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外面的热闹,却是丝毫进不去杂役房。风里希手捂着肚子,满面愁容:中午吃的馒头好像有些霉了。
前厅刚开席,管事老刘就过来将杂役房里几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年轻女子拽了出去,原是今日连皇帝都来了,李渊来就来嘛,还来了个惊喜,把秦王府的管事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一时人手不够,不得已连杂役房的都拖出来拾掇拾掇充数了。
风里希一边被仆妇们按着换衣服,一边听老刘家那口子教育道:“这次来的都是些贵人们,连陛下和太子都在。一会你们进去了,只管给各自服侍的官老爷倒酒布菜,可千万别说话,最好连头也别抬。尤其是长得还凑合的那几个……”说到这目光往风里希脸上转了转,“都给我老实点,别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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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里希随着一众侍女进了正厅时,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风里希粗略一数,发现李世民真有钱,光一个正厅就大到可以容纳几百人。
她被安排在一个席位还较靠前的人身边伺候,等风里希坐下一看,今儿还不少熟人。除了坐在主位的李渊和他左手边的太子李建成,右手边的秦王李世民,一溜看下来认识的皇亲国戚还有齐王李元吉、平阳公主李秀、右骁卫大将军柴绍、刚封赵王的李元景、故作深沉的淮阳王李道玄等,除此之外武将席位上还坐了当年在女儿节打擂台的秦琼和尉迟敬德,再远点还有秦王府的幕僚房玄龄和杜如晦。
而她身边这一位,她也有过两面之缘,乃是与刘文静同样早期就在李渊身边出谋划策的裴寂。
风里希环视四周,心中大概有了个数,便低下头去认真为裴寂斟酒布菜。裴寂统共就见过风里希一面,此时他的目光放在皇帝身上,倒也没认出风里希。
他没注意,席上别人可都没放过。先别说她一头银发本就打眼,长的又那么个模样,不少朝臣借着和裴寂说话,目光就蹭蹭蹭飞过来。
而与各种轻浮的目光不同的,是李渊坐在上首装作不见、李建成若有所思地摸着手中一串菩提手串、李元吉一副欲言又止憋屈得不行、李秀和柴绍夫妻俩没事就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李元景一个劲看向李渊身侧的李世民、李道玄一副无奈的“本王就知道会这样”。
而此次宴会的主角,即将出征的秦王殿下,除了一开始眉头皱了皱,始终都没往这边看过来。
宴席刚开,众人说了一堆祝陛下吃好喝好活干得好、祝秦王马骑得好架打得好的废话以后,就不知不觉说到关东局势上了。文官武将直的弯的说了半天,最后也就是担心王世充和窦建德会联合起来一起揍他们。
喝了点酒,席上各抒己见,李渊一派帝王威严地把主意挨个否了,坐在他边上的李建成则负责在李渊每次说完话以后巧妙地安慰被刺激的臣子。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厅外有喧哗之声,李渊皱了皱眉,李建成会意,对着外面问道:“何事喧哗?”
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跪地道:“禀陛下,禀殿下和众位大人,我等在府中抓住一个形迹可疑的妇人,正在审问。”
风里希一边斟酒一边心道,你们还真本事,黑灯瞎火的一个妇人得多可疑能被称作“形迹可疑”?
李建成看了一眼不说话的李渊,道:“带上来。”
等妇人带上来的时候,风里希明白了,这事真怪不得侍卫,因为那被带上来的人,是杜如花。
自杜如花嫁给刘文起后,她便再没见过此人,此刻见她,面上还蒙着面纱,倒是人胖了一圈,腰都有从前两个粗,显得四肢好像插在米袋上的竹竿子。
此刻她见了满殿的人,下意识抖了抖,好歹镇定了,跪在地上目光扫过殿上众人,最终看向风里希这边,那眼神竟带了血海深仇般。
李建成见此,问道:“下面何人?”
杜如花嘴巴动了动,没说话,这时却听有人道:“这位看上去倒有几分像去年因谋反之罪处斩的刘文起的家室。”
风里希心道你眼神真好,人家夫人,还是个常年带着面纱的夫人,都能被你认出来。难不成你和杜如花还有一段奸情?
这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风里希才明白杜如花长得丑在长安也出名了,所以这个面纱倒好像她的脸一般,让人一看就想起她了。
这时李渊也摸了摸才蓄起来的胡须,刘文静、刘文起兄弟自他起兵前便支持李家,一路打来也是立下不少功劳。年前有人来告刘氏兄弟意图谋反,要说人做了皇帝别的都越来越大,偏偏胆子是越来越小。李渊这个皇位本来就是谋反谋出来的,现在一听说有人要谋自己的反,也没管对方是不是功臣,直接给下了狱。
派去查案的,是民部尚书萧瑀和当年与刘文起同期跟随李渊的裴寂。结果就是,在其他人都不相信刘文静谋反的时候,裴寂竟然说服皇帝把刘文静和刘文起都砍了。
这个时候刘文起的家人出现的这里,怎么说也不单纯,若真的是漏网之鱼,那便不能留。李渊心里疑惑,便道:“将面纱取下。”
杜如花那张脸也算京城一绝,面纱一取,当即就知道是不是刘文起的家室。
此刻杜如花手中出汗,坐在一边的杜如晦要站起来,被房玄龄拉住。
就在一室寂静的时候,忽然听到哗啦啦一声,众人将目光从杜如花身上移开,才见到裴寂面前的席案倒了,酒水菜肴撒了一地,而他身后那个银发婢女,正执着酒壶不知所措。
裴寂是开国元勋,此刻又官至仆射,虽然他每每出谋划策总是和李世民对着干,也就表明他的建议大多数时候是坑人的,前几年又多次被宋金刚打得屁滚尿流,却一直深受李渊宠信,不然也不能几句话就把同为开国元勋的刘文静送去西天了。
之前众人提起刘文起,他本就心虚,结果风里希又打翻了席案,简直就是等于扯着嗓子喊“大家都来看我啊”。他心中恼怒,伸掌就要打人。
他这一伸掌,李渊心里高兴,他虽然碍于之前的事不敢对风里希动手,但心里恨恨还是敢的。此刻见裴寂出手,不禁心中对他的裴卿信任更深了些。
李渊还没来得及想好再给裴寂升个什么官,却听席上好几人同时道:“不可!”
裴寂手挥到一半,转身看去,却见他伸了个手,竟然勾起来一堆皇亲国戚,从齐王到平阳公主到赵王再到淮阳王,一个个都要朝他扑过来了。他那颗将近五十岁的少年心抖了抖。而他再抬眼看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依旧坐着,还好,只是他手里的玉骨扇怎么断了?
就在这时,却听一直不说话的此次宴会的主角秦王殿下,忽然开口了:“裴大人,父皇去年两次派你攻打宋金刚,你两次都惨败而归,父皇虽惋惜,却念你乃是文臣,打仗打不好也情有可原。今日一见,裴大人可是威风得紧。”
裴寂手一哆嗦,讪讪道:“这婢女无故惊扰圣驾,臣虽是一介文臣,也愿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
他说了这话,风里希心里不禁一松,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时她故作疑惑,慢吞吞道:“大人言之差矣,奴婢惊扰圣驾是真,却并非无故。只是适才听众位大人说起关东局势,忽然想起秦王殿下曾对奴婢提起过一计,可让那窦建德没有功夫和王世充联手,心中激动,这才失手翻了大人的席案。”
这话一出,李道玄在心中为她喝了一声彩:女人,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个中高手,多激动能让你“失手”翻了比你都重的席案?
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都向李世民看去。风里希在心里痛快:李世民你个混蛋,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不出是欺君。当然说得出也是欺君,李渊肯定会怪你适才为什么没说。
果然李世民表情僵硬了,硬了一会才道:“父皇,儿臣确实有过一计,然此计儿臣与皇兄也曾提过,以为皇兄已经与父皇说过,是故没有再提。”
这时被点名的李建成也愣了一下,随即不慌不忙接道:“世民确与我提起过此事,但当时说得也不甚清楚,是故儿臣没有莽撞禀与父皇。”
风里希傻了,她不在的几年里,你们两兄弟要闹成什么样,才能这么收放自如地明着掐架?!
这功夫李世民脑子一转,已经想好了计策:“罗艺占据幽州;眼下自称已归附我大唐,被我朝作为牵制窦建德的力量。父皇可派使臣与窦建德联合;听任窦建德进攻罗艺;使其不能与王世充联合反唐。”
他说完这话,众宾客都哗然,热烈地讨论起此计要如何如何执行,李渊也面露喜色,倒是没人管杜如花到底是谁了。
李世民使了个眼色,外面的侍卫就进来把杜如花带下去,杜如晦这才松了一口气。
风里希闻着酒气,只觉得恶心,反正裴寂看她心里也有阴影,索性偷偷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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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偏僻处,才见到两个人站在阴影里说话。
杜如晦道:“如花,你这又是何苦?秦王府是什么地方?不要说今日连陛下都来了,就是平日里你想在王府杀人,也不可能。”
杜如花扶着树干撑着腰,大口吸气道:“兄长,我知。只是裴贼诬陷我夫君的兄长,害死我全家,我……”说到这里带了哭腔,却是压抑着。
杜如晦叹了口气,拍了拍她:“为兄如何不知你心里苦。只是如今圣上宠信裴寂,别说以你一人,就是兄长我也近不得他身。此仇来日方长,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活下去。”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里,才真的把杜如花说哭了:“兄长,若不是为了文起留给我的这个孩子,我早就随他去了。如今苟且偷生,就只等着生下他,我也好解脱……”
杜如晦的背僵直,最后伸手拍了拍她,轻声道:“你别想生下孩子就丢给我。他已经没了父亲,你难道想他连母亲也没有么?别哭了,为兄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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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走后,风里希才扶着树干吐起来。她吐了一会,坐在树底下看了会月亮,羡慕地望了望杜如花离去的方向,手不知不觉就摸到小腹上去了。
就在另一波铺天盖地的恶心之感又向她飞扑过来时,从树上幽幽走下来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对,是从树上“走”下来的。
那人也是一头银发,满身清华,眉眼间是李渊等人间帝王难以企及的端倪之色。他五官与风里希有七八分相似,却只给人一种威严之感。身后的小童各执一柄玉如意,此刻见了风里希,皆跪下,丝毫不乱地行了大礼。
那男子也略弯了弯腰,凤翅般的双目一敛,声音舒缓道:“臣伏羲,参见女娲娘娘。”
风里希扶着树干的手抖了抖,一口要吐出来的东西又咽了回去。她尴尬转身,以女娲的身份受了他三人的礼,才苦了脸:“哥……哥,你来……做什么?”
别说风里希,连她身后的这棵树都奇怪了,今夜刚走一对兄妹,又来一对兄妹,这是个什么戏码?
伏羲行了礼,才挺直了背居高临下地看着风里希,目光停在她挡着的小腹上,眼中带了一丝无奈一丝纵容:“为兄是不是要等你闹得三界大乱才能来?”
风里希听他这么说,低了头,半晌小声道:“哥……这……这是个意外……”
伏羲那真正天神的眉毛挑了挑:“意外?你我同为上神,难道不知,以神体造魂魄本就万分危险。你既是为了修补女娲石,如今石头修好了,又如何迟迟不收回神体?”
半晌见风里希不说话,他才叹了一口气:“这也就罢了,但你可知天神莫说是与人,便是与仙都不能结合,尤其是那人还本就是你造的。你肚子里那个,乃是违背天罡伦理、不容于三界的孽种。”
伏羲说完这些,不再多言,而风里希也一直垂头不语。
最后,她才艰涩道:“哥哥,我知。”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敢情是杜如花才用过的台词,“我并未想过要将他生下来。但眼下,我大半神力都在天柱上,移动不得。想打掉,只能依靠女娲石之力。”
她抬眼看向伏羲,月色朦胧中她有些看不清兄长的模样:“我当日便防备着此事,是故消了他的记忆,此刻他并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过几日寻个机会,我会激他动手的。”
伏羲听后,未加评论,只转了话题道:“天柱那里,也不要拖太久。虽说是为了引蛇出洞,可神力并非不竭,就算你生来比别人强些,也有油尽灯枯的一日。”
风里希点了点头:“帝江和苏瓠再折腾,我也扛得住。哥哥放心,天下能伤我之人,只有寥寥无几的上神。几只妖魔我还不放在眼里。”末了拉了伏羲的袖子,“哥哥陪我看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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