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她娘弹的琴很好听,即使是现在的她还是比不上。”苏百合微微一笑道:“所以她从小有一个愿望,希望她娘能教她弹琴,等她长大后弹琴要像她娘一样好。可惜…”白河愁问道:“可惜什么?”苏百合声音中多了淡淡的哀伤:“可惜她娘在她八岁时便去世了,于是她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她曾看过她爹醉后没烧完的狂草,她爹说他一定不会让她娘失望,所以她也害怕自己会让他爹失望。他爹希望她能成为一个超过她娘的人,会她娘会的所有,还会她娘也不会的,因此她爹很不容易才让一个很古老的门派答应收她为徒。她走的时候在八岁,她其实很害怕,她怕陌生,虽然师傅样子既美丽又亲切,但她最怕的还是…”
白河愁隐约猜到几分,忍不住又问道:“她最怕什么?”苏百合脸上露出惹人怜爱的表情,怔怔的望向溪水道:“她最怕的却是会让她爹失望。”白河愁道:“这又何苦,做人何必如此婆妈,如果是我,我喜欢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苏百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个古老的门派只收女人为徒,却是天下公认的女子不输男子的地方。那女子很聪明,也很努力,她三年才回一次家,她在那里每天学很多东西,她师傅夸她是个奇才,说不定能超越前代的祖师们。她很开心,但也很害怕,因为她在那里生活久了,不知不觉把最关心她的师傅当成了娘。她害怕她会让爹失望,让师傅失望。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其实并不坚强,她也会软弱,她练剑练累了会软弱;她练琴练累了也会软弱,还有派中那些藏书,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读,但仍然拼命在读,因为她害怕…”白河愁呆呆的看着苏百合,苏百合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道:“她知道自己要做一个奇才,因为这样人人才会说她不愧是她爹的女儿,她师傅的徒弟;她知道自己将来还要去济世救民,因为这样从小她爹、她师傅都是这样说的。”白河愁剑眉一扬,复又垂下,不敢打断她说话。苏百合又道:“但是,她却没料到,当她出山试炼时却遇上一位男子,因为门派的规矩,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她和他相互倾心,花前月下,泛舟湖上。后来她知道他的身份了,两人份属敌国,各有立场。但那一刻,她忘记了爹和师傅,她暗示他,愿意和他抛开一切,找个地方隐居。但那男子却始终不明确态度,甚至还在他的家人面前说会立即会回去,于是她伤心欲绝,悄然而去。”
白河愁脸色沉了下来,苏百合略带苦涩的道:“她被师傅誉为奇才,本以为她会轻易通过试炼,谁知她回山时虽然带回了试炼要求之物,却大病了一场,病后修业大幅倒退。她的门派心法最重精神修为,她因此花了将近三年才重新回复到以前的境界,她师傅这才放她下山。她轻此一劫,决心再不动情,一定不能让师傅和爹失望,她以为她一定能办到。”
“那她办到了吗?”白河愁道。苏百合凝视白河愁,两人目光相接,那略带涩意的声音传入白河愁的耳朵:“她本来已经办到,可是却让她遇上第二个男子。那男子本不可能打动她,她想避开,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又软弱了一次,偏偏那男子身上有一种她没有却很盼望有的东西,所以拨动了她的心弦。”白河愁冷冷的道:“那她又为何…”他说了几个字立即闭上嘴,使劲咬紧牙关,怕自己一不争气问出口来。
苏百合道:“可是她又遇上从前那个男子,还知道那只是一场误会。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其实她不想让两人都失望,更不想让两人都伤心的,你知道吗?”白河愁吐出一口气,缓缓问道:“这个女孩和从前的男子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苏百合一怔,白河愁看着她的双眸道:“不要骗我。”苏百合轻轻咬唇道:“是。”白河愁忽然笑起来,仰天望月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停住了笑声,凝视着残月一动不动,如有所思。月光撒下,苏百合心灵一片宁静,不管结果如何,此时却如释重负,从未这样清楚的看过眼前这男子,月光下他嘴上的茸毛都泛着光华,原来他静心思索之时与平时大不一样,那种火热与止水的感觉竟然可以同存于一人之上。白河愁自是不知,他陷入了沉思中,到底什么才是喜欢一个人?自己努力争取自己喜欢的难道有错?他慢慢转头,看着苏百合,百感交集,自己如果杀了羽星寒,她是否真的会伤心一世?但若是羽星寒杀了自己,她又会伤心多久?
苏百合见他转过头,忽然省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小愁,我们的事,先放下好不好。我相信害明珠的不是你,其中一定有误会,只是幽冥宗绝不会听你解释,所以你如果还相信我,就和我回去,我在镇南王面前保你,只要他点头,便可给你一个机会查清此事,还你清白。”白河愁看着她剪水双眸,眸中透着赤诚和希翼,怎么都不忍拒绝她,终于缓缓点头。
苏百合露出笑颜,那动人姿态令白河愁一呆,苏百合闭眼吐气道:“我们终于放心了。”不料此言一出,白河愁一怔,脸色大变,苏百合顿时醒悟,但话已出口。白河愁倾听四周,游目四顾,喝道:“羽星寒,你既然也在,自己为何不出来,却教百合出面!”苏百合忙道:“小愁,是我让他不要出来的,免得你又误会,我是为你好,你难道连我也不信吗?”
白河愁看了一眼苏百合,淡淡的道:“我知道。”凝视向一侧黑暗看去,那里一个高大男子缓步走出,正是羽星寒。羽星寒走近,两人对峙,眼眸都凝于对方互不相让,苏百合一阵头痛袭来:“你们,你们…”
白河愁眼眸看着羽星寒,目不斜视的道:“百合放心,我就算想杀他,也不会在你面前出手。”苏百合听得一惊,羽星寒淡然应道:“羽某虽然不才,但也不是别人想杀就杀的。”白河愁冷笑不已,忽然扭过头去对苏百合道:“不知百合可不可以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会儿?”苏百合摇头道:“我决不会答应。”白河愁柔声道:“百合放心,我刚才已经说过不会出手,便不会出手,我白河愁虽然生性狡猾,胆大妄为,但从来不骗自己不想骗的人。”羽星寒亦道:“百合请答应他,我也会遵守诺言,你可以放心,我绝不会伤他。”白河愁邪笑道:“如若动手,谁伤了谁犹未可知。”
苏百合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人,终于轻轻点头道:“好,我便信你们,如果你们谁违反诺言,我绝不会原谅他。”两人一齐点头道:“百合请退出百丈之外,让我们两个男人说说话。”
苏百合依言退去,两人眼望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复又重新回到刚才的对峙模样。羽星寒道:“你还是随我们回去吧。”白河愁冷笑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羽星寒强压心中升起的怒气道:“不是听我的,若非因为百合,我对你也没兴趣。”白河愁哈哈大笑,好一阵笑声始停,忽然语出奇锋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百合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羽星寒一震讶然望去,白河愁昂头道:“不过,说不定他日我改变主意,又会杀了你抢回百合。”
羽星寒气极反笑道:“你当真是自大成狂,还是先应付你眼前的事吧,免得百合为你担心。”白河愁晒然一笑,似全不放在心,扬眉道:“我要和你说的话已经全都说完,我现在去和百合说话,你不要跟来,否则我便拼着违反诺言也要杀了你。”羽星寒大怒,不过转念一想,也许他会听苏百合的,于是冷哼一声道:“我羽星寒岂是小人。”白河愁微微一笑,没入黑暗。
苏百合轻咬下唇,双手相互握紧,她不知两人会说些什么,又担心白河愁性子古怪,万一两人相激,按捺不住打起来,正自不安,却见远远一条人影飘来,到得近前,竟是白河愁。
白河愁来到她的面前,两人静静相视,苏百合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与从前似乎略有不同,但到底何处不同却说不出来。对视良久,白河愁似终于看够了苏百合的秀色,缓缓开口,微带涩意道:“百合,此地一别不知他日还有没有相见之日,你好生保重。”苏百合惊道:“你们说了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回柴桑吗?难道你不相信我?”
白河愁挺直了腰,笑了笑道:“我记得自己没答应过你。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苏百合惑道:“只是什么?”白河愁斩钉截铁的道:“只是我不需要怜悯,从来不需要,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将来仍然不需要!”
苏百合听得一呆,白河愁悲声道:“百合保重。”苏百合伸手抓去,但白河愁早有蓄谋,一个再动,身子不动却突然如箭般射出,以苏百合之能亦只抓住半只衣袖,待她追去,白河愁已经几个起落没入密林。
苏百合没想到竟会如此,手中半截衣袖余温仍在,心中一阵惘然,望着密林大呼道:“白河愁!”
白河愁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一颤,脚下却反而更加使劲,他使劲狂奔,虽是被树枝擦得头破血流亦不敢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心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自己想就一定能办得到的,一直以为如果自己力量强大到天下第一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但是现在才知道,就算真的是天下第一,也没办法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多过怜惜。如若自己没惹上麻烦还可一搏,但如今却先要为自己的性命先拼搏,但自己要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惜,更不会受那羽星寒之恩,绝不!
黑暗中,白河愁狂奔,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关,只是眼泪还是那么的不争气。
当白河愁冲出密林,在大地之上疾奔,迎面而来的高丘之上,青铜面具内的双眸爆出寒芒,便待动身,忽有所觉望向虚空之处,双瞳收缩,喝道:“林镇南?”
一人应声现身,正好挡在不动明王的面前,道:“正是镇南,夫人你好。”不动明王浑身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夜风中林镇南衣袂拂动,发出摩娑之声,他深深的看了不动明王一眼,柔声道:“夫人便是昔年曼荼罗宗不动明王一脉的传人,镇南可有说错?”不动明王忽然安静下来,冷冷的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林镇南苦笑一下,老老实实答道:“是婚后第五年才发现的。”不动明王呆了一下,缓缓伸手取下面具,露出一张秀气十足的脸,淡淡的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省了我以后向你解释,你如果不想我们翻脸,便让开一条路吧。”
林镇南摇头道:“我绝不想与夫人反目,但却知夫人这一去,有人便会遇险,所以镇南不会让开。”不动明王花解语冷笑道:“我此去是想擒下那淫贼,你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林镇南道:“夫人说笑了,若白河愁真的污辱了夜明珠,又岂会自投罗网?”花解语冷哼道:“那也未必,也许他胆大包天啊,又或是自诩星月门武功天下第一。”林镇南淡淡道:“我相信他没有,若是让他落在夫人手中,只怕他连声辩的机会都没有。”
花解语狠狠的看着他,忽然脸现怨色道:“你相信他?只怕是念在肖清雅那贱人的份上吧!”林镇南怔了一下道:“我不否认,所以我不愿在没有查清事实之前让他落在你或幽冥宗手中。”花解语冷笑道:“果然如此,只是那贱人已经去世,你又何必念念不忘?”林镇南摇头道:“夫人你错了,顾念旧情那是有的,但当年之事我早已放下,夫人却念念不忘,早知如此,镇南当初倒应该有所隐瞒。”
花解语道:“哦,是吗,我生性如此,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废话少说,你如果要我相信你,就让开路。”林镇南歉声道:“夫人恕镇南不能答应了。”花解语大怒,剑拔出鞘,白色剑气冲天而起。林镇南却早有准备,双手连环击出,一连八拳,却非是攻敌,全都击在空处,同时身形疾退道:“夫人恕罪,待明日镇南再向你赔罪。”
花解语怒道:“就凭你的北斗神拳也想挡住我?”她一剑挥出,谁知白色剑气与林镇南的八道拳劲一触,立即面色大变,那八道拳劲竟然如同一张网般锁住前路,她不出招还好,一出招顿时将拳劲引发。她与林镇南二十余年夫妻,虽知他出自当年东海蓬莱南斗北斗门下,但不动明王剑既成,并未将他放在眼里,这一下却大知她意料之外,那八道拳劲本是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一经触发后却此起彼伏,相互辉映威力倍增,竟如有生命一般,而且不知何故,连她的剑气也被吸纳少许,大惊之下,当日剑败鬼法藏的忿怒一剑重现天地,以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