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望向那扇卧室的房门,“事发之后,她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不能让父母没有地方住,所以,她为了打工挣钱开始接连逃课。”
“一共欠了多少?”
“……八十万。”
对一个小康家庭来说,八十万不算什么,在施博文眼中甚至不关乎痛痒,可对于一个全家只靠父亲在工地打工挣钱来养活的一家三口,这样普通家庭来说,八十万,却是比天都要大。
“再后来,我最后一次看见辛蕾是在她出事的前几天。那天她去我在的医院专门挂了我的门诊,她在我的办公室,哭着告诉我,他骗了她,那个男人,他有了别人。我当时记得很清楚,辛蕾情绪非常激动,她哭的泣不成声,甚至都蹲在地上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她说,那个男人去了国外根本都不是为了他们的将来,而是为了跟别的女人结婚。”
施博文感觉自己在颤抖,他惧怕下面将要听到的话,惧怕张静会告诉他……
张静定定看着施博文,她说:“辛蕾告诉我,那个男人娶的女人居然是……”
“…她最好的朋友。”
******
房间很暖和,卧室的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辛蕾依旧安静地坐在那望着窗外,她看的很认真,就像是正在完成一项任务一样。
施博文望着屋内的她,他死死握紧门上冰凉的把手,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就是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女人,曾经对爱情是多么的憧憬,面对爱情,她不怕等待,不怕艰辛,却害怕背叛。为了爱情,她愿意相信一切,即使希望破碎的那一刻,她也是坚强的选择了承受,独自一人承担所有后果。
内心自以为如此强大的施博文在听到事实后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还是无辜背上一身债的辛蕾呢?
施博文慢慢把门合上,他转身看着她,抬脚向她走去。
门与椅子之间的距离只有十余步,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小心。
窗外居然落下了小雪花,一小片一小片,室内室外的空气之差让窗户蒙上了一层雾气。
施博文站定在辛蕾的身侧,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专心。
“下雪了。”意外的,辛蕾竟先开了口。
施博文顺着她的视线同样望向窗外,“嗯,下雪了。”
冬天很美,雪花却很冷。雪很美,心却很冷。
“你还记得言心最喜欢的天气是什么吗?”辛蕾并没有移开目光,她盯着掉落在窗沿边上的一片雪花,轻轻地问。
施博文沉吟了半晌,“雪天,她最喜欢站在雪中看雪。”
辛蕾似乎轻轻笑了笑,“今年雪下得真早,往常可都要等到十二月份才会有呢。”
她抬手轻轻用手在玻璃上划了一下,水汽沾上玻璃,一个水印赫然出现在窗户上。
“言心她很喜欢下雪,却害怕走在雪上会滑倒,言心她很喜欢画画,却不敢轻易尝试画自己爱的人。她说,心里的人只要好好地放在心里就好。她说,她真的很羡慕很羡慕我,她很喜欢去我家,很喜欢吃我妈妈做的菜,很喜欢跟我成为姐妹。她常常撒娇的对我说,辛蕾,你千万千万不能抛下我跟别人成为朋友哦,因为我可只有你一个好姐妹…”
垂于两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施博文轻轻闭上眼,深呼吸。
他对着辛蕾慢慢蹲下身,一只手缓缓抬起,覆在了她微微颤栗的手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俩感情很好…”
“你不知道!”
不知是谁留下的眼泪狠狠击中了谁的心脏。
辛蕾侧过脸,看着身前的施博文,“她把我看成了她最好的姐妹,她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她虽然没有了妈妈,可却有两个亲人,一个是她哥哥,另一个…就是我。”
抽回被施博文握紧的手,她对上他一双带有血丝,黑不见底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言心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你不是一直都想揪出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吗?”
施博文慢慢闭上眼,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听见她说:“孟宇豪做了四年的牢,可真正应该治罪的凶手却一直在逍遥法外……言心放在心里的亲人,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好姐妹最后竟然成了结束她生命的杀人罪犯!是我,一切都是我,你要查的那个凶手其实就是我!”
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辛蕾拼命抓住施博文的肩膀,“你应该把我送去监狱,我才是那个凶手!我对不起言心,对不起她那么相信我……还有那个人,他背叛了我我不能原谅他,可他居然为了我白白做了四年的牢……”
她仰着脸看着窗外渐渐变大的鹅毛大雪,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让施博文终究难以自控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哭。。。
☆、心底的爱
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四处飘荡,整个Y市都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装素裹。
大街上的行人迎着风,在雪地里来来往往,脚步匆匆。
一对年轻情侣小心翼翼地走在冰路上,他们步子迈的很小,一不小心脚下就是来回打刺溜,险些摔倒。
“你小心点。”女生一步没走稳差点磕到路边的台阶上,旁边的男生赶紧扶住她,好像吓得不轻,他嗔怪道:“可真是个小笨蛋。”
“嘿嘿,没事呀!”
他们互相依偎,互相搀着穿过马路,温馨的背影让孤独的人看了会好生羡慕。
施博文看着他们走过自己的身边,张口呼出了一口冷气。
他抬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寒风中,他戴着手套把领子竖起。
站在被雪覆盖的树下,他将烟盒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烟。
打火机点了数次都没能点燃,施博文用手拢住火苗,含着烟低头凑近火机。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下来,他静静看着走过的路人,看着飘下的雪花,出神的静静吸完了一支烟。
******
“你就是个混蛋!”
‘嘭’的一下,徐言成抬手就是狠狠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到对面男人的嘴角上。
孟宇豪没站稳一脚后退,重重撞向身后的水泥墙,他后仰的时候身体反射性地抓住了旁边的书架,书架受到撞击,最上面的一排书摇摇欲坠的险些掉下。
‘嘭’,又是一拳!
“你害了我妹妹,现在又来折磨辛蕾,你他妈…”
徐言成毫不客气地重重朝孟宇豪的左脸上死命下狠手。他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英俊的面孔因为怒气变得狰狞。
“你……”他气的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孟宇豪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用舌头舔一下嘴角,侧头吐出了嘴里的血水。
他朝他笑,笑的挑衅。“你父亲居然肯给我一百万让我去绑架她,还保证,这样就可以我跟我女儿团聚,你说我为什么不做?”
“……”徐言成简直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混蛋!人渣!”他低吼出声,抬手又是一拳。
待第二拳下手的时候,孟宇豪却收起笑脸,抬手猛地箍住了他的手腕。
孟宇豪正色道:“我混蛋,我是人渣?那你们堂堂有名的徐家背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又不混蛋了!”
他朝地上讽刺般使劲吐了一口,“我呸!”
用手背抹一下嘴,孟宇豪对峙一般,一步步逼近徐言成。他眼里的戾气油然而生, “你父亲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宁愿把她亲生女儿当囚犯一样关在地下通道里不管不问,任由她自己在那吃喝拉撒20多天,你们不缺德?你妹妹死了,你父亲怕事情张扬影响他的生意,甚至买通人给我减少判刑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你们又不混蛋了?!”
孟宇豪抬手一下下戳在徐言成的胸前,他一字一句的问,就像当面刺了徐言成几刀一样。“徐言心托我给你打电话向你求救的时候,你跟你父亲说过一句求情话没有!现在东窗事发,你怕事情搞砸了,知道着急,说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妹妹染上毒瘾变得大小便失禁,大便都拉在裤子上,你做哥哥的又为她做过什么!”
面对孟宇豪的声声质问,徐言成只是双眸睁大,手筋凸显。他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没了后路,依然无从回答。
确切地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年徐恒山知道徐言心因为毒品成了废人后,暴跳如雷,当场就狠狠给了他两个耳光。那时的徐言成以为父亲的怒气是来源自己孩子的不争气,可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徐言心破坏了他一直在公众面前努力维持的徐家脸面。
“徐言成,你他妈就是个窝囊废!你为了能继承你父亲的遗产,连你妹妹的死活都不管,要不是我最后找人帮忙撬开了那个破锁,你以为你妹妹就凭她自己能逃出来?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他妈是欠我的!”
失力般跌坐在地上,选言成双目失去了焦点。
他瘫坐在那一动不动,孟宇豪俯视着,嗤笑一声。
轮到最后,谁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谁又是最被怜悯的傀儡。
逝去人的道路已走完,所有的遗憾只能留给那些活着的人,让他们继续相互折磨。
******
辛蕾在张静家住了一天就回到了自己家,面对她的沉默,张静选择不过问。
回家之后的辛蕾完全看不出跟之前有什么两样,可就是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数天后,一场风波却意外发生了。
那天是周六,恰巧是辛蕾母亲张桂兰的六十岁生日,为了庆祝她的六十大寿,辛蕾特意选择了一家餐厅给母亲贺寿。
出门前,辛欢穿着漂亮的小棉袄站在镜子前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给妈妈还有外婆看。
“妈妈,你看我好看么?”她仰着小脸,大眼睛弯弯的对辛蕾说。
即将五周岁的女儿已经懂得开始分辨美与丑了。辛蕾笑笑,点点头,“漂亮。”
“外婆外婆,你看欢欢今天漂亮吗?”小家伙又跑到张桂兰身前,拽着她的袖子问。
从早上起来眼睛就一直不停地跳,张桂兰从蒜瓣上私下一小片蒜皮贴在眼皮上。她揉揉外孙女的头发,缓缓的说:“我家小公主每天都很漂亮,可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呢!”
“妈,快走吧,今天周末走晚了怕路上堵车,位置可早就定好了。”辛蕾在一旁穿上羽绒服催促张桂兰。
“嗳,好!”
辛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玩着手指头,对辛蕾说:“妈妈,妈妈你说我可不可以请超人爸爸一起来参加,陪我们一起吃饭呀?”
辛蕾穿衣服的手一顿,那天她在施博文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她搂着他一直哭,直到渐渐变得虚脱。
他后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临走前嘱托张静,“帮我好好照顾她。”然后,对她说:“好好休息。”
从思绪中拔出,辛蕾紧紧握着手里的外套,还是对女儿摇了摇头。
她俯下身,认真地对女儿说:“施叔叔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要打扰他,好吗?今天妈妈跟外婆陪欢欢一起吃,我们吃好吃的!”
包里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辛蕾忙着要去接电话就没跟女儿说太多,辛欢却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客厅拿起家里的电话。
******
吃饭的餐厅不是很大,客流量意外地倒是不少。
辛蕾跟母亲带着女儿打车来到饭店,她前几天专门预定了一个包间,由漂亮的服务员领着,进了包厢里。
今晚她只请了两位客人来参加母亲的生日,其中一位就是梁桔。梁桔对辛蕾的照顾让张桂兰很感动,为了表示谢意,她特意叮嘱辛蕾一定要把梁桔请来好好谢谢人家。
而另一位,则是张静。
她们俩来的都比较晚,一前一后进的包厢,时间刚刚好,坐下没过多久饭菜就上齐了。
“今天没请外人,桔姐跟张静姐能来参加我母亲的生日,说真的,我挺开心的。”
面对一桌丰盛的饭菜,看着身边健康的母亲跟可爱的女儿,不知为什么,辛蕾眼眶就忽然湿热起来。
她从座位上站起,双手举着装有半杯多红酒的杯子向张静跟梁桔敬酒。
“我平时一般都不喝酒,但今天这杯酒我必须要喝。桔姐,平时在工作上真的很帮我,凡是待遇好机会难得的工作你都替我争取,知道我为了还贷款花掉了大部分的工资,你甚至都主动想要借钱给我,真的,我真的特感动。”深呼吸几口,辛蕾顿住,又看向张静,“张静姐,你把我所有治疗的钱都省去了多半,为了减轻我的负担,甚至愿意私下给我做心理辅导,我,我特别特别谢谢你们,感激你们。”
玻璃杯中的红酒在包间灯光的照耀下格外醉人,辛蕾看着她们,语气激动。“这杯,我敬你们。”说罢,她仰脖一口灌下了杯中所有的酒。
梁桔不清楚在辛蕾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