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师不必多言。”同治皇帝说道,“朕要去给皇额娘请安了,老师这就跪安罢。”
翁同龢唯唯告退。看到翁同龢退下,同治皇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是个老糊涂!除了耽误事,不会别的!”
同治皇帝在心里对老师大大的鄙视了一番,下令传李莲英进殿。
很快,李莲英进殿,向同治皇帝行礼。
“李安达,这会儿还没到给皇额娘请安的时候,你怎么就过来了?”同治皇帝一边叫太监宫女上前给自己更衣,一边问道。
“回皇上的话,两位老佛爷现在都在‘天地一家春’赏花,正高兴着呢。”李莲英满面堆笑的上前,说道,“这不,老佛爷们一高兴,便叫奴才过来,请皇上过去一道赏花。”
“噢。”同治皇帝暗暗松了口气,想到“天地一家春”的绝美景致,心情也跟着变得舒畅起来。
圆明园,天地一家春。
微风拂过,菡萏和着风声浅吟低唱,露水在如玉盘的荷叶上来回滚动。立于亭中的慈禧太后向远处望去,满眼的荷花淡淡地微笑,清泉汩汩,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色古香的园林历史,诉说着这如诗如画的绝美景色。
这里一共有四座亭子,造型各异、各不相同,分别命名为春、夏、秋、冬亭。每座亭子里都雕有每个季节明显的代表性事物,可谓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亭子的窗棂、屏风上雕刻的喜鹊花纹尤其好看,它们象征着喜上眉梢、富贵吉祥、出门见喜……亭子的顶上也分别雕有不同的图案,十分精美。
慈禧太后转头望去,东边有一个庭院,庭院里栽满了鲜花,开的花朵不是很大,从远处看星星点点,颜色有黄、红、白……还散发着阵阵清香,庭院里装修的富丽堂皇。远处,一座座假山重峦叠嶂,仿佛真山一般。
在这座园林的北边,还有个小树林,里面种有竹子、杏树、桃树、铁杉等树木。北京炎热的夏季中,在此遮凉避暑是最好不过了。
竹声如萧,悠扬悦耳的乐曲又如水般柔柔倾泻,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信步走去,落英缤纷,娇嫩柔美的花瓣又如舞者翩然起舞……穿过一扇扇石拱门,眼前一处换一景,这处的山突兀嶙峋,那儿的石玲珑诗意,像是大自然的能工巧匠独具匠心的一笔。
“天地一家春”这座园林,可以说美到了极致,这座园子有着花繁草茂满园的华丽,有着翠竹落英山石的雅致,有着鱼戏绿波花浓的谐趣,有着出水芙蓉连天的洁丽。这样的园景,有如持伞而过的江南少女,凌波微步,充满诗情画意的古韵。
庭院里的的花香扑面而来,在这里面散步,使人忘记一切烦恼,树林里的树木,高大挺拔,极其茂盛,在园林的后面有座小山,站在上面远看“天地一家春”,犹如一副优美的图画,它的布局统一,浑然天成,即使不是站在小山上看,也是一幅绝美的图画,这样美的园林,谁见了不会赞美?
“想不到今儿个,又重见到这园子了……”看着这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园景,慈安太后想起年轻时和咸丰皇帝在此度过的时光,竟然掉下泪来。
“是啊!和当年那会儿,简直是一模一样……”慈禧太后睹景生情,眼中也有泪花闪动。
她自制力极强,本是个不愿意轻易表露感情的人,可此时此刻,望着已然重现在眼前的少女时代的发祥地——“天地一家春”,置身其中,恍若梦境,令她心潮起伏,不能自己。
“你瞧瞧我,今儿个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我却掉下泪来了……”慈安太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帕轻轻揩掉泪水,笑着说道。
“咱们姐儿俩啊,这是高兴的!”慈禧太后也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笑道。
“这园子修的真好……刚好儿赶上你的大寿,就在这儿办好了。”慈安太后看着四周,叹道,“又能好好儿的热闹一番了。”
“是啊!这园子修好了,倭寇犯境也给打跑了,我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个生日了!”慈禧太后想到再有几个月便是自己的生日,正可以在“天地一家春”举办,心情更是分外的舒畅。
“要不是因为这倭寇侵犯台湾,断了木料来源,姐姐的‘集禧堂’这会儿也应当完工了。”慈禧太后想起日本人偏偏在自己过40岁生日这一年犯境,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恼怒。
“我那块儿倒也不急在一时,好在倭寇总算给打跑了。”慈安太后看到慈禧太后生起了日本人的气,笑着安慰她道,“听说这一回,咱们大清可是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把倭寇全数击灭了呢。”
“对,这洋人的新闻纸儿,天天的写这个事儿呢,咱们大清啊,这一次真的是打出了国威军威呢。只是这阵子我也不看折子了,不知道是怎么打的。”慈禧太后说着,转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皇后阿鲁特氏和慧妃富察氏,问道,“皇上没和你们说说这当中的详情吗?”
听了慈禧太后的问话,阿鲁特氏和富察氏的脸上都是一红。
她们哪里能告诉慈禧太后,皇帝把她们的身子当成了战场,照着折子里的描述玩起了“情景模拟”呢?
“回皇额娘的话,媳妇倒是听皇上说起过一些。”阿鲁特氏强忍着羞意,定了定神,答道,“皇上说,福建巡抚林义哲无论海战陆战,都身先士卒,上阵冲杀,砍下了倭寇酋首的脑袋,祭奠亡妾之灵。皇上还说,恨不能象林巡抚一样,亲自上阵杀敌呢!”
“噢?还有这等事?”听了皇后的回答,慈禧太后和慈安太后都是一惊。
“回皇额娘的话,皇上也和臣妾说起过这事儿,当时臣妾还吓了一跳……”慧妃在一旁接口道,“皇上还称赞林大人重情重义呢。皇上说这事儿,放眼大清国,都找不出几人能做得出来……皇上还说,要是他是林大人,臣妾是那死去的番族女子,他也会和林大人一样,斩了倭将——不,斩了倭国国主的脑袋来祭奠臣妾……”说到这里,慧妃偷瞧了皇后一眼,脸上已是一片绯红。
她当然不能说出来,皇帝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她说这番话的。
“皇帝是说,林义哲上回娶的那个番族女子,被倭人害了?”听了慧妃的话,慈禧太后变了脸色,“林义哲斩了倭将的首级,就是为了祭奠她的?”
“回皇额娘的话,皇上正是这么说的。”慧妃轻声说道。
“真没想到……让她回娘家避避风头,竟然会送了她的性命!唉!”慈禧太后的眼中闪过悲伤之色,话语里透着深深的自责之意。
“没想到会有这么惨的事儿……”慈安太后也怅然叹息道,“真是苦了林义哲了……”
“皇帝也就是说说而已,他哪里能体会得到林义哲心中的苦痛!”慈禧太后想起林义哲当年坚决不肯从清流之议休弃额绫的往事,和林义哲失去额绫后的痛苦感受,禁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手帕。
方今之世,如此重情之男子,的的确确是不多了……
“这丧侣之痛,可是痛入骨髓啊!”慈安太后说着,可能是想起了故去的咸丰皇帝,眼圈儿又有些红了。
“等皇帝过来,我再问问这事儿的详情……”慈禧太后平静了下来,转头对刘诚印说道,“对了,李莲英这奴才不是早就过去请皇帝了么?怎地还不见皇帝过来?”
“回皇太后的话,想是皇上政务繁忙,过会儿应该会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诚印赶紧回答道。
听了刘诚印的话,慈禧太后象是想起了什么,一双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刘诚印,林义哲爱妾殉国的这个事儿,你也听说了么?”慈禧太后问道。
“回皇太后的话,奴才听说过一点儿,不甚详尽。”刘诚印恭声答道,“但林义哲斩倭酋之首级祭奠殉国之番民一事,都说确实是有的。”
“你怎么看这事儿?”慈禧太后习惯性的向刘诚印问起计来。
“回皇太后,奴才不知道别的,但就林义哲用倭酋首级祭奠亡妾这件事儿来看,其用情不可谓不深,令人感佩。”刘诚印想了一下,回答道,“不过,奴才担心林义哲此举,定是不容于士林清议啊……”
听到刘诚印的回答,慈禧太后的眼中怒焰一闪而过。
“若不是这班书生多事,非要林义哲守制休妾,也不至于弄出如此惨剧出来!”慈禧太后恨声道,“现今采木的番民也给倭寇杀了,说不定他们这回正高兴着呢!我看他们就是巴不得我修不成这园子!”
见到慈禧太后发怒,皇后、慧妃和刘诚印等人全都哧了一跳,一个个低眉垂首,不敢作声。
“好了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妹妹就不要生气了。”慈安太后看到慈禧太后气得身子都颤抖起来,怕她气坏了,赶紧劝解道,“林义哲爱妾殉国,这次又打了胜仗,该当好好抚恤奖励他一番,言官若是因此事参劾于他,咱们帮他挡着也就是了。”
“嗯,姐姐所言甚是,这事儿就依姐姐说的办好了。”慈禧太后好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平静的说道,“不过,我倒想看看,想要参他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慈禧太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熟悉她脾性的刘诚印知道,这一回,肯定又要有人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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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奉旨,经闽浙总督李鹤年、福建巡抚林义哲、福州将军文煜、船政大臣沈葆桢参奏,查明台南接仗情形,自牡丹社陷于倭后,台南知府刘璈率先临阵脱逃,后龟缩不出,欺上瞒下,巧言诿过,任由百姓为倭所屠而不救,又贪墨军需,至使台南各地防务空虚,倭军所至,如入无人之境,著即行正法。……希即钦尊,将刘璈即行正法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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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府衙大牢。
“老爷……您还有没有什么要交待的……只要您说,小的一定给您办了……”
看到自己的亲信刘洪泣不成声的样子,刘璈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哭什么!我还没死哪!”刘璈有些烦乱的喝斥道,“朝廷仁厚,哪来的杀知府之刀!莫要听人胡言乱语!”
刘洪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收了悲声起身,满眼含悲的看着刘璈。
“我叫你派人去给左公送信,你办了没有?”刘璈问道。
“办了,老爷。”刘洪道,“我派刘二黑去的,人都走了快半个月了,我要他快马加鞭,中途不许停留,一定要把信送到左大人手中。”
“嗯,不错,刘二黑是和左公朝过面的,不会认错人。”刘璈点了点头,“只是左公离得太远了……浙江那边儿,也派人过去了?”
“派去了,杨大人这会儿应该已经给了回信儿,这两天就能接到。”刘洪答道。
“墙倒众人推,杨昌浚只怕未必敢肯出这个头。”想起在浙江的一干左宗棠楚系同僚,刘璈禁不住叹了口气。
“家里头怎么样?”刘璈又问道。
“一切都好,老爷现在虽然下了牢,但家里未见来人查抄。夫人都好,只是身子不太稳便,不能来看老爷。夫人叫小的带话给老爷,不用担心家里。”刘洪说道,“只是……那天老爷给下了牢后,下人丫环们跑了不少,卷带了不少东西……”
“狗东西!等我出了牢,再找他们算帐!”刘璈听到自己府里的下人和丫环竟然跑了不少,不由得怒气冲冲的吼叫起来。
“丫环里边,桂香也跑了,夫人检点丢失的东西,数她拿走的最多……”刘洪虽然害怕刘璈生气,但到底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什么?”刘璈气得发须乱抖,“这忘恩负义的小贱人……胆敢如此!”
刘璈正要开口痛骂桂香,却听到门口的狱卒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刘大人,你还是多想想自己个儿的后事吧!别去管那些闲事儿了。”
“此话怎讲?”刘璈听出了狱卒话里的“潜台词”,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呵呵,刘大人,你精通堪舆之术,有‘半仙’之名,算起别人的事来,头头是道,怎么就不给自己好好儿的算一算呢?”狱卒笑了笑,说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兰洲末日
“给自己算甚么?”刘璈心下恼火,问道。
“算算您能否躲过这一刀之劫啊?”狱卒的声音里透着嘲弄之意。
听到狱卒的回答,刘璈不由得心下一寒。
如果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狱卒是断然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这位大哥,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能和我说说么?”刘洪也听出了狱卒话中的不妙,联想到他最近听到的林林总总的关于刘璈的不利消息,头上立刻冒出了冷汗,赶紧一边上前,向狱卒塞过一块小小银饼,一边着急的问道。
狱卒没有接那块银饼,而是笑了笑,说道:“刘大人,还是预备后事罢,明儿个一早,怕是就得行刑了。朝廷的‘就地正法’的旨意,昨儿个就已经到了。”
狱卒的话好似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刘洪满脸都是惊愕之色,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