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把杨广听的愣住,追问什么意思。苏威壮着胆子说道:“以前他们只在山东地界闹腾,现在却已经到了河南之地了,距离最近的,离着陪都甚至只要几天就能到达,这不是越来越近了吗?”
看看杨广不说话,老头儿又多说了几句当日皇帝在雁门承诺没做到的事儿,顿时让杨广又是满面黑气。只是又没有合适的话来反驳他,只能恨恨的盯着他。可怜苏威老头儿,让皇帝惦记着记恨他,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就在庄见回来前的一月,五月端午,众大臣纷纷进献礼物,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苏威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送给皇帝一本书《尚书》。按理说,这过节送礼不过图个喜庆,杨广虽是小气,但也没将苏威只送本书这事儿放在心上。但是对苏威本就记恨,当然也不会有好脸色了。
这自古以来,上有所好,下必附焉,这是颠簸不破的真理。皇帝杨广虽是没说什么,但下面朝中各方势力相互倾轧,见了这个景象,自是不会放过。于是,一场大隋版的文字狱就新鲜出炉了。
这《尚书》一书中,有一首五子歌,记录的是夏朝三任帝姒太康的母亲和五个兄弟在河边唱的五首歌,歌的主要内容是对暴虐的姒太康的一些抱怨和指责。这些有心人就把《五子之歌》与苏威联系到一起,把杨广和姒太康联系到一起,最后得出结论:苏威指责皇帝跟姒太康一样暴虐,献《五子之歌》绝对是不怀好意。
杨广得了这个消息,心中愈发忿怒,但是毕竟苏威没直接说什么,倒也不好去直接发难,遂将这份忿怒,又在心中沉淀积累下来。
他此刻心态已是越来越有些畸形,即悲忿于自己的失败,又不甘心,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失败。于是,这种心态,在该进献礼物时,他三次讨伐的高丽,居然连个屁都没放的刺激下,决定再征粮草,准备举兵四伐高丽。柿子挑软的捏,在杨广心中,高丽既是软柿子,又是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自己只要这次将高丽彻底扫平了,那么之前的失败,就可以用偶然来诠释了。
所以,在他考虑良久后,再次让苏威起草一份四伐高丽的计划书出来。苏威听到这时候,皇帝又要征兵征粮,不由的脸色大变。现在这种时候,四伐高丽,简直就是寿星公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你皇帝对生活厌倦了,咱们可还想过几天舒心日子呢。
苏威心头震颤的同时,又抗不过皇帝的威压,于是就折中想了个办法。进言只要皇帝下一道诏书,赦免天下叛民,让他们戴罪立功。如此一来,立时就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现成的大军。这样一来,即将国内的民变削平,打高丽更是易如反掌。
杨广听他又将话题扯到民变上,心头登时大怒。国内民变一直就是他这阵子的心病,听这老头儿的意思,国内的叛民数量竟有这么多,是不是变相的说自己残暴导致的啊?结合前阵子《尚书》一事,杨广心中不由怒气澎湃。
苏威眼见自己说完了,皇帝的面色难看,不敢再说,便告辞出宫。杨广在他出去后,就不由的怒的摔了杯子。旁边御史大夫裴蕴向来是观风望色的好手,要不是被庄见误打误撞的拿住了短处,只怕朝中无人能治的住他。
此刻眼见皇帝神色,心中有数,上前劝慰道:“这苏纳言是年纪大了,说话不靠谱。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乱民,诚心让皇上操心吗不是。”杨广长出一口气,“老匹夫,朕忍他很久了。”皇帝忿忿的嘟囔着。
皇帝不爽啊,裴大夫很敏锐的把握住了他的情绪。整人而已,这个裴大夫最拿手,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于是,在裴蕴的指使下,苏威很快被控告“随意任用官员,临阵畏敌”,有这么几条,苏威就被削去官职,贬为平民。随后,苏威又被加上了一顶老大的帽子:勾结东突厥!这可是一顶铁帽子,谁戴上,谁就是铁帽子“亡”。
经过审理,苏威老头儿最终被判处死刑,百口难辨的苏威只能拼命地叩头,一直叩出了血,嘴里反复为自己的罪过向皇帝请罪求饶。杨广心中大爽,于是,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使人传话说:念在他年事已高,为大隋辛苦多年,不忍心诛杀。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苏威这一代起,子孙三代剥夺出仕的权利。苏家一族,倒了。
留下了性命,真是皇恩浩荡啊。苏威老头又是悲郁,又是害怕,自此便窝在家中,渐渐沉寂下去。
杨杲说到这儿,轻轻叹口气,抬头看看庄见,又迟疑的道:“江都最近新造的龙舟送到了洛阳,父皇已经下旨,要往江都去了,可是却没有旨意给我,老大,我该怎么做?”
“什么?”庄见悚然一惊。真的要去江都了?这么快!他心头一阵抖颤。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老杨去了江都,大概没过上两年就嗝屁了吧。而也正是随着他去了江都,大隋的天下也正式彻底割裂了。
车外长风乍起,车帘被大风吹的飘闪了起来,透过缝隙看出去,大兴城的皇宫上的光晕,一阵的晃动,似是整个皇宫都在颤抖着。。。。。。
第二百八十八章:弃子
车中二人一路说着话,已是到了赵王府前。庄见起身下车,罗世信凑过来低低的道:“少爷,李姑娘说先回去了。”
庄见一愣,随即点头。刚才只顾着和杨杲说话,却是忘了她了。这次二人出事,也不知太原那边什么反应,急着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挥挥手,让罗世信他们在外面等,自己和杨杲二人直往书房中来坐。坐定等上茶的下人出去后,庄见才蹙眉道:“你现在赶紧给你老爹写信,让他千万不要去江都,一旦去了江都,就啥也完蛋了。”
杨杲为难的道:“我怎敢写这信,只怕父皇定不会饶我。”
庄见气道:“皇上去了江都,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这个时候,你害怕什么他不饶你,你不要你老子的命了?”
杨杲一呆,迟疑的道:“老大,不至于这么严重吧。父皇身边几十万大军呢,又在深宫之中,如何会有性命不保一说?”
庄见大是摇头,叹气道:“现在天下大乱,他要是去了江都,那么个偏僻的地儿,怎么控制这么大个国家?到时候,叛军将关中与江都之间的道路一封,江都就变成了一个孤城。那些随着他去的士卒大臣,都是家在江都和陪都洛阳的,又怎么会肯长久的留在江都,到时候,道路再一封,这大兴和洛阳都将难保。士卒知道了,又怎会不逃。等到最后,只怕剩不下多少人的。而且,朝中都是些什么人,你多半不了解。占据高位的,都是那些垃圾,有能力的有见识的,都被打压了。真要出事,也肯定是从内部出现的问题,你老子又怎么防范?唉,不过让你写信,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要是你老爹肯听你的,那么这大隋说不定还能撑下去。要是不听的话,唉。。。。。”说到这儿,长叹一口气,摇头不再说话了。
杨杲这才慌了,连忙磨墨开始写信。写完叫来下人,祝福一番,六百里加急,送往陪都。家人领命去了,杨杲这才回身坐下,满面苦涩。他跟随庄见日久,听过庄见曾经说起这些事儿,只是真到了眼前,虽说没被震倒,但也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这会儿将信送走,心下稍安,忽的一拍额头道:“老大,你赶紧进宫一趟吧,母亲和惋儿姐姐还有萍儿姐姐问过很多次了。你这次出事,可把她们吓得不轻。还有,卫王叔在你出事后一个月,就。。。就因病薨了。萍儿姐姐现在孤身一人,也已搬到宫中和惋儿姐姐一起了,她连遭打击,重病一场。上月才刚刚好了。只是思念你的紧,你快去看看吧。”
庄见听的一惊,连连追问之下,知道这会儿杨萍儿已经没事儿,这才稍稍放心。如今千头万绪,正自焦头烂额之际,要是身边人再有个什么的,庄见估计自己真会疯的。稍稍放下萍儿那边的心事,又不禁的想到,要是老杨真的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那么自己也没办法了。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打从来了,也不过就是求个逍遥快活。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顺应变故。老杨如果真不听,自己可不能陪着他一起死。实在不行的话,就需要早点往太原那边靠拢了。
他心中盘算着,这话儿这会儿可是不能说。听到杨杲又催促了一次,这次起身往宫中去了。到得宫里,见了萧嫔及惋儿萍儿姐妹,自有一番离情去说。杨萍儿见了庄见,直哭的如梨花带雨,说起老父逝去,不由的又是一阵悲伤。
庄见心中也是难过,只得百般劝慰。杨萍儿几月来,既是伤感老父去世,又记挂庄见的安危,这会儿放声大哭之下,心中积攒的悲郁之气倒是消了大半。到得最后,竟伏在庄见怀中睡了过去。只得让惋儿唤人来,陪着她先自回去休息了。惋儿虽也是思念庄见的紧,但眼见爱郎已经平安回来,以后自是有的是时间,便扶着萍儿去了。只是剩下庄见单独面对萧嫔时,二人都有些不自在,简单说了说经过,便辞别出宫了。
当晚,忠国公府大摆筵席,将在大兴的几个头领全数叫来,吃完喝完后,这才引着众人,在内厅里坐了。
苏烈等眼见他面有隐忧,心中都是惊疑。庄见沉吟半响,这才转头对尉迟恭道:“尉迟大哥,从明日起,你带着所有兄弟,着重看着李姑娘那里,千万护好了她的安全。城内的一些产业,这几天也都归拢一下,将收益盘算盘算,寻个妥实的地方藏了。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传令”
尉迟恭虽不知他什么意思,但仍是点头应下。庄见这才又转头对苏烈道:“苏大哥,你让咱们城管司的探子,全部撒了出去,将大兴留守之人都给我看好了。一有异动,赶紧来报。还有,通知随在皇帝身边的人,好好留意着宇文化及的动静。我估计那老货早晚要搞出些妖蛾子来。”说到这儿一顿,对坐在一旁的伍天赐道:“天赐大哥将手下老兄弟集合起来,速回太原,汇合君集,看好老家。见了你慧儿弟妹时,告诉她,将清风阁全力给我运转起来,各地所有的动态消息,都要第一时间给我报过来,不要耽误。”
苏烈与伍天赐对望一眼,点点头,又问道:“兄弟,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为何这般紧张?”
庄见看他一眼,微微摇头,半响才道:“我只怕这次,大隋是真的要完蛋了。咱们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吧。皇帝自己非要去死,咱们可不能陪着,老子不当什么忠臣,老子就求自己活的舒坦就行。别人要搞事可以,但别搞到咱们头上来。”
众人听他如此说,面上都是微微一变。庄见摆摆手,又对黑熊吩咐道:“你那三千骁骑,一定要掌握住了,任谁来调动,都不要听。一旦需要,那就是最保险的筹码了,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黑熊霍的起身,大声道:“老大,你只管放心,就算皇帝老子来了圣旨,老黑也有法子应付,定能保的这三千儿郎牢牢掌握早咱们手中。”
庄见几番安排下去,这才稍感安心,挥手让众人退了,各去歇息。自这日后,庄府上下一齐发动,按着庄见安排的逐条安置下去。
几日后清晨,庄见刚刚起身,罗世信来报,赵王杨杲来了,只是好像很焦急的样子。庄见听的心头一沉,算算时间,前几天送出的书信,这会儿应该是有了回信了。杨杲只怕正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而结果自然不会是好消息了,否则,又何必焦急。
庄见饭也顾不得吃,急往前面来见杨杲。走入厅中,果然见杨杲正眉头紧皱,在厅里来回踱着步,满面的烦躁苦恼之色。眼见庄见进来,不由的面色一喜,跑过来一把抓住庄见,急道:“老大,这可怎么办?”
庄见微微一叹,轻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杨杲回身坐下,又急道:“父皇接了我的书信,下旨把我一通申饬,说我年幼胡言,是乱政也。勒令我即刻起身,往江都伴驾。这。。。这可怎么办啊?”
庄见闻言霍的站起,失声道:“什么?让你去伴驾?”
杨杲沮丧的点头,接着道:“非但要我去,让母亲和姐姐都要过去。父皇想来尚不知你已经回来,此番下令,由兵部尚书卫文升,辅助我大哥的第三子杨侑镇守大兴。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协助大哥长子杨侗镇守洛阳。其余人等,尽皆随驾往江都而去。”
庄见大怒,来回走了两步转头问道:“圣旨上有没提我回来咋办?还有,你那个什么,啊,是侄儿吧,和卫文升那老头什么时候能来?你那皇帝老子又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可是等你们过去一同汇合再走还是咋的?”
杨杲微一迟疑,低下头轻轻的道:“父皇说你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不必再去理会,免得耽误时间。他老人家定于七月十日启程,杨侑侄儿和卫大人这几日便准备动身,要来也不过十天半月之事。至于我和母亲姐姐,只需直接往江都去汇合就行,倒也不必往洛阳再跑了。”
庄见听的杨广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