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那走上前的城卫刚要说话,便听得一声巨响传来,滂湃的热浪掀着衣襟猎猎作响。
坐落在似锦巷上的一处酒楼发出剧烈炸裂声,随即火光冲天而起,将这个似锦巷照得红彤彤一片。一道黑影如夜枭般从汹汹大火中斜掠而出,撕开火墙消失在夜幕中,仅余那惊鸿一瞥的鬼脸面具。
随后又有几个身影从火光中冲出来,一个个挥着手里的长刀放声吆喝:“夜叉!杀手夜叉现身了。”
第二十一章 替罪羊
身后一片倒吸冷气的呼吸声,宋钰甚至不用转身也能感受到这些城卫的紧张。这也难怪,夜叉可是杀了他们上一位城卫司司长的家伙,还是冲到花府去,凭着两把短刀悍然杀死花司长的。
现在的天关城,白天是城卫司的地盘,晚上则是夜叉的领地,在没有弱水花蝶。每一个城卫都被无数次地吩咐着:“夜晚巡街别落单,看见夜叉首先示警……”
有人说夜叉长得青面獠牙,有人说夜叉以人肉为食,还有人说夜叉是冲九泉之下爬出来的恶魔,所以才有这个与神背道而驰的称谓。
那上前来刚要说话的城卫一听夜叉之名,吓得脚下一滑尽然摔在地上,愣愣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宋钰也装出害怕的模样,将架在肩膀上的张财源一抛,也立时趴在地上瑟瑟作抖,心中却感叹着力鬼的破坏力:“只是叫你稍微弄出点动静,顺便露个面,你却把整个酒楼都拆了,实在人啊。”
宋钰往地上一倒,那城卫倒是不害怕了,握着刀嘲笑着宋钰:“爷爷只是脚没站稳摔了一跤,你竟然也被吓成这样,瞧你这鼠胆子,滚远点免得晦气了爷爷!”
宋钰做出如蒙大赦的感激:“好咧,这人我可是给你们送过来了,可别再找我要。”说罢就急急忙忙朝着来的地方跑去。这一会的功夫,酒楼里已经跑出十多个食客,还有几人衣襟上还沾着火星子,也顾不得去拍,只顾没命地逃跑,殊不知越是跑得快,衣服上的火星越是燃得凶猛。
“胆小鬼,你害苦了罗家。”人群中一个拳头忽然奔过来:“谁叫你将那痞子交给城卫司的?”
宋钰早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彭亮,装着没看见只顾自己低头逃窜,感觉到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肩膀上,脚下悄然加速躲开彭亮那一拳,也不和彭亮说话,在人群中左右挤着往前面跑。
彭亮望着宋钰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刚才他借着火势逃出来的那瞬间正好看被一个城卫司抓在手中的张财源。如果张财源酒意醒过来,当着城卫司的面随便胡乱指认一通,也要坐实罗家谋财害命的罪名,也许一粒痞子的指认不能给大小姐带来多少麻烦,但今夜他遭遇城卫司埋伏后的情形来看,城卫司和龙蛇帮必然是丘貉一窝。
宋钰一口气跑到一处巷道中,才停下来,望着黑幽幽的角落:“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力鬼的身影从阴影中出现,将手中面具抛给宋钰:“你骗我,你那真元不能对我造成伤害,但只要被这道真元波及,就算是石头也要着火焚烧,你有意让我将整座酒楼付之一炬。”
“我只是想让你更卖力一点而已。”宋钰笑道:“你是花司长身边的红人,柳未寒上位后至少有半数跟在花司长身边的人都躺在城外的乱葬谷里,只有少数见机得快的人在踏月节当天逃离天关城,才侥幸活得一名。说起来柳未寒应该不会放过你才是,但你却在天关城活得好好地,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对你格外照顾,也不想知道。但现在毕竟不同了,你烧了一座酒楼本,其中好像还有几个人被烧伤,柳未寒将天关城视着他的私人领地,以他性格来说,若是他知道这个假扮的夜叉是你,恐怕他再找不出一个可以放过你的理由。”
“你嫁祸我!”力鬼蓦然抬头,阴森森的瞳孔如恶狼般盯着宋钰,这一刻,力鬼那潜伏已久的爪牙才终于显露出形迹。
“我不想说你上了我的贼船这一类的话,因为这已经是事实。”宋钰无视于力鬼的敌意,摇头道:“不过我不是食言而肥之人,此后我不会监视你了,你自由了,但是……”
“不用但是,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泄露你的秘密。告辞!”力鬼收敛起敌意,双手也离开藏着两柄匕首的裤腿,气鼓鼓转身离开,在走之前却忽然说道:“忘了告诉你了,砸酒楼中有三名城卫司忽然失心疯发作,冲进大火中,不巧的是他们身上都被淋了酒,如果运气好,还能保存一具完整的尸体。”
宋钰苦笑,他算计力鬼,力鬼也在算计他。本来是简单的事却因为力鬼这小伎俩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力鬼知道城卫司不能对付自己,所以他便将这把火引向罗府。
天关城这一夜注定不安宁,熊熊大火连着烧了好几处房屋,好在这里多是酒铺茶楼,并没有太多居住的人家,彼此都是天天照着面的街坊,大家合力奔走,终于将火势控制下来,令人惊讶的竟然是在火中找出几具尸体,从没有完全焚化的皮甲、腰刀等物件上还是能辨别出死者身份。
水桶、水盆跌落满地,所有人都被地上那几具尸体给吓傻了,恰在这时,一直把守着似锦巷要道,既便是发生大火也不曾动摇半步的杨峰提剑披甲地走过来,他走在一众城卫最前面,面色阴沉。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无数目光在那几具城卫司尸体和这个年轻军官上身上来回移动,心中反复就一个念头:捅着天了。
距离似锦巷不远处的罗府,一样是灯火通明,无数风灯悬挂在屋檐下,沿着弯曲的走廊朝着四面八方延伸,但夜风中偶尔有人影出现也是急急忙忙,平地少了白天那种大宅高门的热闹。
罗雅丹被下人唤醒,用一根斑头衩简单地盘了下长发后就在杏花厅召见了刚回来的彭亮。
彭亮手臂上伤势已经止住,只是夜晚微凉,伤口已经结了血痂被他用一根腰带胡乱缠着,头发已被汗水湿在失去血色的脸上滚落。
罗雅丹制止了要说话的彭亮:“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你还是先包扎一下伤口,我让庄娘给你留了饭,到时候你去伙房给下人知会一下,让她们给你热热,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我要说!”彭亮固执地推开要为自己敷药的同伴:“我失败了,请大小姐责罚。”
“我猜到了。”罗雅丹脸上并没有生气或者失望的表情:“从你一进这杏花厅我就感觉到了,一个地痞当然不会让你伤成这样,你手臂上那是箭伤吧,龙蛇帮的人如何会有弓箭?他们猜到罗家会找那个痞子寻仇,故意埋伏了帮手。”
“是的!”彭亮简要地将自己如何调查到张财源的名字、家住地址以及行动时候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才道:“谁也没想到,城卫司那些人在更早得时候就埋伏在那里,也许……伤了钟静思首领的幕后主谋就是城卫司。”
“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罗雅丹摆摆手阻止彭亮继续说下去。
这时,一个穿着青衣的下人从外面进来,冲罗雅丹行了一礼:“大小姐,宋钰在外面敲门,因为老爷临走之前有吩咐,天黑后不是在罗府落户的人,不能放进来,所以请大小姐拿个主意。”
彭亮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这人还有脸回来!大小姐,就是这贪生怕死的书生将张财源交到城卫司手中,我最担心的正是那痞子酒醒后,和城卫司一道登门找麻烦。”随后又将自己如何遇见宋钰、宋钰如何将自己要下手的目标完好无损交给城卫司等情况说了一遍。
“罗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贪生怕死之辈,亏得他还有脸回来。”罗雅丹听得也心中有气,父亲一走什么牛鬼蛇神全钻了出来,罗雅丹本不想给宋钰开门,但想着这人毕竟是自己扈从,就算要责骂发落也不该是当着彭亮等人的面,随即又向那下人说道:“让他进来吧。”
宋钰很快就被人领着进了杏花厅,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入睡了,尤其是那些护院,没有当值的都会很早就上床休息,以保证第二天体力和精力的充沛,大厅里也就罗雅丹、彭亮和一位在给彭亮包扎的同伴,看装束也是护卫之一。彭亮满脸的义愤填膺,甚至还听见几声磨牙的声音,就差没有从眼睛里喷出火来。
宋钰视若无睹地走到罗雅丹面前行礼道:“小姐!”
罗雅丹唔了一声,朝彭亮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彭亮道了一声晚安才和同伴一同退下,罗雅丹这才看着宋钰:“罗府寻常情况下不会允许没落户的人入夜后进出,尽管你是我扈从,但规矩总是要讲的。”
宋钰暗自一笑,罗雅丹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算是给他留了一些情面,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将彭亮等人支开,也没有直接的训斥,应该算是很难得了。“城卫司在似锦巷整集,朝着这边过来。”
罗雅丹并不在意:“来就来吧,难道他们还能在罗府放肆?”
宋钰说道:“正常情况下是不能,但就在抓彭护卫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杀手夜叉,引发了一场大火,有三名城卫被当场烧死。”
罗雅丹喔了一声:“死就死吧,难道这几天人命还要记在罗家头上来?”
“如果在平时他们自然不会,就算是我这个旁观者也知道那几人多半是死在夜叉手中,但城卫司没法找夜叉讨账,所以必须得有人为这三人的死负责,这三人是追捕彭护卫的时候出事的,这是要罗家当替罪羊啊!”
此言一出罗雅丹顿时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再联想起先前宋钰说的城卫司正朝这边过来,恐怕那些人连天亮也等不及,这会就要向罗府动手。
大厅中气氛顿时又陷入一片死寂,对于宋钰来说也是意料之外,他没有想过要激起城卫司的怒火,但终究这事是因为自己引发的,他不能就这样逃避。
“除了护卫之外,所有下人都不得踏出房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罗雅丹迅速下达命令,并令宋钰立即执行。
宋钰无助地望着她:“我只来过一次罗家,不识路。”恰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根据方向判断,似乎是前院。
第二十二章 愤怒的杨峰
彭亮并没有去伙房,经过一夜折腾他早已没有胃口,脑袋里反复盘恒着宋钰先前的话,城卫司如果真来罗府,目的和意图是那样的昭然若揭。尤其是张财源还在他们手上,一旦让那家伙酒完全醒过来,别说自己完了,就算是罗家也要受到牵连波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彭亮回房抓了长剑就要出门,房间里谁通铺的另外一个同伴忽然抓住他手腕:“你要干啥?”
“让张财源不能彻底开口说话。”
“愚蠢。”那人重重喝骂道:“城卫司要抓你或者对付罗家,真的需要证人吗?你是不是还打算将在骈马巷和你交手的那些城卫司给一同解决了?大半夜的你拿着剑一露面,城卫司根本就不会给你任何开口的机会,你信不?”
“我手上有他们颁发的持刀文书。”
“本朝大太师之死你忘记了?大太师手上还握着先帝颁发的三卷铁券丹书,可免死三次,结果还不是被当今圣上一个不高兴就宰了。”
彭亮不耐烦地大喝一声,也懒得再和同伴多说,反手将长剑抛回桌面上,他本人已纵身跃上对面屋顶,恰好夜风拂面而来,彭亮愣在屋顶上,感受着微寒的夜风,浑身止不住的一阵哆嗦。
他那同伴没有彭亮这样的本事,上不得屋顶只能在下面干看着。借着挂在屋檐下风灯的烛光,隐约能看清彭亮身形。
登高而望,自然比站在下面行廊要看得远,看得广。
正因为如此,彭亮恰好看家罗府大门在一声巨响中倒塌,随即无数举着火把的城卫司便冲了进来,当先一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军官,这张脸在似锦巷的时候彭亮见过,就是他带头堵住似锦巷,让彭亮如老鼠一般狼狈地钻进酒楼藏身。
一个门房小跑着从侧房里出来,一边跑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那军官甚至没有说半个字,一伸手就捏断门房的脖子。由始至终他脚步都没有作任何停留,径直往这边走来。
除了两名持刀城卫举着火把堵住大门之外,其余城卫尽数长刀出鞘,簇拥在那年轻军官周围朝罗府里面深入,凡是有贸然上前的罗家下人都被一刀劈了性命,走在城卫最后的是一个衣着普通的男子,看走路姿态彭亮便觉眼熟,正是今夜欲杀而没有得手的张财源。
彭亮虽然是罗家护卫,平时也神色严肃,但说到底终究和城卫不同,那里能做到杀人如割草一般,看着一个个遇难的罗府下人,这时才冲心底泛起深深的恐惧,回头朝下边同伴颤颤悠悠地说道:“城卫司杀进来了,你躲好,叫其他人也别出门。”
那同伴也许也听着冲行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