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躲过一劫,齐朗和奥乌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匆匆和兰塞道了声别,就顺着那条隐蔽的幽会之路潜行了而去。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齐朗一定会提醒米蓉公主,这条路已经不再适合她走了,因为那将有损她的名声。
不过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在侧面印证了齐朗之前的一个猜想——拥有这样一位母亲,说明那位小王子的名字不该和泡菜有丝毫的联系,因为他极有可能并不姓姬!
当然,他也不大可能姓柳,毕竟那样的组合很难赋予他一个混血的身份,从他母亲这样的开放程度来推断,说不定会有更为复杂的组合,也就是说,他真实的名字可能是穆奇·布莱克或者穆奇·史密斯,那完全取决于他母亲的个人口味。
如果那位东夷帝国的国王陛下得知这个惊人消息的话,齐朗很难想象他的脸会变成青色还是紫色,只希望他不会被气死,也不会简单地把那便宜儿子勒死了事,因为这对卑鄙小人的死相绝对值得比那难看一千倍、一万倍!
小径曲曲弯弯,却也不算难行,小心走上了半个小时,高大的红砖宫墙已经出现在眼前。这一趟顺利得出奇,不单没有遭遇巡视的卫兵,就连那小小的暗门也无人把守,估计不是那位惠珠王妃动的手脚,就是那位柳统领早就把闲杂人等支开了,反正齐朗与奥乌算是白捡了个便宜,正可以轻轻松松地闯进门去,按照兰塞事先指示的方位,悄然逼进寑宫。
到了寑宫几十米范围之内,守备终于变得森严了起来。大殿门前台阶之下,左右站着八名利剑团的护卫,略一打量,大多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那还不是全部,假山后面还埋伏着两名圣者级别的暗哨,幸亏齐朗的感知能力异于普通战士,否则极有可能带着奥乌恰好闯到那二位面前。
回想起那位王妃刚刚所讲的只言片语,好像眼下这个时刻正赶上东夷的那位卑鄙帝王前来探访米焕国王,这大概才是此处严防死守的主要原因。不过由于两位君主正在殿内闲谈聊天,护卫也知道避讳,自觉将防范区域外扩,正是凭借这一点,给齐朗和奥乌抓到了机会,借着那片高大茂盛的芭蕉叶的掩护,摸到了回廊间,再潜身于墙壁的阴影之下,一点点移动到了窗棂左近。
一阵咳嗽声由寑宫内传了出来,估计应该是米焕国王正拖着病体与对方斗智斗勇。与之对应的,则一阵张狂的大笑声:“气着了,老东西?你的两个宰相都被我砍了脑袋,看你还拿什么防范我,就凭你那两个小卒想和我斗,真笑死人了。”
听到这话,齐朗只觉着胸口的怒火一个劲地向脑袋上蹿——这恶贼实在是欺人太甚!看来他已经不再掩饰那狼子野心,甚至连演戏的劲都省去了,只想着取而代之,彻底掌握明玉王国的大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今晚的行动计划很有必要进行些调整,莫不如趁着利剑团防守松懈,发动闪电般的攻击,一举要了那恶棍的性命,说不定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齐朗正在那边暗自谋划着自己的行动,屋内的咳嗽声突然剧烈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响动。看样子应该是米焕国王气得连手中的药碗都摔在了地上,两国君王之间的文斗很有可能向武斗转化。
齐朗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向奥乌使了个眼色,一副含势待发的模样,只等骂声一起,便要跃身进去出招进攻。然而就在这时,那卑鄙的恶棍却唉声叹气了起来:“咳呀,多好的一盘棋让你给搅乱了,我说老哥,你就不能忍着点?我看你是怕输,故意的?这盘算我赢,你可不行耍赖。我一比三暂时落后,还输你二百骑兵,但你先别得意,这点人马我非赢回来不可。”
米焕国王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了下来,不过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你那点人马我不要了可好?照这样下去,我可熬不住了,不用比利过来砍我脑袋,就已经先被你这臭棋给耗死了。”
“两盘,就两盘。”但那东夷的帝王仍然不依不饶的,“我姬泰从来不稀罕施舍来的胜利。我就不信了,我这东夷第一棋手,竟然赢不下你这老家伙。”
齐朗和奥乌这回可算听明白了,原来白紧张了半天,屋里那两位竟然是在下棋。听两人在言谈之中好像亲密到了极点,如果没有方川先生事先的提醒,外加上无尘先生被害的事实,齐朗几乎会认定他们就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这时,米焕国王又咳了两下,却还要忙里偷闲地哼出一声:“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混蛋,你们东夷帝国那里敢赢你的棋手都被你砍了脑袋,亏你还好意思自称东夷第一棋手,就连我这半吊子都未曾输过你一局,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唉呀,闲话少说。下棋,下棋,就两盘,完事我就走人。”乒乒乓乓的棋子声响,估计那位臭棋国王已经不耐烦地摆起了棋子。被逼无奈之下,米焕国王只好呼唤侍女,送些汤药过来,以便他熬过这两局。
“当头炮!”姬泰气势汹汹地摔了一下棋子,嘴里却不老实,顺口闲聊了起来,“老哥哥,听我劝你一句,别总喝你们那没用的汤药。我给你预备了参鸡汤,一会儿就送过来,那可是上好的雪参熬出来的。你就是身子骨虚了点,只要一连喝上个半个月我这参鸡汤,保证你恢复如初,我姬泰敢用脑袋和你打赌!”
第294章 更深用意
参鸡汤?齐朗一听这话心中一动:这老狐狸到底露出尾巴来了,看来他是真的打算下手了。
由于吕家镇的那位六张嘴的小医生一向乐于表功,念叨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正是在吕嚣的强行灌输下,现在就连那些蛮鬼子士兵对中土传统诊疗之法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齐朗自然更不必提。
米焕国王咳嗽、气短,说话时中气不足,单从症状来看,应该正如姬泰所言,是体虚的一种表现。不过对体虚患者的调养却是大有讲究,尤其是人参之类的强力补品,如果送服下去,反而更容易加重病情。那还有个名词,吕嚣曾经特意强调过,叫做虚不受补。如果行医者犯了这个毛病,轻则拖延患者病情,重则因内腑致伤而断送性命。
眼下姬泰自作主张充当了医生的职责,还居心叵测地送上人参进补,这用意还不够明显吗?齐朗有些待不下去了,看看左右无人留意,与奥乌一同无声无息顺着回廊的立柱攀上了屋檐下的横梁,由上面的气窗开口望了进去。
明亮的火烛下,两位君王坐在棋盘前激战正酣。相较于四年前初次会面时,米焕国王的面容愈显清癯,两鬓之间也多出了不少白发,眼神虽然仍是淡然之中带有些许威严,但齐朗从中还看出了浓浓的忧郁。坐在米焕国王对面那位正在大呼小叫的,则是东夷的帝王姬泰。他年龄约在五十来岁的样子,宽肩膀,大脸盘,高颧骨,塌鼻子,粗眉小眼,下巴上还围了一圈的卷曲的络腮胡子……除了脸皮差不多白净外,姬泰的这些体貌特征,在姬穆奇那里是根本不存在的。不用浪费脑筋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嘿嘿,好!落子无悔,落子无悔!”这时姬泰像是逮到了米焕国王的一招漏棋,瞬间形成了大军压上的局面,三下五除二就赢下了这局,高兴都连眉毛都扬上了天,飞快地摆好棋阵,一边用言语进行挑衅,“说谁吹牛来着,说谁吹牛来着?你这老家伙,总是用老眼光看人,这回见识着了,如今你姬老弟可不再是那个总惹祸的傻瓜首领,我是有谋略的。你就等着看好戏,两个月之后,我保证解去你所有的后顾之忧。”
米焕国王抹了抹胸口,却没有答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只是盯着棋盘上深入本方腹地的兵卒,一时间陷入了长考。
“快快快……”姬泰不耐烦地敲起了棋盘,催促着说,“象棋不是相面,干在那盯着,却不敢动子也是没用的。”
米焕国王笑了笑,极为巧妙地走出了一步错棋。结果不出预料,姬泰的攻势再度长驱直入,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竟将原来的落后局面扳成了平手,兴奋得他一个劲地拍手叫好,就好像刚刚赢下了这座华美的皇宫似的。
这会工夫姬泰才注意到,热腾腾的参鸡汤早就已经呈了上来,就摆在了棋桌旁的红木方几上。
“喝!”咣当一声,他操起那小巧的瓷盅,一下子拍在了米焕国王面前,以命令般的口吻说,“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捏着你鼻子给你灌下去!”
齐朗暗暗咬牙握起了拳头,奥乌也瞪圆了眼睛四处打量着,看那架势应该是在观察着地形地貌,寻找最佳的突破口。
正在这时,米焕国王突然淡淡地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心希望我好起来,姬老弟。”他举起汤盅啜了一口,伸手抹了抹嘴角,继续用一副揶揄的口气说:“其实你该由着我病死的,如果那样的话,我这明玉王国可就理所当然地划归你们东夷帝国所有了。”
姬泰一言不发地绷起了脸,一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但从那里面偶尔露出的眼白还是可以猜测出,他应该正在直直地逼视着米焕国王。
一旁小心侍应的几位宫女都屏住了呼吸,纷纷垂下了头。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们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惧的表情,就好像这样的场面,她们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
突然,姬泰哈哈地笑了起来:“这老混蛋,一天不挤兑我几回,我看你浑身都不自在。你这明玉王国早晚会改换为我家姓氏,我又何必急在一时?快些喝了,我没空在这陪你,你弟妹等得快要不耐烦了。”
米焕国王微笑着将那鸡汤一饮而尽,嘴里却仍然没有放过对手的意思:“弟妹的兴趣早就不在你身上了,你这爱吹牛皮的毛病还是没有任何收敛,在我面前犯不着一个劲地打肿脸充胖子。”
姬泰抬手指了指米焕国王,却又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击话语来,最终只得偃旗息鼓:“早些歇了。那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大事有成,你得记我一功,只不过到时希望老哥你不要食言,你这江山我是分定了。”
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姬泰带着大队人马撤了出去,包括门口的那八名护卫以及假山中的暗哨,都跟着一并撤走了,好像这寑宫内住着的,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正常人,不需要给予任何额外的保护。
但米焕国王好像并没有任何失落感,他只是坐在桌旁咳了一阵子,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再为自己盛上一碗那热乎乎的参鸡汤。而就在侍女走上来想要代劳时,他却最终摆了摆手,放弃了慢性自杀般的自我摧残,转而令几位侍女退出寑宫,就那样孤单地枯坐于灯下,若有所思地望着棋桌上的残局。
这正是个私下会面的大好时机。为了保险起见,齐朗把自己敏锐的感知能力放到最大,同时暗地里吩咐伊格鲁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况,终于可以确定没有监视者隐藏在暗处后,便向奥乌打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双脚一蹬,一下子从半启的换气窗蹿了进去。
米焕国王虽然病体虚弱,但警觉性却没有受到影响,猛一发觉一道黑影凌空飞降,口中低沉地喝问了一声:“谁?”自己则身形后退,看样子像是想要退到床头,拔出架在壁龛内的三尺青锋前来御敌。只可惜他脚下偏软,速度过慢,如果齐朗真是刺客的话,米焕国王就是有九条性命,恐怕也一并断送了。
“国王陛下,我是齐朗!”齐朗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同时在烛火前面立定了身形,以方便米焕国王看清自己的样貌。
“竟这样快就到了,我以为怎样还得三五天。”米焕国王扶着身旁的木椅喘了两喘,看那模样,应该对齐朗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估计早就和米蓉公主在私下里进行过交流,“快快请坐,宗浩之王。”
齐朗对“宗浩之王”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但在此刻也来不及多说,只是向着米焕国王略略躬身致礼,转身则向大门那边撤了过去:“我外面还有个伙伴……”
米焕国王想是刚刚动作过猛,又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向着齐朗点了点头,自己则慢慢地摸向了那半盅参鸡汤。
齐朗刚刚招呼奥乌蹿进了房门,猛一抬头正看到这一场面,连忙一步迈了过来劝阻说:“不可以的,国王陛下!”
米焕国王诧异地望向了齐朗:“怎么,你看到谁下毒了吗?”
齐朗摇了摇头:“下毒倒是没有看到,但这是人参汤,是大补,您现在身子太虚,我听过一个说法,叫做虚不受补,我估计这就是那恶人害你的途径!”
“哦,虚不受补……”米焕国王笑得又咳了起来,“你太小瞧东夷雪参了,齐朗殿下,你也太小瞧那姬泰了。”
“拜托您叫我齐朗就好了,殿下这词我听着不习惯。”齐朗一边转达自己对称呼的意见,一边走上前去帮着米焕国王拍了拍后背,“您说这雪参怎么了?”
米焕国王长喘了两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若是这鸡汤里放的是寻常人参,他便是有意要我死,若是放的是东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