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后勒住美月的是你吧?你这么想要讨好那个蠢女人啊?
修哉在孝弘耳边低声说,然后走到绫香座位前伸出小指。指尖的血一直流到手腕上。绫香用双手掩住脸,但修哉用染血的手拿起桌上绫香的手机,对着尖叫的绫香说:
·用这种低级手段,还自以为高高在上呢!连自己被利用了都不知道的蠢女人。
最后修哉走向窗边最后面的座位,站在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佑介面前。
·你受了蠢女人的教唆来找我麻烦,当人家都看不出来吗?
说完修哉把自己的嘴唇压在佑介唇上。连我在内教室里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跟男人亲嘴感想如何?
佑介表情僵硬到从侧面都看得出来。修哉怡然自得地笑着对佑介说:
·制裁?别自以为是正义的英雄了。你根本就知道那孩子去游泳池边了吧?要是你早早跟老师报告,那孩子就不会死也说不定。你的罪恶感是不是搞错方向了?欺负我让你稍微好过一点?知道吗?像你这种人叫做伪善者。你再这么得意忘形,下次就把舌头伸进你嘴里。
于是没人再对修哉恶作剧了。
七月。期末考开始了,我跟修哉还是几乎每天都在那栋平房碰面。从来不曾反抗过爸妈的我只要说去朋友家念书,就算晚归也不会被骂。修哉的话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再婚,家里有个小弟弟,所以他好像都在那里念书,他说一个星期不回家也没关系。
修哉把最里面的房间称为研究室。他在那里也不准备考试,埋头制作某种像是手表的东西。问他是什么也不肯说。但是我很喜欢在旁看着努力做事的修哉。七月中完成之后他才告诉我是测谎器。皮带的部分装了脉搏探测装置,脉搏乱了表面就会发光还会作响的样子。
·试试看吧。
修哉这么说。要是触电怎么办啊?我忐忑不安地把皮带系在手腕上。
·你在想要是触电了该怎么办,对不对?
·咦,没有啦。
哔哔哔哔……表面发光了,响起像是便宜闹钟的铃声。
·好厉害!好厉害!修哉你太强了!
我佩服地直说好厉害,修哉略微羞赧地笑起来,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近。
·这样就够了……我只是一直希望有人这样称赞我而已……
是指那件事,我心想。这是修哉第一次触及那件事的话题。我把另一只手覆在握住我的手腕的修哉手上。
·小孩在从对方那里得到想要的反应之前,都会慢慢越说越夸张。我跟那种情况是一样的。空地上发现猫的尸体耶。哎……。其实是我杀的。咦,不会吧。没骗你。我有时候会杀掉小猫小狗喔。哎,真的啊。但是不是普通随便杀的。那是怎样杀的?用我自己做的“处刑机器”杀掉的。好厉害喔!……老师,里面有好东西打开来看看。喂,美月,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究竟还是杀人罪吧。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修哉哭了起来。我一言不发抱住修哉。不知怎地手腕上的闹钟铃声又响了。
那天我快天亮才回家。
针对修哉的恶作剧停止了,最高兴的是维特。修哉在教室常常露出笑脸,期末考也是全学年第一名。第二学期举行的学生会干部选举,二班本来理所当然会推佑介参选,然而最近也有推荐修哉的声音。维特对教室里压抑的沉静气氛毫无所觉,自顾自在那里得意。有一次我看见英文老师在走廊上称赞修哉,维特在旁边对着修哉眨眼。
不是对我眨眼,我却觉得想吐。
但是维特还面对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小直的事。这样一直不来上学的话,第二学期开始要怎么办呢?以后的出路变更之类的,就快到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悠子老师对于做不到的事坦诚“做不到”,会有怎样的迟疑呢?还没做就说“做不到”的人不算,我觉得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维特应该抛开自尊,坦诚自己没办法让小直来上学。
要不然也该跟别的老师讨论。比方说是否该建议他转学?
因为小直不来上学的原因就在这个班上。
第一学期结业式的前一天,放学后我跟维特一如往常前往那个小直家。到的时候大约六点。太阳还很大,站在大门口满身是汗。
这天我给小直写了一封信。测试牛奶纸盒的结果只告诉修哉感觉有点不公平。当然我只简单写了结果,完全没说:“来学校吧!”之类的话。来不来上学暂且不论,我想这封信应该能让小直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吧。
大门打开一条缝,维特先把装着影印笔记的纸袋跟卷成礼物一样的色纸递给小直的妈妈。我吃了一惊,原来色纸还没给啊。不,要是一直忘记给就好了。
家里可能开着冷气,小直的妈妈在这大热天也穿着厚厚的长袖衣服。看不清楚脸。她要关门的时候我急急想把信递进去。但这时候维特突然用脚堵住门,朝室内大喊。
·直树,你在的话听我说。其实这一学期痛苦的不只是你。修哉也非常难受。他被班上同学欺负了。非常恶劣的欺负手段。我对大家说这样做是不对的,我非常用心地劝说。……大家明白了我的苦心。直树,跟我说你的苦恼好不好嘛。我会全心全意接受的。我一定会替你解决。希望你相信我。明天结业式一定要到学校来喔。我等你。
我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之前不是闪烁其词说不是欺负是忌妒吗?怎么事情解决之后就变成欺负了?从外面看上去,二楼直树房间的窗帘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维特大概是太兴奋了,两眼发光不知再看哪里。他对愕然的伯母深深一鞠躬后关上门。维特对听见大小声探头出来的附近邻居也微笑鞠躬,然后转向我。
·美蛋,谢谢你一直陪我来。
话虽是对着我说,但不知怎地好像是说给旁观者听一样,声音特别大。独角戏。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独角戏。
而我只是从第一幕就开始看的观众而已。之所以带我一起来是要我做维特热心家庭访问的证人。我把没能交给小直的信在裙子口袋里捏成一团。
当天晚上,小直把伯母杀了。
学期结业式缩短了,下午召开临时教师家长会。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跟本校学生有关的案子。目前详细的状况还在调查中,大家不必担心。
小直的事情校长只这么对学生说明。但是大多数的学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教室里大家对小直议论纷纷,好像想知道详情。分明发生了严重的事情,气氛却浮躁得很诡异。结业式结束之后的班会上维特完全没提案子或者是小直。虽然他一副有话想说的脸,但大概是校方要他不要多说吧。班会结束后大家被强制离校,只有我被告知要留下来。我在小直犯案之前几小时才去过他们家,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修哉给了独自留在教室里的我一个“护身符”。等了一会儿,维特来了。
·美蛋不用担心。不管问你什么照实说就可以了。
维特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坚决的语气这么说。我没有推开他的手,只直直望入维特眼中。
·老师,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但在我问问题之前请把这个系在手腕上。没什么,是最近流行的占卜玩具一样的东西。
确定维特把我拿出的“护身符”好好系在手腕上之后,我问他:
·老师每个星期去家庭访问,是因为担心小直吗?还是老师的自我满足?
·你在胡说什么。美蛋不是每星期都跟我一起去,难道不明白吗?我都是为了直树着想,担心直树才去家庭访问的啊。
哔哔哔哔哔哔……响起的电子音像是苦笑。维特讶异地望着发光的表面问:
·这是什么啊?
·请不要介意……。这是最后审判终了的信号而已。
我被维特带到校长室。校长、担任学年主任的老师,还有两个警察都在里面。我跟维特并排坐下,没有人告诉我案子的详情,只要我说跟小直有关的事情,无论什么都好。我就实话实说了。
·我每个星期五都跟良辉老师一起到小直家去送影印笔记。接待我们的一直都是小直的妈妈,小直从来没有露过面。伯母一开始好像欢迎我们,但渐渐就露出为难的样子。伯母在大热天也穿着长袖的衣服,虽然有化妆遮掩,但脸上曾经有过淤血。我怀疑小直是不是对妈妈暴力相向。因为我们老是去,伯母一定跟小直说要他来上学吧。
就算伯母什么也不说,我觉得家庭访问本身就增加了小直的压力。小直不是动不动就会出手打人的男生,但他慢慢被逼得喘不过气来,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发泄吧。所以无论小直做什么都会原谅他的伯母就成了代罪羔羊了。小直的个性有点软弱。但只要是跟小直有接触的老师应该都会知道。不知道的一定只有全部打算自己解决的良辉老师而已。我们越去他家,小直就越苦闷,只好反复拿伯母出气。我跟良辉老师建议说暂时不要去家庭访问了,但是他没听我的意见。不仅这样,案子发生的当天他还用左邻右舍都听得见的声音劝说小直。这样小直根本就给人看了笑话。小直不想到学校来,至少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但是良辉老师连小直唯一安心的场所都要剥夺。
把小直逼得走投无路的是良辉老师。老师根本不关心学生,只从学生身上看见自己的形象然后自我陶醉。要是老师不这么想表现愚蠢的自我,这种悲剧应该不会发生的。
悠子老师,这就是本学期短短四个月内发生的事。
现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暑假了。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会看到维特么?要是他不动如山继续要当老师的话,我也有办法。
我从去年夏天就开始搜集各种各样的药品。那是打算哪天厌世了自我了断用的。但是用别人来试验看看药品的效果如何或许也不错。我最想要的氰化钾目前还没到手,但趁现在学校忙着应付家长或许正是机会。要是我跟理科的忠夫老师借化学实验室的钥匙,他一定会毫不起疑地借我。
要让维特吃下毒药很简单。二班喝牛奶的只有他一个人。就算被别人喝到了我也无所谓。老师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维特。
我从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开始就喜欢小直。这大概就是初恋吧。
班上大家都叫我美蛋,只有小直总是叫我美月。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背的蠢女生为了自我安慰,给班上最会念书的我取了美蛋这种绰号。
美月大笨蛋,简称美蛋。
小直可能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习惯了叫我美月也说不定。但是喜欢他的理由只要这样就够了。我觉得世界上只有小直是站在我这边的。
小直的二姐告诉我,她问小直:“为什么杀了妈妈?”他只回答了一句话。
·因为我想被警察抓起来。
悠子老师,最后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老师现在对自己直接制裁两个少年的决定有什么想法呢?
告白小说文字版第三章:慈爱者 '本章字数:13385 最新更新时间:2011…01…27 07:13: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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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第二年的暑假,原本是预定盂兰节回家的,但在那之前稍早七月二十日清晨,父亲突然打电话给我。
他告诉我两件事。第一是母亲遭人杀害。第二是杀害母亲的凶手是弟弟。
母亲遭人杀害的话,我是被害者的亲属,把憎恨的心情对着犯人发泄就好。弟弟是杀人犯的话,那我是加害者的亲属,就算被舆论责难,也不得不好好思索跟被害者谢罪以及让弟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事。
但同时兼具这两种身份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算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但无论是舆论还是媒体都绝不会置之不理。一夜之间集中在我家的目光既非同情也非憎恶……而是好奇。
近年来“弑亲”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案件了。看见电视新闻报导的感想也不过就是“啊,又来了”而已。虽然如此,“弑亲”的案件之所以比较容易引人注意,我想是因为大家都对窥探别人家扭曲的隐私有兴趣的缘故。
扭曲的爱情、扭曲的管教、扭曲的教育,以及扭曲的信赖关系。案子发生的时候心想:“怎么会是这家人呢?”然而解开表象一定能找到扭曲的地方,结论是案子因为必然会发生所以发生了。
或许有人一面看新闻一面不安地心想:“我家没问题吧?”然而对我来说那一直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下村家一言以蔽之就是“平凡”。但是“弑亲”却在我家发生了。那我家的扭曲到底是什么呢?
上次回家是今年新年的时候。
一月一日我跟爸妈和弟弟四人一起到附近的神社参拜,回家后边吃母亲做的年菜边闲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