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那种念头趁早掐灭,我虽然失信于乌蛮,但也仅此而已,他的所有信息你都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从我这里套话显然行不通。”
宋钰没有言语,只是专注地折着手上竹叶船,面前已经摆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竹叶船。宋钰似乎终于做下决定:“还是上回的话,请你出手杀掉乌蛮,代价是影牙之主剩下的两绝剑。”
“好大手笔,影主的三绝技在你看来就只能换乌蛮的一颗人头?”闻祝对于宋钰的慷慨自然是极其满意,但下一瞬间他却摇着头:“可惜我不能答应你。”
“难道影主三绝技也不能让你动心?”
“如何能不心动?可惜我一日不成罡煞,终身不能见青天,这里是我的樊笼,罡煞境是我破樊笼的开山刀。”闻祝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苦涩,在别人眼中他是老神仙,地仙一流的人物,可是在某些力量面前,不过是刍狗而已,他心中苦笑:“不能离开这里,谈何杀人?”
“你可见过太虚剑道?”
闻祝忽然间的问话让宋钰莫名紧张,虽然闻祝知道他的身份,可宋钰一直隐藏着真阳炁一事,忽然被这样一问有些措手不及,只能注视着对方。
“剑宗能雄踞北域千余年,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此前我也没有认真想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揣摩笑傲凌沧海,回想几十年往事恍惚间生出一种念头,太虚剑道讲究技尽于道、以技入道之法;而影主的三绝技和太虚剑意却是殊途同归,各胜千秋。只是笑傲凌沧海对修道者要求同样极其苛刻,即便是我也需要一些时日来揣摩,寻常人更是望而兴叹;太虚剑道却不同,剑宗断水阁的弟子几乎都能修习,不同的是每个人对技道认识的深浅而已。”
闻祝一直在那里说着,说一些技法、道法之间的异同,说一些泛泛大空的话,宋钰心中暗笑,宋时关的手抄本中的内容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他都倒背如流,甚至是对所谓三绝技都有密密麻麻的注释,还批注了很多衍变的构想,哪里需要闻祝来解说,只是确实因为三绝技对修道者本身要求颇高,宋钰这水准远远不能修炼,所以便丢在一边,不予理会。
闻祝自言自语说了很久,最后忽然道:“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指点,能有多少效果不得而知,但勉力自保不成问题。”
“大善!”宋钰将最后一只竹叶船摆到石桌上,忽然问道:“我要付的代价呢?”
第十八章 夺天造化
“我只有三绝剑,如何能给你更多?”宋钰有些厌恶闻祝这不加掩饰的贪婪,也许在这样的人眼中除了利益之外似乎再无别的。
“当你获得一样东西的时候,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闻祝将宋钰表情看在眼里,略微沉吟说道:“既然你神念无伤,咱们就在这里开始吧,我只引导你一次,莫浪费了机缘。”
宋钰极不喜欢这种高人调论,原来那世界的电视中经常有相似的狗血桥段,某个白发苍苍的绝世高人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我就演练一次,能学多少就看你造化了。
宋钰不是那种过目不忘,天姿纵横的奇才,看对方施展一次就能依葫芦画瓢将某某剑法比划下来。真要说到天赋,李浣这种看书都能看出一个剑道大家来的怪胎才算真正的奇葩,而宋钰今天的呃所有成就都来源于《碧落赋》以及体内那莫名其妙却又神鬼难测的真阳炁,他不过是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侏儒而已。
闻祝甚至没有提醒,一只手已经搭在宋钰肩头,沛然真元如惊涛骇浪涌进狭小港口一般,在宋钰体内掀起幡然巨波:“收敛心神。”
一声雷暴在宋钰耳畔响起。
远处一个下人正端着托盘在竹林中穿行,本来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腰间还扎着须臾不离身的牛角尖刀,装了茶壶的托盘在他面前竟如精致玩具般小巧,但那汉子却走得有些拘谨,甚至连走动间的声响都很轻微,生怕脚下踏过竹叶的声响会打扰到这边二人,他正认真地在弯弯曲曲竹林中穿行,忽然听得头顶惊雷咋响,脚下一慌身子也跟着歪了下去,猛然间想起来手上托盘,又慌忙扑救,结果越慌越错,最后茶壶茶具一同滚落在地上,在噼噼啪啪声响中成了碎片。
同一时间,螅园里无数龙蛇帮那些长老、帮众都被雷声惊动,一个个愣在原地,呆呆地朝这边竹林方向望来:“那姓宋的家伙惹老祖宗动怒了吧?”
“也不看看姓宋的什么德性,前夜那嚣张的样,也是老祖宗最近求仙问道收敛了不少性情,否则当场就将他一双腿打折了扔外面去,管他是生是死。”
“你小声些,张瘸子前天服侍老祖宗的时候还问他呢‘张森,我给你们找了个师父,就是那姓宋的,那贴身肉搏的本事可不赖,你可有兴趣学习?’”
“就那个书生?那晚也是灯火太暗,我根本连棍子都还没抡起来,不然一扁担早将姓宋的书生砸扁在地上了。”
随后,一阵轰然笑声传来。
宋钰徐徐封闭五感,一门心思体味着钻入体内的那道真元。
“别想着试图寻找它的轨迹,对于你这种百废之体而言,看了也是徒然,反倒让你惑心。”闻祝当头一喝如暮鼓晨钟,随后的话却又如涓涓细细,听在耳中有说不出的舒坦。宋钰从来不是好学生,这是一次难得的了解闻祝的机会,神念如追赶太阳的夸父一般循着澎湃真元尾随而至。
闻祝的真元在宋钰体内渐渐分为两道江流,一明一暗,一虚一实,相互呼应相互兼容。
“抓住你最初的念想,这是你力量的本源,也是你修为晋升的捷径。错过这次,你就只能按部就班地老老实实修炼。”聪慧如宋钰的终于明白为什么闻祝会说只引导一次,这就好像第一次看见飞悬千尺的瀑布,震撼、敬畏、惊讶等无数情绪集为一体最能撼动心神,如是那些生长在瀑布周围的人,因为耳濡目染的缘故,反倒失去了最初的震撼,一切都已经麻木了。
一分为二的两道真元中,虚暗的那道真元渐渐化为一只利箭,在他心坎处兜了一圈后迅速缩回宋钰手臂,渐渐地不可察,随后又如翱翔的巨龙从云层之上探出其中一只巨爪。宋钰知道那道真元一直存在,只是那真元行动诡异,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闻祝收回搭在宋钰肩膀山的手臂:“你明白了?”
“还差一点。”宋钰心中叫着遗憾,如果闻祝多引导他一会,也许他收获更多。
“别得陇望蜀,除非你希望看到筋络毁损这样的情形发生。”闻祝冷冷说道:“仁者见山,智者见水。有人说太虚剑道在于技法道,也有人说在于虚之道,若我看来,都对、也都错,要想得‘道’,就得明白其‘虚’。”说罢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宋钰一人在竹林中枯坐,并不急于去摸索太虚剑道,反倒是思考起闻祝的用意来,用真元来帮助炼神者感知境界,还是太虚剑意,这有点像和尚跑去道观拜上帝。
道、神殊途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老怪物不至于糊涂到这程度。
想了良久,宋钰也没想明白闻祝的用意,最后怔怔地望着头顶竹林,夜风徐来,一片片竹林发出婆娑声响,竹浪在夜风下此起彼伏,时而现时而隐。段天蓝在此前就有意传授宋钰太虚剑道,只是碍于剑宗门规没有明言,所幸宋钰聪慧从篾条中揣摩出几分太虚剑意。
剑意浩荡煌煌,却没有虚剑可言,眼下回想起来,以前困惑之处豁然而通。宋钰信手挥洒,头顶竹叶如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般散落而下,每一片竹叶在头顶三尺外便悄然撕裂为三两断,散落下来。
远处闻祝回身朝远处竹林望了一眼,同样是无比惊奇。尽管这剑意孱弱,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太虚剑道。凝望了片刻,闻祝才推门而入。
屋内,有两人盘腿而坐,闭目凝神。待闻祝进了房间,最上首那人才问道:“如何?”
闻祝苦笑:“大哥想必已经高察觉到了吧,若不是这道剑意,恐怕你还在继续坐神。”
坐在上首的人轻微嗯了一声:“三弟的猜测是对的,此人是有大气运之人,我们能否冲破藩篱就全靠他了。”
闻祝犹豫着说道:“可是他的身份……”
“不打紧。”上首那人打断闻祝的话:“他是谁不重要,我们只要保证一点:我们破境之前他不能出意外。”
“既然是有大气运之人,想要搞出些意外都难。”
“逆天如武凌、强悍如沧澜大枫,大荒那些风云之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大气运者,最后又有谁能得善终?夺天之造化最终也会被天给夺了性命,气运之外还有造化、地气、神通等等诸多因素。”上首那人忽然侧头望着身畔一直不曾说话的另一人:“二弟,夺天印你得加紧淬炼。”
“好!”被他叫着的那人应了一声又低头沉思,恍然将身边二人都忽略。
闻祝想了想忽然问道:“被夺了气运的人,会不会喝水也要被呛死?”
“这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上首危坐的那人淡淡说道:“你不是也助他破境吗?”
闻祝淡淡一笑,犹如决胜千里的纶巾羽士般恬淡平静。
宋钰在竹林坐到半夜,最后闻祝也没有出现,也没有想宋钰索取他物,这样宋钰感到很惶恐,大荒修道者将自己的技法看得极重,如果只是单纯的在他体内将真元过了一遍,宋钰还不至于如此,但闻祝另有厚礼送给他,那就是将一道真元留在他心坎,这道真元便如铅块一般沉入心坎最深处,即便是他百废之体也没有消失。
说是真元,却更像种子。
雌伏在心坎深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宋钰不相信是自己凭借个人魅力征服了对方,让闻祝心甘情愿付出。没有等到闻祝,宋钰叫住一个在远处端茶候着的男子,和他说了改日再来道谢之类的话便出了螅园,因为太晚,宋钰便直接回家,院子里却有人候着。
一个娇小身影正无聊地坐在宋钰屋前石阶上,她听得篱笆外脚步声,连忙起身迎上去,恭敬的行礼:“见过先生。”
那是一张二十出头的脸,眉角将隐隐带着泪痕。
婀娜身材在月色下更显俏丽。
那女子冲着宋钰盈盈一拜,顿时又泪流不止。宋钰看着那张花容失色的脸一样极其意外:“你……是绿竹?”
第十九章 夺天印
踏月节才过去数月,恍然间却如流年。
看着绿竹头上那梳拢成髻的青丝,当年那在雍景坊欢声笑语的绿竹竟然已嫁作他人妇,宋钰知道绿竹和月娇私交极好,对月娇也多有照拂,只是此时再见却有些物是人非。当初花司长本是打算在踏月节后就为绿竹赎身,收入房中做小妾的,结果在踏月节前一夜花司长却是在自己手下。眼下见着绿竹,一种负疚感油然而生,宋钰连忙作势虚扶:“倒不知是那叫相公有这福分,取得你这般如花女子。”
一席话没说完,绿竹更是泪水涟涟哭得更凶:“绿竹蒲柳之姿,幸运的是我家相公不嫌弃,让我每日在家修憩花草喂些鸡鸭,虽是粗茶淡饭却也有岁月安稳静好的别致。”
好还哭?
宋钰心中感到奇怪,这女人难不成真是水做的,高兴了要哭,不高兴了也要哭,以前那个笑语欢歌的绿竹去了哪里,还是说女子一旦嫁作他人妇,就彻底转性不成?宋钰看绿竹一时半刻似乎没有哭停下来的打算,随即说道:“进去坐下说吧。”
绿竹摇摇头,哭肿着眼睛猛然就跪在地上:“宋先生一定要为绿竹做主啊。”
宋钰警惕地看着篱笆外的动静,也没发现有可疑的人,这似乎不是什么圈套,但他又不是官老爷如何能为民伸冤,在绿竹这样的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介穷酸而已。
“到底何事?”宋钰微微有些不快,他不是雷锋,也不打算做古道热肠的义士。
“我家相公在今天早上遇害,尸首两地。我家相公生前时常提起先生,说先生有大能耐大心肠的人,绿竹恳请先生为我家相公报仇。”
“你家相公死于和人之手?”
“不知。午后忽然有敛房的公人叫我去认尸,我才知道我家相公遇害,可怜他无端遭这飞来横祸……”
“别哭了,好好说话。”宋钰皱着眉头,打算再随便问两句就将绿竹打发走,心中也微微有些同情绿竹,花司长被他杀了,好容易绿竹从良了嫁给他人,结果没多久这丈夫也暴毙,真不知上辈子作了多少孽:“你丈夫是谁?”
“就是以前雍景坊跑堂的青松。”
宋钰大惊:“你嫁了青松?”随即想到刚才绿竹的话,本来心中还暗笑着绿竹福缘差,结果却得到青松的噩耗,顿觉浑身力气都像被抽空一般,早上青松还驾着牛车送他去螅园,这还不到一个对时,竟然是天人永隔。
宋钰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