不给机会让齐朗把话说完整。
米蓉的蛮横令齐朗有些懊恼起来,他觉得这一天真是糟糕透了!古伊的狂傲挑衅他忍了下来,奥乌的愚蠢无理他也忍了下来,可刚刚被救下性命的美丽姑娘竟然反过来恩将仇报,把“卑鄙无耻”的称号强加在他的头上,他再也无法忍下去了!给这样一位姑娘留下这样不堪的印象,他恐怕一辈子都会在心里留下阴影的。
齐朗决定不再一味退让,他开始反击了!
米蓉的剑招的确诡异多变,但同齐朗相比,她的力量还是差了不少,哪怕她的级别要高过齐朗,但在当前的局面下,齐朗还是很有把握可以战而胜之。
“当!当!”齐朗的短剑开始发力和对手的长剑发生碰撞,几声脆响过来,米蓉的身影摇晃得更加厉害。米蓉的体能已经透支了,虽然她从小肯定得到过著名剑师的指点,但在力量上的弱势却是天然而无法弥补的,在身法受到限制的情况下,与齐朗强行过招,她的下场只能是惨败!
果然,只过了十来招,米蓉威风不再,她的剑已经被齐朗打落在地,只能站在那里,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向着齐朗怒目而视。
“现在你总有时间听我解释了,尊贵的公主殿下!”齐朗气哼哼地瞪了回去。对于这一场艰苦的打斗,他真的受够了。
然而没等齐朗顺利组织起自己的语言,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寒意,好像有几把利器刺了过来!
第090章 二度错过
那是三把利剑!这三剑招式老练,出手狠辣,于悄无声息中袭来,带足了一击必杀的意图!
幸亏齐朗在晋升为中阶勇士后,对周遭的异动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才一感知身后有冷风袭来,手中短剑向身后一挥,当的一声格开了一柄长剑,同时身子向侧方蹿了出去,躲开了另外两剑。齐朗双脚还未落地,已经还剑入鞘,圣血弓一扬,三箭连环发出,向着身后的三个方向射了出去!
齐朗从防御转入反击一气呵成,剑招到弓箭的转化极为迅捷,就算是个老兵好手也很难在危急之中应付得如此从容自若。其实这两招一出,就连齐朗自己都大感奇怪,尤其是反剑一格的防御,好像完全是出自于本能,根本不需要通过头脑来反应。至于反击的那三箭,则很明显是刻苦训练后的成果展现,其意图也并非在于伤敌,而是要将敌手逼退回去,无法对自己继续进击。
三枝箭晃动着红光,像染了血的闪电一样向来袭之敌飞速袭去。叮叮当当三声脆响,过后,来人已经站定了身形。那是三位白衣武士,分别挥动手中长剑挡下了箭枝。虽说这三人此刻均面露惊讶之色,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以三角阵形站定在米蓉公主身前,小心守护安全。
这三人身上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情,其中伤得最重的那位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右臂,鲜血染红了半片白袍,只能以左手提着自己的长剑。齐朗认得那人的面孔,那天在宾努沼泽中,就是他飞速赶到了米蓉公主面前,看样子应该是她的贴身护卫。
真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样的激斗,居然连这几位高手都已身负重伤,也多亏了这样的伤情,否则齐朗绝无机会在这三人的联手进攻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的伤怎么样,米蓉公主?”那独臂护卫一边小心防范着齐朗,一边用中土语向米蓉询问说。虽然重伤在身,他却面色如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上一皱。不过他的紧张情绪还是异常明显的,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公主肩头正插着一根断箭。
“我没事,许叔叔。”米蓉扶了扶自己的肩膀,一脸刚强的模样,但那独臂护卫的重伤却把她吓得花容失色,“你怎么伤得这么厉害,那个巴吉很厉害吗?”
许护卫惨然一笑,咬着牙说:“他们领头的是虎头巴吉,确实很难缠,看来那件宝物很难追回来了!但那不重要,关键是你的安全,米蓉公主,你不能再胡闹下去了,追还宝物是我们禁卫队的责任,你必须赶快回去!”
米蓉咬着嘴唇狠狠地跺了跺脚,又把那双圆圆的眼睛盯住了齐朗:“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必须揭露这伙卑鄙小人的奸计,肯定是他们卢曼帝国串通了巴吉来偷取我们的镇国之宝,亏得父亲还那么相信亨利那个老东西!我早就看出来了,他那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他是个不可信任的老骗子!”
“请你们听我解释,好吗?”齐朗这时终于想起了用中土语和对方交流,他需要那三位护卫都听得懂自己的话语,照这样误会下去,一场恶斗肯定无法避免,“我们和巴吉根本就没关系!我们是在奥托帝国进行一次军事演习,不知怎样竟然卷入到这场纷争当中。我们根本没见过你们所说的什么宝物!我向你保证,这一定是奥托帝国的奸计!”
对面那几人一下子愣住了,这才注意到原来对面的那位旋锋军士兵竟然也生了一张东方面孔。
“原来你听得懂我们的话!”米蓉的小脸都要被气白了,“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狗东西!”
那两位受伤相对较轻的护卫警惕地举起了长剑,只等着公主殿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给予眼前这人以致命的打击。
齐朗几乎有些无奈了:“我能听懂你们的话也算是罪过吗?中土语是我的母语,难道我事先没说清这一点就算诡计多端?”
“你分明是先听到我们所说的一切,才编出的这样一套谎言!”米蓉已经认准了眼前的齐朗是个狡诈的小人,一切解释在她那里都是无用的。她一挥手,向护卫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等等,先别动手!”那位许姓的护卫这时却将自己的两位下属喊住了,他打量了两眼齐朗,把剑反提在自己仅余的左手中,转过来对米蓉说,“米蓉公主,不管他说的是否是真话,这里面的情况的确错综复杂。我们禁卫队在进攻突然出现的敌手时,卢曼帝国的那支部队似乎有所保留,虽然他们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这里,那也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许护卫显然深得米蓉的信任,尽管她脸上的怒容并没有消除,但从表情上来看,想要诛杀齐朗的态度好像没有那么坚决了。“但是他……对我无礼!”米蓉提了提自己的衣角,那张小脸又涨得通红。
“公主,我看那好像是误会一场。”许护卫把目光回避开米蓉的伤处,小心地替齐朗辩解说,“属下看到殿下的伤处被涂上了些草药,如许彪所猜无误的话,那该是紫花地丁,是专门用来医治外伤的。这位士兵的行为或许有唐突之处,但在战场上救治伤员,这怕是难免的……”
米蓉无话可说了。她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创口,那异常恶心的草药好像果真带有些镇痛的效果。尽管她很早就以战士自居,但同普通士兵比起来,她受伤的经验实在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连东方人常用的草药都认不出。
看到公主殿下终于认可了自己的看法,许彪才把提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断臂的伤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