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掌柜摆摆手:“如果是这样的小事我哪里会来麻烦大小姐。灵堂我们一直也小心守着,虽然损坏了一些白幡,但还是将那些人堵在了寒门,就在不久前乌木堡、夏糖叫了一些其他别的小家族的少爷小姐些来了寒门,说是要为死者凭吊,本来都是在天关城长大的人,难免没有一些盘根错节可以攀扯上的血亲,我看他们很有诚意,而且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就放那些人进去,结果刚跨进寒门大门,外面堵着的那些人就一齐动手打人,幸好有几个伙计手脚快,总算冲那些人手里将这几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小姐们抢了下来,现在受伤的人还躺在寒门里,事儿是出在寒门的,这些个公子哥们家中大多殷实,如果乌木家、夏家追究起来,我是在没法做主,所以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劳烦大小姐。”
罗雅丹座在椅子上,抬头望着身畔的宋钰,正好宋钰也朝她看来。罗雅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连忙强自镇定地干咳着。昨晚的遭遇虽然最后结果来了个惊天逆转,但对于罗雅丹来说却近乎屈辱,所以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出奇地保持着一种沉默,所以罗掌柜根本不知道罗家已经和乌木家等已经撕破脸皮。
“并不算高明的阳谋!”宋钰适时地小声说道。
第三十四章 大爷
罗雅丹有些不满意宋钰这种八风不动的性子,在宋钰面前感觉他才像一个挥手间调度千军万马的将军,而自己反倒成了小喽啰:“如何不高明?那些人在寒门出事,寒门无论如何都赖不掉这个责任,就算知道这是一块黄连,罗家也得和着糖水吞下去。”
宋钰稍微一想便说道:“世上哪有尽如人意的事儿,福祸相依罢了。他们将海口城过来兑换银契的人放进城,然后又做这雪霜加霜的事,但任何事总会有转机的,我随罗掌柜过去看看就好,必然不会耽误了明天的下葬。小姐您将先前的事吩咐下去,尤其是要将这些海口过来的人的头领找出来。”
罗雅丹点点头,朝门口守着的彭亮吩咐道:“你陪着宋钰去寒门,有个意外也能相互照应。”罗雅丹终究还是照顾到自己这个扈从的感受,这其中保护的意思明显多过相互照应。
宋钰连连拒绝,杀了人后的彭亮像是浴光腾飞的蚂蚱,只是一夜之间的差别,彭亮本人从里到外都发生着一些惊人的变化,只是别人都还未察觉到罢了。宋钰侧眼瞄了一下彭亮,听着他呼吸之间粗壮而有力的吐息身,听着血脉中汩汩的声响心中暗自叫着好运道:“真是狗屎运。也许是以前温室中长大的缘故,这段时间的遭遇尽然让他换为奋进的动力,尽然有退化入先天的趋势,也许再给你一年多时间,便能进入雷动境界。”
宋钰最终执拗不过罗雅丹,还是将彭亮塞了过来。彭亮一路上都在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一步登天的书生扈从的不满,虽然他对大小姐的安排不敢有半点的怨言,但给一个扈从做护卫,彭亮想着都觉得可笑,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这个扈从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虽然宋钰昨夜有一些可圈可点的表现,但这并不影响彭亮在心中为宋钰成功地贴上‘钻营弄巧’的标签,对于彭亮的微妙态度宋钰自然有所察觉,对此他并不为然。大多数时候宋钰都是一个人低头思索,只是偶尔向罗掌柜问着一些问题,在将要到寒门的时候,宋钰忽然停下脚步:“明天就要入殓,下葬的棺箔是否准备妥当?”
“差不多准备好了,棺材铺那边不会有任何问题。今天乌木家的少爷伤在寒门了,如果乌木家和夏家联合起来,再有那些跟风的小家族作推手,恐怕明天难以顺利下葬。”
“走,看看去!”宋钰扬手挥了挥,走在罗掌柜前方,负责收朝前面走去。
“错了。”罗掌柜指着似锦巷说道:“这里走。”
“没错。”宋钰依然没有停留,朝着与似锦巷相反的方向径直走去:“咱们看看棺材,死者为大,天大的事也要放一放。”
天色近午,就连那些躺在家里睡觉的懒汉子也起了床,街上人流愈发多了起来,而寒门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热闹的人甚至将从海口城赶过来叫嚷着兑换银契的外地人也围在中间。一些好事者还扛了凳子,端着一碗茶悠然自得地坐在寒门对面,等待着好戏上演,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酒楼茶坊也一样人满为患。
“我家少爷既然在寒门出的事,罗家就要负全部责任。”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堵在寒门门口,如铁塔般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那汉子抡着一根胳膊粗的铁棍扬手就砸在门楣上那刻着“寒门”字样的横匾上。
横匾哗啦巨响中被砸成两截从头顶落下来,那汉子信手一捻便将百余斤重的半块横匾抓在手中,往身边门墙上一放,随后斜眼看着头顶另外半块摇摇欲坠的横匾,没有将它取下来的意思,只是转身面对着屋子里面,朝一众战战兢兢的寒门伙计说道:“别家的这些人我管不着,但我家少爷的公道不能不讨。”
“又不是我们出手打人的,带头打人的就是你身后那个汉子,你为何不找他理论?”其中一个伙计实在气不过,忍不住还嘴了一下,话还没说完,铁棍已经呼啸而至,砸在那伙计脑袋上,顿时血光飞溅。
魁梧汉子铁青着脸收回铁棍,撩起衣服将棍子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爷爷说话,何时轮到你还嘴了?”寒门众多伙计敢怒不敢言,只得七手八脚将受伤的同伴抬下去:“快,找金疮药来,再找些绷带。”
青松摇摇头:“没用,颅骨都敲碎了,神仙难救!”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沉到黄泉最深处,躺在脚下的同伴脑袋上鲜血还在咕咕地不停往外冒着,这一刻这些伙计都觉得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青松回头看着坐在旁边凳子上翘着腿喝茶的一个青年:“乌木少爷,既然你没事,能不能和你家这下人说一声,何必与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
“谁说我没事?”乌木堡端起茶碗,吹开浮在上面的一层茶花抿了一口:“少爷我好心好意带着伙伴们来这里,本想为死者上一炷香,结果刚跨进门口就被狠打一顿,这会我五脏六腑都还在翻江倒海的疼。”
乌木堡周围俱是和他年龄不相上下的同伴,一个个衣着华丽到极致,甚至还有两个男子衣服还用蛟蚊金线绣着图样,单单是这一件衣服恐怕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也没法买得起的。那些人不约而同地说道:“内伤,堡少爷这必然是内伤,和我们的症状一样。”
“无耻!”青松刚要大骂,忽然想起那尊杀神就在身后,终于是沉默了下来,只能等待着赶过去报信的罗掌柜回来定夺。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声音恰好从外面传来,青松听着耳熟连忙抬头望去,正好见着大小姐身边经常跟着的护卫扒开人群钻出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笑容可掬的罗掌柜以及一步登天成为大小姐扈从的宋先生。
青松心头大石终于放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有彭护卫这样的高手出面,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刚送了一口气的青松忽然惊疑地望着宋先生身后,就见着四个人扛着一口棺材,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彭亮走在最前面,自然是最先与那堵门的汉子遇上。他受逢四指点,虽然身手有限但眼光却颇为不俗,暗中衡量着堵门汉子手上的齐眉铁棍,从这人身上他能感受到一种骇人的气势,心中暗自衡量着自己和这汉子之间谁强谁弱。
罗掌柜生怕彭亮与乌木堡身边的长随发生冲突,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按住彭亮已经搭在刀柄上的右手,笑嘻嘻地冲门口汉子说道:“这位好汉,还请放行一下,也方便我们和乌木少爷沟通。”
“罗府过来的人?”坐在里屋的乌木堡一只手托着茶碗,另一只手捏着碗盖,双手轻轻一磕便有悠扬的脆响传来。他没有喝茶的意思,就这样端着茶碗嘴上含着笑朝那长随说道:“托岩,放他们进来吧!”
那汉子嗯了一声,侧开身子露出一道缝隙,示意三人进去。罗掌柜正要入门,外面那些围堵的人却不干了,当先一个缠着头巾的汉子豹眼一瞪:“咋地,罗府难道还想赖账不成,大爷手里是货真价实的银契,当初存入你们钱庄的时候可是说得好好的,随时都可以通兑提取,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今天我们大伙若是要不到银子,就拆了这破楼,就算闹到城主大人府上、闹到帝都夜阑陛下金殿前,也还是这个理。”
罗掌柜一脸笑意:“罗家以经商为生,信诺是罗家的第二生命,自然不会抵赖,各位乡亲千里迢迢从海口城赶过来,罗家自然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归。”
“别和我打马虎眼。”那汉子态度很坚决地说道:“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就两个字:要钱!今天如果罗家不将银子兑换给我们,我们就砸了这酒楼。罗府的位置我也知道到,明天还拿不着钱,就砸了罗府!我们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挣的一些血汗钱,当初就是因为看重你们罗家声誉,所以才存到罗家钱庄的,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那汉子身后众人都舞着手里的银契齐声吆喝着:“兑银子、兑银子!”
宋钰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将那汉子从头到脚都看了个便,甚至是连指甲缝、手上的手茧等都没落下,这人似乎确确实实是本分人,瞧不出凄然端倪。宋钰走到那汉子面前问道:“你是何时存到罗家钱庄的?”
“咋地?”那汉子微微退了半步,扯着嗓门喝道:“当初你们说过存入钱庄的银子都可以随时随地通兑,没有限制的。你又是谁,你在罗家是干什么的?”
宋钰没有理睬那人,只是退了半步又才走到罗掌柜身边:“罗爷,里边我一个人进去先应付着,一时半会不会有事。这些要求兑换银契的,你帮帮打字清点一下,看看他们存入时间,还有金额是多少,看能不能今天就给他们兑了。”
“不能!”罗掌柜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二三百万现银兑不下来,昨晚的时候大小姐就提了十万现银,现在还能从账面上拿出十万就算不错了。而且这兑与不兑咱们没法做主,要大小姐或者老爷拍板才可以。”宋钰这番话明显越权了,好在罗掌柜没脾气,对谁都是与世无争的模样,要是换着别人,对于宋钰这番话直接就视如无睹。
“你先帮忙统计一下吧。”宋钰无所谓地点点头,低声说着,这奴才相让一旁的彭亮极为不耻。
宋钰转身要进入门内,忽然又停下来望着脑袋缠了头巾的汉子,想罗掌柜问道:“罗爷,先前带头动手打乌木堡的人你还记得不?”
“就是这人。”
那汉子一挺胸,和宋钰四目相对:“咋地?就是大爷我带的头,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罗家的人,别以为这里是天关城我们就可以被欺负。”这汉子每说一句,他身后众人就应和一声。
宋钰啧啧地摇着头:“看你粗胳膊粗腿的,感情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你们打的那些人好端端的在里面喝茶聊天,如果换着是我,非得砸断一两人的腿脚才是。”一席话说得连托岩都为之一惊,这细胳膊细腿的书生口气倒是不小。
“还有,以后别没事在别人面前充大爷。就在昨晚上,我才砍了三颗在我面前充大爷的脑袋,这不是什么秘密,去大街上随便找一两个痞子问问就知道。”说完,也不理那瞠目结舌的汉子,径直跨门进入里面。
第三十五章 献媚
“哎,那个谁……”一直默默抬着棺材的人叫住宋钰:“这玩意往哪里放你得给我说句话啊。”
“灵堂就在里面,麻烦几位大哥抗进来一下。”
夏糖翘着腿和几个同龄人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偶尔将到某个笑点的时候,还不约而同地和同伴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听见宋钰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书生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都齐齐朝着门口看来。
乌木堡无所谓地朝拦在门口的汉子说道:“托岩,放他们进来。光天化日下我来这里凭吊是几百双眼睛有目共睹的,他们不敢把我咋地,我们如果有半点差池,我爹会直接请动城卫司,将这里夷为平地。”
棺材铺的抗棺人收了钱就迅速离开,就算再后知后觉的人也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甚至收钱的时候他们也没细细清点,把钱袋子微微一掂转身就离开。宋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已经气绝的伙计,再瞄了一眼托岩手中的铁棍,微微皱着眉头:“你运气真不好,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宋钰说着又走到寒门伙计中间,和那些伙计小声嘀咕几句,这才走向旁边这群公子哥周围。
“罗雅丹呢,叫罗雅丹来,你做不了主。”乌木堡还没等宋钰走到跟前,率先说道。
“这点小事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