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会站在皇帝的立场说话的,他们是为地主和工商阶层说话的。而这,就是万历年间,围绕矿税弄出那么多事的根本原因。”
慢慢消化着成基命的话,想到那么多反对加商税的奏折,孙承宗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成基命继续道:“赵宋和我们不同,他们给予文官集团优厚的待遇,这就使得相当一部分文官脱离出身阶层,从而形成另一个相对独立的官僚阶层。这个官僚阶层是站在皇帝的立场说话的,因为他们掌握权力,国家的收入增加,他们的收入也会跟着增加,这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们会赞同国家强化对工商业的控制,增加国库收入。”
这些虽都是闻所未闻,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认同其中的道理。
“这些都是那位领政大人说的?”孙承宗问道,他的眼睛有点干。
轻轻叹了口气,成基命道:“诗词文章、玄理妙谈都是小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才。稚绳,领政大人真正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的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孙承宗有些木然地问道。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孙承宗心头的重忧一个接着一个,但哪一个都没有成基命给他的这个重。这会儿,孙承宗麻木了,就反倒不那么愁了,也不那么沮丧了。
“贪污!”说这两个字基命的口气有些叹为观止。
“贪污?”这有什么可茅塞顿开的,孙承宗不解地问道。
成基命道:“他给我解释了官员贪污为什么这么严重的原因。”
“呃,他是怎么解释的?”孙承宗不由也来了兴趣。
成基命道:“官员贪污的严重原因和前面说的既得利益集团直接相关,领政大人告诉我说,之所以展到今天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境地,是因为只有吏治败坏,既得利益集团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为自己攫取利益。吏治愈败坏们攫取的不法利益就愈多;相反,吏治越是清明,他们的利益损失也就会越大。所以方方面面,众多相关的利益群体都积极推动吏治败坏。”
“在这样的情势,文官集团早就展成为整个既得利益集团攫取利益的一个环节,所以,凡是官都贪,那么,还有能够惩处贪官的官存在吗?稚绳崇祯皇帝想抓一个贪官而不可得,你说,朱家江山还有救吗?”
默然半晌,孙承宗问道:“成,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他的治国方略呢。”
成基命失叹了口气,知道还是改变不了老朋友。沉吟片刻,成基命道:“领政大人的核心百分之九十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所以无论他想做什么,只要下定决心,他就一定可以做到,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最先要做的是建立一个独立且廉洁高效的官僚集团,这个官僚集团不仅指的是官包括吏。其次,是建立一个强大的自耕农阶层要让这个阶层拥有保护自己利益的必要的能力。其三,是鼓励工商业……”
随着成基命的叙述宗心头的沉感又回来了。
内城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赶出去了,在只是些官员的府邸还有人住也大都府门紧闭,看不见一个人。
骑在上,孙承宗茫然四顾,心头空空如也。
刚才在成府,他没问成基命谈判的事儿,一来没有意思,二来突然感觉和这位老朋友相隔的是那么远。
对于谈判,从宁远到山海关,又从山海关到京城,信心一直是直线滑落的。到了这一刻,孙承宗清楚,他们手里实际上没什么筹码,一切都得看人家是怎么想的。而最为窝火的,是他现在还摸不着头绪,根本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年近古稀、历练数十年、阅尽沧桑的~长,一切又都清清楚楚,事情都明摆在那儿,却就是看不透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的想法。
身后是自己的一名侍卫和王顺开派来带路的一名小校,回过头,孙承宗道:“去户部。”
小校立刻道:“大人,您请。”
路上,那些王谢堂前,大多寂寥无声,门前只有两名军士抱刀肃立。
路过的第一家,孙承宗没注意,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之后,孙承宗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那些门前抱刀肃立的军士都是一个模样,仿佛木雕石刻的一样,警惕威严的目光威压着一切。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人人都生机勃勃,斗志昂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就都会慢慢开始变化。
这个,陈海平也是免不了的,他想的那些东西终究会成为镜花水月。
一丝嘲讽的笑意刚刚出现在唇边,但转瞬间又消失无踪,懊恼羞愧的神色在孙承宗眼中一闪而逝。
终于有人了,走了一会儿,孙承宗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座府邸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穿梭不断。
孙承宗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府邸,到了近前,抬眼望去,府门上高悬的横匾上篆刻着三个方体大字:驸马都尉李府。
孙承宗不知道这个李驸马是谁,这样的人太多了。
心中一动,孙承宗对小校问道:“我们可以进去吗?”
小校干脆地道:“行。”
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侍卫,孙承宗举步向府门走去。
小校跳下马后,立刻快跑两步,超过了孙承宗,来到守门的军士前令牌递了过去。
他们显然认识,但小校令牌递的认真,军士检查的也认真。孙承宗看到这一幕,心中又叹了口气,羡慕的不行。
府中到处都有军士肃立,情理财务的都是一些伙计掌柜模样的人。
在一进院子里,孙承宗开了眼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堆积如山!
开了眼,孙承宗也立时就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心情。出了驸马都尉府,孙承宗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离户部还老远呢载着一封封银子的大车排成了一条大长龙。每一辆大车旁都有一个军士肃立,军士面对银车,怀中抱着钢刀。
刀为什么老抱着,而不是跨在腰间?孙承宗对这个产生了兴趣,而且这刀的形制也特殊,刀鞘既宽又长,以前没见过。
下了马宗对小校道:“我想看看他们的刀。”
这个更没问题,小校上前,令牌都没拿,从军士手中把战刀要了过来。
孙承宗把刀从小校手里接了过来。
刀一入手,孙承宗手一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些军士为什么总是抱刀,而不是跨刀了。
这刀太沉了。
孙承宗是大行家刀一入手,不用掂量,就可以确定这刀至少在九斤以上。
这种刀,除非天生神力,否则是不合适在步下用的是马刀。这刀的分量,不论是关宁铁骑是八旗兵,他们的刀都没有这个分量远了。
这刀不是特制的,一眼扫过是这样的。
一按崩簧,钢刀弹出三寸,一道精光随之射出。左手握,右手握住刀柄,孙承宗把钢刀横在眼前。
随着刀身被缓缓拔出,孙承宗感到脸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好刀!
这一刻,孙承宗忘记了太子,忘记了朱家江山,他周身的热血开始沸腾。
有关宁铁骑在,有挥舞这种刀的勇士在,还有那如山如海的银子,只要他们不撕破脸,让建奴捡了便宜,那建奴之凶必将很快就成为历史!
好刀,好刀,在孙宗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冷硬的刀身似乎也开始升温了。
当刀还鞘,离手,一瞬间,孙宗茫然若失,他呆呆地看着小校把刀还给了那名军士。
“去皇宫。”缓神来,孙承宗翻身上马,对小校道。
他们是从大明门进入皇城,又从午门入的紫禁城。
皇宫里冷冷清清,走了好长的一段,却只见森严列里的士兵,但没有看见一个太监,或宫女。
**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孙承宗感到奇怪,他向一旁的小校问道:“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去哪儿了?”
小校道:“他们都被置到其他地方去了,但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要不我给您问问?”
摇了摇头,孙承宗道:“不必了。”
进入午门后,他们直走,过太和门,然后在太和殿前左转,拐进了右翼门。
路过慈宁宫时,孙承宗停下了脚步。
慈宁宫是前代皇后贵妃居住的宫殿,天启帝的皇后懿安皇后就住在这里。
孙承宗老谋深算,思虑绵长,在得知崇祯皇帝被逼服毒自尽,想到要让太子回到南京立国之时,他就想到过这位懿安皇后。
太子年幼,才一两岁,自然就有个谁来监国的问题。本来,监国之人非周皇后莫属,因为周皇后既是皇后,又是太子生母。但现在多事之秋,存亡危急,最好是能有一个聪明干练之人监国。
对周皇后,孙承宗不了解,但这位懿安皇后,那可是大名鼎鼎。仅从传说来看,这位懿安皇后可是位坚韧果决,意志坚定的女人。
原本这也就是孙承宗在心里想想而已,因为一旦要懿安皇后监国,那就会有诸多不可预测的后果。但今天,跟成基命谈过之后,实际上,不知不觉间,孙承宗就已做了决定,在他心中,这个监国之人,懿安皇后是第一候选人。
当然,这还要亲自考察过懿安皇后和周皇后之后,才能最终做出决定。
不时有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经过,慈宁宫的宫门前也有四名军士肃立。孙承宗看了宫门一眼,向小校问道:“懿安皇后在里面吗?”
“您稍等去问问。”说着,小校向慈宁宫快步走去,到了近前,和守卫宫门的军士说了几句,小校又回到孙承宗面前,道:“没在,里面没人。去哪儿们也不清楚。”
孙承宗的心咯噔一下,懿安皇后年纪尚轻,又是绝色美人不会……不会!孙承宗随即就否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那个人不会做这种事的,不知为什么,孙承宗突然对陈海平变得很有信心。陈海平会做什么,他不清楚,但不会做什么,心里却似乎很有把握。
孙承宗不觉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
慈宁宫旁边是养心殿过养心殿,孙承宗眼前豁然一亮,他看到了一队队英姿飒爽的女兵。
男兵一个也不见了,守门的、巡逻的全是女兵。
孙承宗看得出来,这些女兵可绝不是样子货,每一个都是能提刀宰人的主儿。
看来懿安皇后也应该在坤宁宫,孙承宗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心情轻松下来,孙承宗现身边的这个小校神色有点不太正常那些女兵眼神有点不对劲。
“喜欢她们?”孙承宗笑着问道。
“嘿嘿……”小校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何止喜欢!”
还是有点不对劲,孙承宗试探道:“要是相中了,那找个人提亲去不就行了?”
小校道:“您不知道,我们那儿不兴这个的。”
孙承宗问道:“那你们那儿兴什么?”
“看好了自己去勾引。”见孙承宗有些愕然,就跟着解释道:“我们少爷说的是让我们自己去追。”
这更新鲜了,孙承宗道:“既然喜欢就去追啊。”
小校伸手挠了挠脑袋,悄声道:“她们都是少爷的宝贝傲着呢,根本看不上我们。”
孙承宗刚开始会错意了,但看到小校说话的声音虽低,但神态光明正大,没有丝毫猥琐之意,也就明白过来。
孙承宗更糊涂了,问道:“看不上你们,那她们看得上谁?”
小校理所当然地道:“比我们更优秀的人啊。”
孙承宗问道:“还有比你们更优秀的人?”
小校有点沮丧,道:“那太多了,看来我就是再努力也不成。”
“努力就能娶到她们?”
“是啊,我们那儿很多人,就是为了能娶到她们才拼命训练学习的。”
“训练”这两个字不奇怪,奇怪的是“学习”这两个字,孙承宗问道:“你们学习什么?”
“写字、读书,愿意学什么就学什么。”
眉头轻轻皱起,沉吟片刻,望着那些英气勃勃的女兵,孙承宗笑道:“娶她们有什么好?她们都是你们少爷的宝贝,娶她们回家,到时是你听她的,还是她听你的?”
又嘿嘿笑了笑,小校道:“您老不知道,我们少爷说了,今后要想进步……”见孙承宗又不明白,就解释道:“进步就是升官。”
孙承宗“啊”了一声,小校:“今后要想进步,让老婆或女儿出来工作是最|之一。”
小校嘴里竟是新鲜词,虽然意思能理解,但还是觉得不得劲。
孙承宗问道:“你说的工作是指什么?”
小校道:“我也不太明白,总之,就是不能让女人像以前那样在家里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