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的双手离去时,楚歌的面色才有所好转,那双半眯的眼睛也终于睁了开来。
“殿下,老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令师。”
老人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三月里吹过的风,永远不会令人生厌。当然,主教说话的语气看似太过恭敬客气,不过这实属正常,按照辈分来讲,妖族公主确实比他大了不知多少背,而他的师尊自然就更不用多说。
看着那个躺在小姑娘怀中的青年人,场间的学生皆是禁不住有些羡慕。
小姑娘仿佛猜到了某些事情,将先生抱得很紧,满脸警惕地盯着老人。张衡也猜到了,他的拳头不禁微捏了起来,看着似乎有些紧张。
老人笑了笑,看了眼手中的试卷,才将目光转向了刚刚醒来的楚歌,柔声问道:“孩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话何解?夫子这最后一题出得古怪,可你的答案却比此题本身更为古怪啊。”
广场之上再度静寂了下来,高台之上的圣教七子闻言怔了怔,通读经义的二师兄子路眉头皱得最深,片刻过后,他才缓过神,目光极为不善地盯着那个重伤未愈的黑衣青年。
实际上,就连先前开始崇拜楚歌的许多学生,在闻得此言时,面色也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在等待着,等着楚歌能对这句话作出合理的解释,开始尝试接纳他的同窗们在此时竟也显得有些紧张。
“老先生知晓此话是指人道法于天地,而这便是学生的答案。”
第一百七十七章圣人的决定
这便是楚歌的答案,却是最糟糕的答案,也是那些开始对他有好感的学生们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道法自然,意思再清楚不过,是指自然规律决定了人类的修炼方式,看上去极为简单的一句话,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更深层次的含义,这个含义与星祖的理论相悖,与大道经义相反,往大了说写出这种论点的人可谓是已离经叛道了。
“他最后一题的答案竟是得到了夫子的认可,这怎么可能?夫子怎么会同意这个观点?”
有人想起了大考试卷是由夫子出题,既然楚歌能获得甲上之名,他的答案便是无一纰漏,也就是说夫子认可道法自然的观点。
此话一出,场间之人皆是面色刷地一白,就连这位荣辱不惊,见过无数大世面的主教大人也不由为之动容,但对于夫子,他却并未表现出如这些学生们的这般狂热,相反,对于夫子二字,他似乎并不太尊敬。
张衡似乎被那个开口的学生提了醒,赶紧向前一步,盯着朱仲由说道:“院长大人,就算这个答案有些欠妥,他毕竟得到了夫子的认可,换而言之,如果你们真的打算要做什么,夫子游历归来后不怕他老人家生气吗?”
朱仲由闻言面色微变,以他老人家的性格,知道此事后定会撸起袖管提着教棍追着自己与一干老友满山到处跑,夫子可以不看教会的脸色。但书山却没有这份能耐,如若他们执意留下此子,教会与书山之间的关系便会产生条裂缝,而现在人族与妖族的联盟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如若教会方面因此翻脸。联盟不成,异魔卷土重来之时,大陆百族将会被各个击破。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当然,或许他并不普通,但就连楚歌自己也不知晓现在他的命去留会有这么深的牵扯。
“夫子终究不是书山。”
过了许久。朱仲由终于再次开口了,他没有如往常般呵斥张衡这家伙太过胡闹,而是看着他那双如如星光般闪耀的眼睛,平静地回答道。
张衡心里咯噔一声,知晓这个老头是认真了。夫子终究不是书山,反过来说,书山也不是夫子,既然不是夫子,那便无法做到蔑视教会的存在。
他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楚歌,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楚歌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但他暂时并未理会,而是盯着那位风烛残年的红袍老人。问道:“不知主教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学生?”
红衣主教半晌没有说话,他愣了愣之后才疑问道:“为何要处置你?”
为何要处置你?
楚歌发誓这是他进入书山以来听到过最悦耳的一句话,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挑战青云榜之人的准备。可眼前这个老人的一句话似乎却让得这所谓的准备有些多余了。不仅是楚歌,就连场间的学生,甚至这些地位至高无上的院长们都张大了嘴巴?难道这样一个蔑视经义,蔑视星祖的人不应该受到处置吗?
就算只是卷上言论,作为一个甲上考生来说,他应该对自己的答案负责。教会不是一直都将这种人是为异端,向来都是处之而后快。怎么今天就突然变脸了?
通读经义的子路闻言怔了怔,刚欲开口便想到了某些事情。最后向着老人鞠了一躬,说道:“我会将此事如实禀告家师?”
师兄弟几人相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二师兄的作法,圣教七子的老师是谁,自然是那位王座之上的教皇大人。红袍老者那干瘪的嘴角微微扬了扬,脸上的皱纹仿佛消散了很多,露出了道温暖的笑容,可这道笑容里的意味却是难以令人琢磨透彻。
对于这个突然升起,如明月般闪耀的天才,这些学生们的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楚歌展现出来的天赋实力不得不令人为之赞叹,无论文韬还是武略,他都以最直接了当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可令人折服之余,随着大考时那最后一题的答案曝光,再联想到他天宇学院学生的身份,这些人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厌恶之色,毕竟大陆的传统教育便是让他们去憎恶天宇二字,而现在的楚歌,他似乎很符合自己的身份。
不管学生们看待他的眼神如何,事情总该告一段落了,毕竟他们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恐怕这将会成为他们这辈子最为丰富的一天了。但令人心累的是,事情并未结束,有白鹤自东方而来,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那座比书山更高的山峰所在的方向。
白鹤最后落到了擂台上,将细小的脑袋伸进了鹤羽之中,费了半天神才将那封信函衔了出来,最后丢到朱仲由手中,高高地昂着脑袋扑扇着翅膀按着远路飞回。
圣山之巅有座极为庞大的宫殿,也正因如此,整座宫殿看上去才会有些太过冷清,毕竟有资格居住在这里的人真的不多。
亭楼阁宇之中,朱玉阳台之上,一名女子正拿着红木水瓢浇灌着阳台之上那席迎风盛开的竹兰,懒洋洋的光辉洒落进来,一片春光明媚。
女子淡青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细细看去,这亭台之上的竹兰花都因她失了颜色。
女子起身,那双清亮透彻的双眸遥遥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圣人为何要将他赶下山去?那孩子……难道有哪里不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华贵女子并未回身,嘴角露出了丝笑意,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的确是个好孩子啊……”
她看着远方,那里正是那座被历史抹去的学院所在方向,表情骤然变冷如同万里晴空陡生的乌云,那几株盛开的竹兰花此时亦是在风中颤颤巍巍。
“如果天宇的封魔尺没有在他手中,那便更好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惊雷不断
这位被称为圣人的绝美女子,其声音便如围绕宫殿流淌的那条河流般温柔清凉,但她的语气却宛如寒霜,就连一直跟随她左右的侍女闻此都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古心站在圣人身后,微微欠身,脸上时刻保持着恭敬之色。
“封魔尺?难怪……”
她以为自己猜到了圣人所想,也不敢再去多言,而这位宫殿的主人此时却在此时转身,用那温软的指尖轻轻划过她雪腻的脸颊,就像是大人逗弄着自己疼爱的晚辈一般。
“你真以为我如那些老头般迂腐?”
古心恭敬笑道:“圣人心怀天下,哪会容不了一个孩子?”
女子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转过了话题。
“半年后,小家伙们便要登圣山,进书墓了,那个时候正是两族签订联盟契约之时……在这之前,西陵那群老不死的都想看看我的态度。”说到这,女子的语气突然一滞,眉间陡生出抹幽怨。
“这次便如他们的愿好了,即便那孩子有本事留下来,到最后也总得要过我这未亡人这一关啊。”
白鹤来自圣山之巅,它带来的那封信函正是圣人亲自所书,朱仲由向圣山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这才拆开了信封,而纸上的内容却并不复杂,实际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然而这三个字却是比任何话语都要铿锵有力。
“逐楚歌!”
老院长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大。响彻全场,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尽管这些人都很难理解圣人为何如此,可既然是圣意,难道他们还有违背的理由。白莺很是愤怒,对于那位差点成为自己师尊的女子,印象可谓差到了极点。
朱仲由看着勉强站立。脸色依旧苍白如雪的楚歌,他现在正盯着自己,一对干净清澈的眼眸之中毫无恨意,无来由的,这名活了数百年,阅人无数的老院长竟莫名一慌。
“为什么?”
楚歌平静地如是说道。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就连西陵的主教大人都未驱赶这名惊才艳艳的学生,圣人为何还要传下这道圣意?不要说眼光毒辣之辈,就算白痴也猜得到。如果好生培养此子,可以想到,数十年后的书山指不定又会多出位星丹境强者,这片天空之下也会多一根顶梁之柱?老人们总有魂归星空之时,现在正是野花盛开的时代,而这朵鲜花盛开之时定会傲艳群芳。
有人想到了楚歌现在的身份,这个身份当然不是妖族公主的师父,他是天宇学院的学生。这个身份有很多种意思,特别是楚歌展现出来的潜力越强大。那这其中的意思便越复杂,尽管只是一丝极为渺茫的可能,但想必圣人他老人家并不想看到这个可能。
恢复天宇学院的荣光?想到这里的人皆是忍不住冷汗直冒,再看向那道黑衣青年的背影时,纷纷带着敬而远之的神色。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来自于擂台上,那个玉树临风的张家公子哥口中。他背在身后的手掌有些颤抖。却不是因断指之痛,那是因为不解,因为愤怒。
“书山有教无类,圣人心怀天下,却教不了他。容不下他?我不懂,这实在没有意思,书山没意思,圣人更没意思。”
“胡闹,圣人自有考虑,岂容得你指点?”
朱仲由真的生气了,这位老人地怒火烧起来倒未如郭逢秋那般展露修为令天地变色,实际上变了色的只有老人的脸罢了,他脸上的褶皱挤成了一堆,如同被火焰烧红的锅底,像是老头要教训不听话孙儿一般。
“圣人考虑天下事,天下事关天下人,我为何不能指点了?”
此话看似有理实则极为无理,指点圣人,怎么听都觉得荒谬,而张衡的潜在意思便是说,此时的作风行径倒与他在异魔域时的纨绔样子相符。老院长被气得浑身发抖,实在想出手教训教训这小子,不然他还真当书山是那异魔域不成了?
正在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时,一只看似有些无力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楚歌看着张衡一笑,算是表示感谢,然后他才看着朱仲由认真说道:“小子或许有些厚脸皮,无论同窗教习们怎么待我,院长圣人如何赶我,这书山我却是赖定了。”
“当然,这与书山本身无关,即便在世人眼中他是神圣而又伟大的,只不过在我眼中它便与我家乡的土包丘陵没什么区别。”
朱仲由愣了愣,想到以这小子的天赋就算不进书山,加入教会或是任何一门宗派都可绽放光彩,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此,不过楚歌并未满足他的好奇心,而是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云榜上的学生,即便是犯了规矩,没有夫子点头同意,就算圣人也无法将之赶下山去吧?”
这是山规,乃书山为了尊敬他老人家而设立的山规,在场中无人不知。
“只可惜,你还并未登入青云榜。”
朱仲由淡淡摇了摇头,心情有些复杂,他对楚歌的天赋一向持有极高的评价,如果任他成长下去,只怕榜单的前十之中迟早有天会出现他的名字。不过正如他所说,现在的楚歌离这些还为时尚远。
青云榜是什么,那是夫子对大陆那些天才青年排下的名序,青云百子,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是人类抵抗异魔族的未来。别说是这些院长主教,即便圣人教皇这个等级的人物,要处置榜上之人时也得掂量掂量夫子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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