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邀请的这彭家三兄弟都已是世俗间最拔尖的好手,都已是突破先天境界。
被撞中胸口那人还在尖叫,但老刀把子知道这人算是废了,那一撞之间宋钰至少变换了三次步伐,整个精神、气息、意念都被调整到最佳状态,瞬间一击已经撞碎了那人整个胸腔。
老刀把子不再多言,单刀带起一蓬精光劈来。
宋钰已经不在是以前他们私下称呼的废物,就算他这种一辈子刀头舔血的老行家眼中,也不见得能做到如此干脆利落的一击,他几乎要忍不住喝彩了。但是老刀把子手上单刀从来没有离开过宋钰小腹以下的部位。
那里是夜行衣没有遮掩完全的地方。
或劈、或削;
或拦、或提;
一柄单刀、两支手在眨眼之间,已在空中相互往来了无数回,却始终没有碰在一起。
老刀把子长啸一声,豪气云干地大喝道:“奈何桥,请君走一回!”
第六章 这一刀,友情赠送
一连贯快速而激烈的搏斗让宋钰觉得浑身百骸舒畅,大笑着:“再来!”将一双手施展到极致,提掌迎上去,还未接近对手,一只脚忽然闪踢,倒踹在他肚子上。
宋钰险险躲开贴着头顶捎过去的单刀,低骂一声:“老狐狸!”
老家伙故意作出痛快一战豪气万千的架势,冷不丁的忽然来一记撩阴腿,若非他见机得早,沉腰压髋,这一脚好歹得让他再床上躺半年。
“彼此彼此。”老刀把子如灵蛇般一连晃动数个虚招退到五尺外,用刀身打掉膝盖上宋钰刚才留下的鞋印:“忘了告诉你,这也是义肢。不过你很对老夫胃口,咱们罢手吧!”
“恐怕是你那条腿在刚才已经被震碎,已经不能自如行走的缘故吧。”宋钰口上虽这样说着,但终究还是停了下来:“还是那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把我该得的钱一子不落地还我,从此天关城后也不会再有夜叉存在。”
“我老了。”老刀把子神情黯然,靠着大树一屁股坐了下来:“竟然还奈何不了你一双肉掌,只是遗憾没有见到你那一对短刀的威力。”
“不看也罢!”宋钰无所谓地对老刀把子说道:“反正没人见过,今夜之后也不会再有夜叉。”
老刀把子笑了,他庆幸夜叉今晚没有带武器出门,否则自己可能已经和地上的彭老三一样死翘翘了:“以后的事谁知道?既然你有这一身技艺自然不会安稳地雌伏下去。咱们影牙有一句老话,今天也我传给你,‘无论你选择怎么样的方向,都会游向同一个宿命。’”老刀把子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异常诡异,仿佛魔鬼成功诱惑世人走向堕落的笑容。
“宿命论?”宋钰撇撇嘴,故意让老刀把子发现自己对这种所谓宿命的不屑一顾,他戴的是面具,不是面罩,所以还是有部分五官暴露在外面,比如嘴唇、眼睛。
老刀把子有些生气,随即又笃定下来:“有人踏足宦海,有人涉猎软尘,无论他们选择什么样的路,都无可避免的卷入这洪流中,那些看似飘然而退的人,你见着又有谁能真正逍遥?”老刀把子指着宋钰胸口:“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后的事我也无法料知。”老刀把子嘴角忽然溢出一溜乌黑血丝,眼神也开始涣散,不再如先前那般精光迫人:“我在出门之前已经传书给花蝶了,无论这事我做得正确与否已经无法改变,恐怕她这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该离开了。”
“咬舌自尽?”宋钰看着老刀把子嘴角那一溜血迹很佩服这个人的勇气。别说咬舌自尽,就算是要他咬自己指头一下宋钰也不愿意,所以他有些过意不去的安慰着:“虽然你没能杀掉我,但也不算输,咱们俩……最多算平手!”
噗!
一颗齐根而断的大牙带着血水吐到宋钰脚前:“我是无颜面对影神。我在仇恨下活了六年,也许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就在刚才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在错的道路上走得有些远。影牙的人从不再像今天那样在白天对目标下手,更别在众目睽睽下出手,阳光只会暴露自己,如果你想活得长久一点,以后就别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你该幸运,这六年里,弱水的人我也认识了七七八八,他们在似锦巷安置的眼睛也不算多,刚好是我知道的那几个。”
杀手自杀的手段翻来覆去似乎就那几样,咬舌、牙下藏毒、吞刀吃剑。
宋钰也不吝啬自己的感激,更何况是一个吞毒自尽的老人,反正也不花钱,他微微躬身道谢着:“谢谢您!”
咄!
老刀把子的狭刃长刀化作一道匹练钉在七尺外的树干上,刀刃剧烈颤抖着发出嗡嗡声响,老刀把子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很得意地扬了扬,才抛向宋钰:“我不称呼你少主,因为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六年前我活下来是因为那些修为厉害的同僚都提刀冲在了最前面,别以为能在我刀下支撑片刻就天下无敌,六年前我也是用双刀,给你是因为影牙应该有影主,影主该具备什么身手和修为你该明白。”
宋钰点点头了,俯首去拾。
恰在此时,刀光再次闪动。
老刀把子从另外一条腿中抽出一柄狭刃短刀,连带着整个身躯如弹丸般朝俯身下去,将整个空门暴露出来的宋钰射去。
这才是致命一击。
猫在捕捉老鼠之前总要收敛自己的爪牙,老虎在捕猎前也要装出自己并不饥饿,只是出来随便散步的姿态,以此来迷惑敌人。
老刀把子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都是为这出乎意料的一刀作准备。
老刀把子的刀并不能破开那该死的衣服,但防御再厉害的衣服也保护不了失去脑袋的主人。老刀把子有信心这一刀将空门大开的夜叉……不、应该是废物宋钰的脑袋砍下来,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也是他躲躲闪闪的六年里最干脆利落的一刀。
迅猛如火,惊若落雷。
宋钰恰在此时忽然抬头,和老刀把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还有宋钰那诚挚得一如孩童般的笑容。这些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却好像睿智的老者望着光着屁股玩弄自己小鸡鸡的孩童一般。
洞悉一切。
宋钰的笑容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却比嘲弄更令他难堪。还未等老刀把子细细感受着宋钰笑容背后更多的意思,一只拳头已然穿过刀光,和他额头重重撞在一起。
此时,那狭刃短刀才劈在宋钰胳膊上,宋钰手臂顺势下搭,缓解了大半力道,看着被拳头在额头上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已经气息不多的老刀把子:“以后请专业一些,猪血和人血之间差别太大,我这样配合你真的很难。只是你两条腿居然都是假的,老家伙,你身上还有什么是真?”
“花蝶在赶来的路上,这话是真的。”老刀把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就像诚实的孩子第一次讲出破绽百出的谎话一般。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宋钰抓起刀分别在地上最先袭击他的那三人脖子上划过,这三人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呼吸,当冰冷的刀锋从他们脖子上划过的时候,就不会再在有人活下来。
最后宋钰又才重新蹲回到奄奄一息的老刀把子跟前,在老刀把子胸口上用刀划了一把斜叉,伸出一只手按在那血糊糊的刀口上,轻轻一笑:“这一刀算友情赠送。”
也许是宋钰特意恩赐老刀把子比伙伴多片刻呼吸的机会,当他看着宋钰握刀的手很平静,没有半点颤抖的时候,老刀把子的心已早于他的身体死去。
宋钰将手收回,在他手掌按过的伤口处,两道火光猛然窜出,迅速将老刀把子吞噬。
宋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片刻,他的身影才消失在山岗。
不久,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另外一侧出现,那是老刀把子押上最后希望却始终没来得及出现的女子——弱水花蝶。
天关城最顶尖的杀手。
最顶尖是因为,花蝶从来不失手。
作为最顶尖的杀手,花蝶的身份也被掩藏得很好。
作为杀手来说,失手是迟早的问题,就像走一辈子路的人,终究会有摔跤的一天。最好的杀手是保证自己行踪不会被人察觉,包括自己最亲密的人。
影牙之主死了,因为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定岳组十七骑带着大批高手席卷而至。
山岗上的现场很凌乱,几乎不能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其中一人手臂尽然被无缘鼓舞地砍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刀痕,但花蝶相信夜叉绝不是那种忽然神经质地人。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在血腥下正渐渐淡去的香味。
第七章 大荒世界的导弹
宋时关留下的这件镶嵌着红色纹样的黑衣很好,好到超出了宋钰的意料之外,但这不代表宋钰就能够承受那些没有完全缓解的真元,掀开衣服望着淤青的刀痕他终究还是将痛楚的叫声重新吞回肚子。
马蹄声踏着冰冷的石板从屋外呼啸而过,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那是天关城城卫军的铁骑。
城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屹立在城卫军身后的“天罚”。
那玩意其实是箭,但比寻常的箭大上数倍,箭床却没有人知道在何处。只要被城卫军盯上,就算是躲在地下也能被从天而降的箭镞给钉在地下让你永远也不会再见着阳光。
宋钰在半年前见着过一次,城卫军大营遭遇一伙狂热信仰者的攻击,动乱很快就被镇压,但匪首出乎意料的强大,宋钰自己都说不上来这人修为深厚到什么程度,他站在极远的地方偷偷观望也能感受到那匪首身上弥漫着强烈的杀意,那股气息几乎让他跪了下去。
就是这样强横的一个神秘人,城卫司一众铁骑在城主府门前扎起的厚实人墙也被那人轻易地撕裂,但就是这样一个牛到不行的人物最终却止步于城主府百丈之外。
再后来他不得不开始逃亡,最后匪首慌不择路地钻进一处热闹非凡的酒楼,城卫军将酒楼围住后却不进入,只是听得人群中有城卫高呼一声“天罚”,随即雷鸣中一簇尽头从云层之中展露出身形,随即轻巧地撕开屋脊,将那匪首拦腰截为两段。
那玩意比宋钰在前世看过的西游记里面苦工抓着孙悟空的毫毛喊“齐天大圣”还要好使。
“天罚”从天而降的时候声势之巨即便是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宋钰,至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心惊肉跳,融入这个世界虽然只有一年光景,但他拥有着这身体主人原有的记忆,同时也拥有着弱水杀手若非的一些神念碎片,但他依然不太明白这个大荒究竟是怎样的世界,这里没有工业革命,更没有火药这些东西。
可是,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枚所谓“天罚”的玩意几乎是巡航导弹,也许只是换了一个外形而已。
宋钰有自信能够对付天罚。
他的自信来自于若非那盲目的自大,最终根源是因为无所不能的《碧落赋》,可惜的是宋钰脑海中那些《碧落赋》就如一团乱糟糟的线团,让他根本理不出半丝头绪,但他相信终究有一天那玩意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万幸的是天罚似乎并不常用,来天关城这么久,也就见到过那么一次。
宋钰将夜行衣折好放入藤条箱中,连同那副面具,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在使用这在暗中躲躲藏藏的身份,因为某些宋钰不能够向外人说道的原因。
宋钰翻箱倒柜找了一些饼干碎末放到脱漆的桌面上,手指间已多了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蚕。
那小家伙看了看桌面上的晚餐,将脑袋扭向一边。宋钰笑骂着:“真羡慕你啊,永远没有烦恼!如果你能开口,肯定也会要问我为什么非得要杀人后在别人身上划一把叉吧?”
小家伙左右看看,慢吞吞朝着宋钰袖口钻去。
宋钰伸出一根手指将小家伙拨了一个方向:“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有了亲人,更不能向任何人说起这些,也许某一天我会忽然间长眠不起,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弱智的方法来证明我来到过这个世界,就像黄狗在树干上撒尿一样。”
宋钰自嘲着笑笑,他蓦然发现一个人自言自语是一件相当无聊而且傻叉的事情,所以干脆地倒头入睡。
第二天天色未黑,宋钰便换了一身干净行头来迎接自己在大荒的第一份正式工作。这件白得有些晃眼的衣服是他仅有的三套中唯一一套不寒碜的行头,走在街上宋钰都在心中鄙视自己:“是不是装逼得有点过头了?”
雍锦坊同样坐落在似锦巷,和寒门相隔不远。
一个门房笑容可掬地迎上来,看着宋钰那白衣翩翩的形象,本以为是接了位风流贵客,当宋钰表明来意的时候,那门房脸刷地就黑了下来:“你就是今晚上给月娇姑娘伴奏的琴师?”
“正是。”宋钰也黑着一张脸,给这门房打上了“势利”的标签,两张黑脸都彼此看对方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