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父亲的问话,孙富脸上倒是十分平静。“爹,您老人家一世英明,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来了?不除掉铁门闩和傅华堂,钦差怎么做到乾纲独断啊。他是整饬盐法的钦差,本地既有运司又有巡盐御使,盐务上的事,他一个人就说了不算。那钦差是堂堂国舅,是跟人商量事的性子么?所以肯定要下来个下马威,把那几个人都收拾了,他在扬州就算大拿,说什么,大家都得听,才好刮地皮,才好收拾西商啊。再说铁门闩的为人,与钦差也不对付,不收拾他,收拾谁?浙兵?浙兵有什么奇怪的,国舅上本保举,才有各地浙兵保存下来,还有些已经裁撤的,又重新招募。这是私交,有了这关系,浙兵能不给国舅帮忙么?爹放心吧,孩儿还能骗您么?咱把钦差要的东西准备好,就等着西商倒了吃现成的吧。许文成去了京师,如今扬州徽商,咱家为首。到时候咱吃,也得吃那大份。”
孙秀被儿子一说,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多虑,“我儿说的不错,为父也是太仔细了一点。实在是这钦差手段太过了得,也由不得为父不防啊。你且下去休息,为父这就与你几个叔伯商议商议。”
孙富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走向后宅,心里只想着:这圣姑既然到了扬州,脑神丹的解药必然带着。我回头得派人去找钦差。赶紧把下个月的解药要过来。
京师许国府中。许文成望着自己的族兄许国,甚是焦急。“阁老,两淮盐道,乃是咱许家的根本。您怎可不闻不问?若是真要依那郑国宝所奏。咱许家。得受多少损失。您既为阁臣。就该仗义执言,不能看着他,把咱的基业都毁了啊。”
许国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好象这两淮盐事,于他并无半点影响。“文成,你多虑了。自古以来,哪有饿死阁臣的道理?你放心吧,凭我与瑶泉的关系,保全你还是没有问题的。那两淮盐税,积欠千万之数,你随便拿个十几万出来,就都能交代下去。其他的事,自有我为你做主。”
许文成道“阁老,我说的不是这个。您也知道,那盐税是多年积欠,非止一遭。要是这追欠之事,真进行下去,扬州盐商,怕是不知多少人就要倾家荡产,血本无归。那可,都是咱的乡党啊。”
“乡党?乡党又怎样?当年严嵩,夏言,又何尝不是乡党?”许国端起茶碗,轻轻打着杯里的浮沫。“乡党固然要紧,但是前程更要紧。我若是没了相位,那些乡党,还会捧你出来做首领?还会有人送你盐引么?糊涂。如今京师,风云变幻,有人在东直门,高悬奸人榜,申瑶泉也名列其中。现在朝廷上,已经没人讨论一个事是对是错,只把精力放在谁是忠的,谁是奸的上面。仿佛只要你成了奸党,你说的话就都是错的,就都不能听。这干蠢材,济不了什么事。”
他话虽然说的轻巧,可心里也知,大明朝怕是又要迎来一个多事之秋,如今的京师,怕是容不下一个平静的内阁了。“申瑶泉一直在查,是谁挂的这奸人榜,要是查出来,他脾气再好,也容不得。现在这个时候,谁要是与他对着干,难道不怕被他怀疑是奸人榜的作者?那上面有谁的名字,冲谁下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担上这个嫌疑,天家那里也饶不过他。”
许文成也知,前些时东直门挂的奸人榜,闹的沸沸扬扬,内中名列榜首的就是申时行,王锡爵、许国全都名列其中。第四名的则是国舅郑国宝,第五名是宫中无名妃。虽然无名,但说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万历天子容不得别人说郑娘娘坏话,骂郑氏全家的话,更是不能容。京师锦衣全体出动,明查暗访,大有不扫清奸邪不放松的架势。这事的起因,也多半是因为万历下旨,起用潘季驯为右都御史、凤阳巡抚,总督河道。这一任命,大大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使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江陵党即将重出江湖,新法又将得到实施的信号。
这些人的能量倒也非同小可,竟然打探出来,这一起复江陵旧部的安排,与郑国宝、申时行都有关系,自然要群起而攻。可问题是,攻什么?潘季驯这个人身上很难找出什么污点,属于江陵旧部里难得的一个私德上找不出多少毛病的角色,因此就只好使用最后的招数,党争。
当言官们实在找不出最合适的理由时,就祭出这个法宝,把自己的敌人攻击成奸党。只要他是奸党,那么他的建议就一定是错的,他推荐的人,就一定是奸党中人,任他本领再强,也任用不得。
这段日子,整个京师官场,都在奸党认定的扯皮中度过,六部的工作也全都废弛。万历怒火中烧时,接到了郑国宝的密报,将两淮预提盐引这个大案给抛了出来,顿时让万历喜上眉梢,有这么大个案子,终于可以转移视线了。
尤其这案子里牵扯到的是巨额的税款漂没,上千万两银子去向不明,这让熟知自己母亲脾性的万历,更有把握把后党彻底卷进来。他要逮捕德清和尚进京受审,在李太后那遭到强烈阻挠,母子关系都有些紧张。这回出了这么大个案子,往老太后那一交,老太后也就顾不上儿子不孝,儿媳妇狐媚,而是一门心思的去抓钱了。
两淮盐引案此时已经是帝党与后党联手,要与盐商的支持者们争上一争。朝内,盐商的代言人们,倒也颇有能量,不是好对付的。可是这回郑国宝手上有大量的证据在,盐商们雇佣的老夫子做事远比衙门的书办认真,各项条目记载的一清二楚。连同谁收钱,谁收礼,收了多少,放了多少盐引出来,都有详细的记载,不是想赖就能赖的掉的。
“老贾这回,彻底算是完了。不但是他,前几任的两淮运司,怕也逃不了干系。”许国久经宦海,揣摩上意的本事,自也不弱。“老太后和皇帝这回是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一门心思的把那一千多万找回来。这么大的数目,你们的人,也抗不住。因此该认就得认啊,我能保住你,也算不错了。咱们徽人这些年在两淮盐滩上挣了那么多银子,也该是歇歇手的时候了。”
“许阁,您的意思是说?”
“你啊,你也不好好想想,申瑶泉是哪里人?如果我所料不差,洞庭帮的人,此时八成已经到了扬州,跟钦差开始接触了。今后的扬州,怕是苏州人,要分一杯羹去。王太仓的族人,也有经商者,盐引,他们不想要么?钻天洞庭遍地徽,这一局,咱徽人就让了他苏州人,又能怎么样?天下没有不败之家,也没有长胜的将军。再说你们的心也太大,还惦记着盐业私营,废除官卖,也不怪天子这回要与你们为难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募捐
“盐业私营?这是什么话?这种事,那是要杀头的,我们洞庭帮,连想也不敢想,国舅放心,我们可没有这种念头。”
在两淮都转衙门之内,郑国宝面前之人,一身员外巾服,白白胖胖,一脸和气。此时天下,有钻天洞庭遍地徽之说,徽自然就是指徽商。钻天洞庭,指的则是苏州商人,时云:两山之人,善于货殖,八方四路,去为商为贾,所以江湖上有个口号,叫做“钻天洞庭”。
这些商帮不是江湖帮派,可是比任意一个江湖帮派,都要厉害几分。即使是盐、漕二帮,也要指望这些商帮的银钱来养活,因此某种意义上说,洞庭帮的大佬,比起江湖上的掌门,可要威风多了。
比如郑国宝眼前之人,名叫席景春,乃是东山席氏长房中人,在席氏一族里,也是说了算的人物。也有着几十万的家私,好大的富贵。这些人的嗅觉灵敏,耳目灵通,第一时间凑上来,也不奇怪。
“席员外,我岳父是苏州人,我就得算是苏州人的女婿。你说,我不帮你们,帮谁?不过两淮盐道,是个大金矿,也是个是非坑,我也得权衡再三,考虑个轻重不是?你没看,那三大少现在还在杭州吃喝玩乐呢?我就是不想把朋友牵扯进来,免得一翻船,他们也好不了。”
“国舅说笑了。两淮盐法废弛久以,导致朝廷盐税流失,年损税银千万之数。您既然是整饬盐法的钦差。清查积弊,扫除不法,也是理所当然。若有人造谣中伤,我辈洞庭商贾,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要振臂一呼,为国舅请命,决不许有人谗害忠良。”
申时行和洞庭商帮的利益纠葛极深,当初洞庭商帮首领翁少山去世,申时行亲自为他做传。可见两下的交情非同小可。这些年里。洞庭商人也不是没搞到过两淮盐引,可是却从没从两淮支到过盐。徽商对于声势与自己不相伯仲的苏商严防死守,如对寇仇,把持盐滩不许让苏商得盐。洞庭商帮在扬州根基不深。交手了几次。全都败下阵来。
这回郑国宝整饬盐法。在扬州寻人麻烦,又大刀阔斧的收拾了两淮都转衙门的官吏,从上而下。都换上了自己的人马,这让洞庭商人看到了希望。申时行女婿的这层关系,也让他们感觉,这个钦差应该是和我们苏州人更近一点,因此便积极向郑国宝靠拢。连这支看守库房的浙兵,也是苏商认捐了军饷和开拔银,才让这支部队的行动异常神速。
郑国宝倒是有心,像吃下花马盐池那样,由皇家把两淮盐场整个吃下来。从此盐业由皇家专营,任你是什么商帮,也别想搀和进来,可问题是两淮的盘子实在太大,真要搞成皇家专营,目前来看,还力有不及,也只能找个人来合伙。他试探道:“我整饬盐法,求的就是收税。不知席员外,若是做这盐业生意,这赋税,又该是怎么个交法?”
席景春笑道:“我们苏商多是贩布的,跑的地方多,连海外也去过。做生意交税,天经地义,哪能偷逃税款?说来,小人身上还有个举人的功名,可是到了税关,我从来就不提,该交多少交多少。尤其国舅是申阁的爱婿,我们更是要给申阁面子不是?您放心,只要这盐的生意,我们接过来。第一年,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们也要为朝廷凑三百万盐税银子,若是少了一个子,您就抄了我席家。”
洞庭商帮与徽商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有良心的商人。洞庭商帮仗着申时行、王锡爵的关系,每年逃的税款不知多少。至于海贸,更是走私、偷税,贩卖禁物,全都不落空。只不过要接扬州这个盘子,就得有点表示,反正也说了,第一年要凑三百万,至于第二年凑多少,又没承诺过。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苏商肯交盐税,这淮盐的生意我就做主,交给你们做了。只是这事,还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席员外也要回去联络同仁,调拨钱款,等到筹备差不多了,咱们才好行事。”
席景春也四海的很,拱手道:“国舅放心,小人这就回去联络乡亲,把今年的盐税先凑出来再说。此事成与不成,就冲您这份心意,我们洞庭帮,都会有一份表示。若果真能成,我们每年都会给国舅上解十万银子,算是您的股息分红,另有十万银子,则是娘娘的梳妆钱。”
等到送走了席景春,任盈盈却是把脸沉了下来。“你可答应我的,两淮盐,是要留给咱儿子的。怎么一转头,就送给了这个胖子?难道,难道他们背着我不知道,送了什么美女过来不成?”
郑国宝苦笑道:“瞧你说的。你见过有往扬州送美女的么?要找美女,扬州现成的瘦马在,什么样的找不着啊?咱儿子能吃多少盐,你把两淮盐都给他吃,也不怕撑死了他。你放心,该他的富贵跑不了,不过不该他的也求不着。这帮洞庭商人,我一样信不过,只不过眼下,要靠他们对付西徽二商,就像我用徽商来对付西商一样,就是要以商制商。”
任盈盈心道:你捧我爹做什么圣教教主,为日月神教洗白,还不是为了以武林,而制武林?可是自己已经身属于他,再说这话,彼此不痛快,便只装糊涂倾听。郑国宝道:“那孙富的人可曾来了?”
“早就来了。那孙富在梅庄时吃神丹吃的有点多,现在对解药需求甚大,花大价钱也要买。我从梅庄抄来的存货,要留两成来应付他呢。他一个人吃的,都快赶上别人十个人吃的分量了。按他所说,他爹的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一两天,就能送过来。芙蓉也找了几个侠女在后院教导,若是小有成就,正好就先让基金会开了张。”
郑国宝听了不住点头,忽问道:“凤凰还是没消息?按说采办阿芙蓉,也早该回来了。我在河南,杭州都留了人。要是她到了那两个地方,也知道该到哪来找咱,却还是不见人,我这心里可不踏实。”
任盈盈心里不痛快,却也只好好言哄道:“你放心吧,凤凰一身毒物,人莫能近。更别说,还有那蛊王挣扎护身,就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也未必敢与她较量,你怕个什么?”
“也说不上来,就是心里不踏实,但愿她没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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