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天- 第163部分

修仙者越是强大，一次修炼所需要的时间便越是长久，因为他们闭关需要高度的专注，一点破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走火入魔，往往闭关一次寻求突破便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更有甚者，可能一次闭关就直接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正因如此，就算是活了数百年的岁月，其实真正在外游历或者与他人相处的时间也未必有多少，人生的阅历在达到某种程度之后也就不会再过多丰富，往往在思维上与寻常成年人没有太多差异。

虽然修仙者之间同样有恩怨情仇，尔虞我诈，但是在程度上却远远不及尘世之中的权利斗争，这不仅仅因为修仙者数量稀少，同样是由于修仙世界更加注重自己的实力，每个人心中都有成就金丹的梦想，花费在勾心斗角上的精力便少之又少，又因为大多数修仙者寿命漫长，往往对于自身的感情更加容易谨记于心往爱情、友情等等更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东方的天际亮起淡淡的鱼肚白，微薄的雾气在平原上弥漫，这雾气带着淡淡的清冷，若是此刻有人身在其中，身上的衣衫不久便会变得潮湿起来，用手摸去，便可以感受到秋日的沁人凉意，从插天峰顶端向着下方望去，只见茫茫大地都被迷蒙的白色覆盖，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这雾海无边无沿。

云朵呈现彩带一般，数量并不多，让人可以看到清晨的天空，东方的天空是湛蓝色，向着西方看去，颜色渐渐加深，变成了浅蓝色、蓝色、深蓝色，最终在西方天空与大地连接的地方，群山朦胧的影迹处，却是深深的黑蓝色，那是黑夜最后一抹挣扎。

渐渐变淡的圆月影迹不再可见，天光渐渐明亮，明媚的朝阳带着红彤彤的颜色，绸带一般的粉红色烟霞将其层层缠绕拱托，以缓慢但是坚定的速度冉冉升起。

又是一天的开始，就算看到了太多的日出，更有比此刻更加美丽数倍的景色，但是荆天依旧深深地为之着迷，因为这一天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新生，当然，对于展荆天同样如此。

狼邪身上的气息渐渐削弱，不再如同昨夜一般强大，他的神色有些疲惫和萎靡，就算不是通过激发自身潜力而获得力量，实力异样的增加也会导致一段时间的疲劳，比起展荆天失去百年的寿命无疑要好上太多了。

狼邪望了一眼傲然挺立的展荆天，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整夜不曾动弹一下，宛如是一尊高大的魔像，他的身体周围被一种神秘的气息包围，这气息强大、邪恶而霸道，一旦距离展荆天过近，心智不坚定的人便会在幻觉中看到血腥和暴虐的景象，更有可能迷失其中，白白失去性命。

荆天注意到狼邪脸上的犹豫，轻轻一笑道：“大哥，你去看看他吧，展荆天虽然性格暴戾极端，但并非六亲不认之人。”

“……好吧，为兄便失陪了。”狼邪面色肃然地告一声罪，便向着展荆天缓缓走去。

“你为何不去？”荆天转头，笑着问道。

大金的淡金色鸟眼流露出冰冷和凛然的神色，活了数千年的时间，让它有着超过寻常人想象的敏锐判断力，展荆天对它疏无好感，这样明显的信号它自然可以把握到，更何况，大金对于展荆天同样没有好感，仅仅不至于见面拼命而已，既然如此，相见又有什么意义？

宽大的淡金色翅膀拍动了两下，尽管在大金看来这样很轻柔，但是依旧扇起了一阵狂风，将脚下的尘土和石块推倒远处，原地立刻变得平整干净起来，它声音有些尖锐地回答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停顿了一下，大金接着说：“救我的是善良的你，而不是邪恶的他。”

荆天眯起双目，轻轻笑了，五十年的时间过去，大金依旧如同以前一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不过它竟然冒着巨大的危险想要为自己报仇雪恨，就算自己曾经对其有过救命之恩，这样做也已经足以偿还，其中的感情更是让荆天颇为感动。

缓缓地转过头去，荆天望向展荆天之前目光所在的方向，尽管视线之中一无所有，但是他知道，君烟梦带着万魔谷的人正是从这里离开。

数十里之外，君烟梦面色有些苍白，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插天峰，嘴角勾起苦涩而甜蜜的笑意，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一定……咯咯咯……”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的时间过去，似乎是不愿与荆天相处太久，展荆天在与狼邪叙旧之后率先离去，很快便消失不见，这茫茫大陆，若是此刻的展荆天刻意隐藏，就算是以万魔谷的实力也未必可以将其轻易寻出。

荆天又和狼邪以及大金两妖同游月余，期间将自己的修炼领悟告知他们，虽然他自身实力来得并非依靠努力，但是继承了一念分魂信息的他依旧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往往让狼邪和大金啧啧称奇，三妖彼此交流印证，都觉得收益颇丰，在修炼一道上的迷惑驱除不少，纵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效果，也不会让修为短时间之内有什么大的提升，但是心境无疑是更上一层楼了。

荆天试图将自己对于意境的领悟传授给狼邪和大金，但是凭借他此刻在意境上的修炼造诣，说出来的东西却总是少了一些真谛，明明绞尽脑汁极力诠释，可是却让二妖听得一头雾水，根本就没法领悟半分的，如此情景让荆天只能无奈放弃，他还达不到一念那样的程度，不能点化别人，强行传授可能会适得其反，最后反而害了别人。

这一日午时，天空之中一轮红日高高悬挂，大陆西方却没有丝毫灼热的气息，时间已经渐渐进入深秋，气温缓缓降了下来，天高地远空气清爽，就算是修仙者也会有一种心胸开阔的愉悦感觉，树木花草也开始了又一次的枯萎，为来年的繁荣积蓄力量，维持大自然的生机和力量。

忽而一声高昂嘹亮的轻鸣响彻天际，一只足有数百米巨大的淡金色大鹏鸟在天空之中展翅飞翔，周身金光流转，每一根翎羽都巨大无比，上有玄奥的花纹，似乎是上古神祗留下的强大咒言。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真正的金翅大鹏鸟，一旦显露出本身最大的体积，双翼张开遮天蔽日，足以让数千里的面积尽数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甚至连一点日光也无法看到，往往一振翅之间就可以跨过遥远的距离，是无数个世界之中速度最快的强大生物之一。

且不论传说是否多有夸大，金翅大鹏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此刻元气没有彻底恢复的大金也可以化身数百米的体积，飞遁的速度比荆天快上两倍都不止。

就算是这样，也花了三日的时间方才来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此处就是荆天的目的地，他自忖若是留在这片大陆上定然逃不脱宗门之间的倾轧和战斗，身份如此敏感的他也一定会成为众多势力或拉拢或灭杀的对象，若是不能为其所用，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不稳定因素毁灭，与其卷入纷争之中，荆天觉得进入十万大山之中才是自己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

当然，不论是无尽东海还是南北极地他都是可以去的，只不过插天峰距离十万大山最近，并且他的爷爷也曾经进入其中，让他自小对这里就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此刻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更有了相当强大的自保之力，当然想要亲身进入了。

与西方十万大山接壤的千余里土地几乎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在这样面积广阔的地带，不知何处就会有大陆上几个宗门分别布下的法阵，这些法阵并没有任何攻击力和防御力，结构和理论也并不复杂，但是其探测的功能却异常强大，法阵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有强大的妖兽进入，与法阵连接的法宝远在万里之外的宗门之中便会有所感应，这样一来设立法阵的宗门便知道必然有妖兽走出了十万大山，从而采取相应的对策。

除非少数几种擅长隐匿的妖兽，其他的妖兽几乎都已野蛮的力量和速度著称，很难逃过这些法阵的探测。

数万年以来，的确曾经有过妖兽大举侵入东方大陆的记载，但是出现的妖兽中天权境界并没有多少，绝大部分都是低级妖兽，并且也只不过是进行大规模的破坏，之后便再次进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事实上，十万大山之中的妖兽真未必看得上位于东方的这一片平坦的大陆，在那些强大存在的眼中，人类生存的大陆是无比贫瘠的，灵花异草少得可怜，灵气也并不是非常充裕，不论是任何方面都是无法和十万大山这样的宝地相提并论的，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要占领呢？

人类需要平原，因为他们需要种植粮食维持生计，超然的修仙者需要在人类世界之中立足存在，因为他们需要再无数人之中找到衣钵的传承者，让这种文化和力量不断地传承下去。但是妖兽全部不需要，它们不需要统治，以血肉为食，人类的身体孱弱根本就无法满足需要，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在它们的身上则被体现的淋漓尽致，这是另外一条食物链。

简单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并不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甚至连高端都未必可以跻身。

这是荆天等三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到十万大山的景象，这壮观的一幕已经深深地震撼了他们的心神，几乎让他们三个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天圆如盖，明明叩在大地之上，却不知道边缘在何方，那是一种旷远的梦想，让人不禁期盼追求天涯的所在。

置身千米之高的天空中，目中所见的竟全部是重重叠叠的山峦影迹，远近高低，不尽相同，不论如何向着远方望去，都在更远处被另外一座山峰的高大影迹所遮挡，仅仅是视线之中，最高大的山峰竟然就超过了五千米，宛如疏忽之间拔地而起的托天巨塔，周围更是如同龙脊一般盘曲游走的连绵山脉，有些山顶是雪冠，白皑皑令人心旷神怡，有些山顶却生长着长青植被，显得生机勃勃。

四季混乱了，温度不再恒定了。

越是深入十万大山之中，这样的情况便越是明显，春夏秋冬本来就是大陆上人类智慧产生的结晶，有着自己的极限，对于这样神奇的领域根本没有丝毫诠释的能力，随时变化的天气和温度，功参造化的壮丽景象，实在是一副瑰丽的画卷。

三妖沉默了良久，狼邪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甚是赞叹地说道：“不曾跋山涉水，哪知天下之大？你我自诩英雄，却不过井底之蛙！往日在大陆之上摸爬滚打，终日闭关修炼勾心斗角，何曾见过如此壮丽景象，甚至未曾有此念想，如今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大金的声音就在狼邪的身边响起，并不是很大，却让荆天也听得清清楚楚，它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缅怀和追忆，这是坚强之中带着悲伤的压抑情感。

背井离乡已经令人孤苦无依，那么在另外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心情？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必思亲，就真的可以描述大金的遭遇吗？

荆天心有戚戚，越发觉得这天地神秘莫测，为不可查地点点头，似乎自言自语地询问道：“何谓天？何谓天道？”

狼邪和大金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不知如何回答荆天的问题，这世界上，又有谁可以给出一个适合的答案呢？

五千余米高的山巅，荆天长身而立，双手背负在身后，赤玉惊天剑跨在腰间，他的面色沉凝，望着西方，一双平静而睿智的眸子之中是思索和追忆，任山峰吹乱他的银白色长发，一丝一缕在脸颊上划过，如同在心中轻轻拂动，带着别样的甜美和酸涩。

依稀记得年幼之时他对着自己爷爷说出来的话语，想要练得一身好本事，从此行侠仗义叱咤风云，做一个自己想做的英雄人物，造福苍生，可是等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接触了修仙者，却始终身不由己，被卷入纷乱纠缠的漩涡之中几乎难以自拔，人生在这世上，就不可能避免地与各种各样的人产生交集，是敌是友是爱是恨是份是和……

早岁那知世事艰？

直到那时，他才体会到世道的艰辛，才知道心中理想的遥远和渺茫，就算拥有强大的力量，在更加强横的存在面前依旧如同蝼蚁一般脆弱，力量没有穷尽，生存就会身不由己。

数十年的时间过去，此刻的他早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但是心中的那份坚持却并没有改变，甚至得到了升华，成为了他存活下去的一个重要的意义，而在这之后，他要踏上一段全新的旅途，用自己的双脚和自己的心愿来决定自己的路途，哪怕再短暂的时光也值得珍惜和收藏。

而总有一天，他会回到这片大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恍惚之间，荆天想到了展荆天，不知对方是不是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想法，而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