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把他的父亲称为‘暴君’,把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称为‘英国殖民团’,把外祖母维多利亚女王称为‘印度斯坦女皇’,并说‘这个老太婆早就该死了’。至于他自己,他希望能从他的血管里抽干‘那该死的英国人的血’!虽然这一次的教训使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观点和想法,但我相信,这些观念已经深深的植根于他的脑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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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钧《使西日记》:“……普主于王室游艇‘汉萨’号设宴款接,通好之意甚诚,然肴馔粗劣,不似国宴所有,有怠慢之嫌。……席后畅谈,普国君相皆称愿意通好,不意普主之孙威廉氏诟詈不已,有如市井乞儿之言,其父母怒斥之,不听,后为鲲宇片言所折,不顾而去,有似疯者。普主大惭。……观普国君臣,甚能相得,而普主世子竟至如此,未免有三世而衰之危……”
“……余与鲲宇言及其国宴肴食之劣,鲲宇答其国主崇尚俭约,资财悉以助军,自奉甚简,是以待客亦不似英法丰盛,昨日之宴,在其国已属奢华。余甚讶之,感其君臣心志之高,用意之深远,遂与鲲宇计议,于‘威远’舰设宴回请普国君臣,以敦睦邻。鲲宇亦然,并亲制菜肴飨客,以示通好之诚。”
“威远”舰的军官客厅里,坐在餐桌前的威廉一世,看着中国水手流水价端到桌上的一盘盘色香俱全的中国菜肴,一双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
作为一位长年吃黑粗麦面包和肉肠的君主,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美食,竟然让他有一些眩晕的感觉。
一位洪钧带来的仆人上前,用小碟将大盘中的菜盛出,依次端到了威廉一世的前面,请他品尝。
威廉一世用小银勺(因为普鲁士人不会用筷子,所以中国方面特意为客人准备了勺子)舀起了一个小碟中的鱼丸,放到嘴里轻轻的咀嚼起来。俾斯麦看到国王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用勺子,而是用叉子叉了一个鱼丸,放进了嘴里。
第一百八十章中国使臣的盛宴
一种异样的香味在俾斯麦的口中弥漫开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参加乡间的酒会,品尝着大串烧烤着的肉丸。只是那些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肉丸的味道,也不能和他现在吃到的东西相比。
在仆人的指点下,俾斯麦挨样的品尝着仆人盛到小碟里的美味佳肴(这种吃菜的方法是按照西方人的习惯,盛出来各自分食),这些他以前从未吃过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的味蕾。
洪钧看着普鲁士君臣的吃相,和林义哲相视一笑,神色显得颇为得意。
也难怪洪钧得意,这一桌子的中国美味佳肴,全是他带来的厨师弄出来的。
洪钧的厨师姓丁,为叔侄二人,是他老家的名厨,厨艺极精,是洪钧用了多少年,极为得意的人。洪钧身为清流名士,家境又富裕,对饮食一向极为讲究,也相当有研究。他在家里请客时,调制出的菜品,很多样式都是外边做不上来的。而这一次宴请普鲁士君臣,这两位名厨得了洪钧的吩咐,更是加意卖弄本事,既保留了中华国菜的特点,又照顾了洋人的口味,非要让普鲁士人把舌头都吃进嘴里去不可。
林义哲注意到,连一向刻板严肃的毛奇,在吃了数道菜之后,脸上也情不自禁的现出惊讶之色,对于两道他特别喜欢的菜,竟然又多吃了好几口。
“这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美味,我必须赞美万能的主!”威廉一世一气品尝了十余道菜肴,这才停下来用餐巾擦了擦嘴,赞叹起来。
“它们不但是真正的美味佳肴,也是精美的艺术品。”俾斯麦看着盘中用好象是肉片制成的花朵构成的菜肴,竟然有些不忍去吃。还是一位中国仆人手快,用筷子将肉花盛到一个小瓷碟里,端到了俾斯麦的面前。
俾斯麦小心地用叉子叉起一朵肉花,吃到了嘴里,顿时感觉肉香四溢,满口油脂,但油脂香而不腻,让他感到无比的美味。
“妙极了!”俾斯麦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看到俾斯麦对这道菜大加赞美,威廉一世和毛奇也吃了起来,几朵肉花入口之后,他们俩也是连连称赞。
洪钧见普鲁士君臣一致对“干锅菊花牛鞭”这道菜赞不绝口,心下暗自窃笑,普鲁士国宴菜肴粗劣的恶气这时算是出去了。
“林先生、洪先生,我想请教一下,这道菜的原料是什么?如果您不觉得我冒昧的话。”俾斯麦忍不住问道。
“是啊!我只能确定它们是肉类,但却吃不出是什么肉来。”威廉一世也说道。
洪钧和林义哲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洪钧从林义哲的眼中也看到了笑意,但是他知道,绝不能实打实的告诉普鲁士君臣,他们吃的是什么。
“这道菜是用牛肉、鸡肉和鸭肉亨制的,包含了三种肉的香味,故而吃起来感觉与众不同。”洪钧笑着答道。
听完了翻译的解说,普鲁士君臣交口同声夸赞了中国厨师的技艺,然后将整整一盘的“干锅菊花牛鞭”分食净尽。
“隆恩元帅没有来,真是他的损失。”威廉一世笑着对俾斯麦说道。
“陛下的说法我表示完全赞同,我想有一天,隆恩元帅一定会因为没有参加这次宴会而感到后悔。”俾斯麦叹了口气,说道。
在中国使团应邀到达普鲁士进行友好访问之后,作为“三驾马车”之一的隆恩元帅因为对“中国魔盒”事件一直耿耿于怀,是以在家称病不出,拒绝和林义哲见面,威廉一世和俾斯麦对此无可奈何。
事实上,对于“中国魔盒”事件,威廉一世一直是将信将疑,俾斯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毛奇则是根本不相信,同时也不承认是总参谋部的人内部泄密。在中国使团于巴黎遇刺后,毛奇前去探望林义哲。得到了林义哲对此事的否认说法后,毛奇立刻报告了柏林,威廉一世和俾斯麦也就不再相信“中国魔盒”的传说了,但唯独隆恩对此事仍然深信不疑,以致“三架马车”到现在仍然没有恢复正常运行。是以在今天的盛宴上,威廉一世有如此感慨。
“吃中国菜果然是最美妙的味觉享受。”毛奇说道,“难怪那些去过中国的船长们都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中国菜,用他们学会的一句中国话说,那叫‘名不虚传’。”
“中国人讲究的是因地制宜,由简见繁。用最简单的原料缔造出最美妙的人间美味才是中国厨师梦寐以求的境界。”林义哲笑着说道,“如果诸位不反对的话,我将亲手给诸位奉献一道由我本人这几天才创制出的新菜肴,以表达我对国王陛下,首相阁下和将军阁下的敬意。它的材料非常简单,至于味道,相信诸位一会儿会有自己的判断。”
林义哲说着起身,向普鲁士士君臣点头示意,然后便离开了宴席。
听到林义哲有意将自己和国王首相并列,毛奇的心里十分感动,他怔怔地瞅着这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暗暗叹息。
过不多时,林义哲便回来了,他的手中盛着一个圆形瓷盘,盘中盛着的,是香气四溢的细小肉块,伴着红色的辣椒和金黄色的花生米,看着便十分勾人食欲。
林义哲亲手将盘子摆放到普鲁士君臣面前,然后取过小碟,用勺子分别盛了三碟,亲自送到普鲁士君臣面前,请他们品尝。在林义哲准备将盛好菜的小碟放到毛奇面前时,感到受宠若惊的毛奇罕见的起身,用双手接过了菜碟,并且说了声“非常感谢!”
威廉一世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碟中散发出的香气,然后用小勺舀了一勺肉,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
俾斯麦和毛奇没有马上吃,而是小心地观察着威廉一世的反应。
威廉一世咀嚼了几口,忽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也突然涨红了起来,神情显得十分激动,俾斯麦和毛奇看到普鲁士国王的鼻尖竟然渗出了汗珠,不由得暗暗吃惊。
威廉一世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张嘴想要说话,但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接着又舀了一勺肉放进嘴里,在放下勺子的同时,伸出了大拇指,用这个动作表达心中的赞叹之情。
看到国王的反应,俾斯麦和毛奇立刻也从各自的碟中舀了一勺肉放进嘴里。
林义哲仔细地观看着他们的反应,只见俾斯麦和毛奇的额头也渗出了汗珠,他们将口中的肉咽下去之后,都迫不及待的拿过一杯香槟酒喝了一口。在喝过酒之后,二人和他们的国王一样,并没有停口,显然普鲁士君臣对这道鸡肉都极其欣赏。
威廉一世意犹未尽,一连吃掉了两碟,这才停下来用餐巾擦了擦嘴,又取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真是太辣了!这是我尝过的所有美味中最辣的,辣的令人难以拒绝。”威廉一世看着林义哲说道,“林先生,能告诉我这道美味的名字么?”
“我为它取名为‘酱爆鸡丁’,它的主料是成年公鸡肉,用辣椒和花生等辅料烹制而成,都属于中国最常见的食材原料。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再加上辣椒的香辣,承蒙陛下、首相和将军阁下如此谬赞,我感到不胜荣幸。”林义哲笑着回答道。
“太妙了!这种辣令朕感到无比畅快。同时,您用这道美味让朕明白了一个道理。”威廉一世说道。
听到威廉一世这么说,俾斯麦和毛奇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叉勺,看着他们的国王。
“最初的辣口感,让人非常的不习惯,但当坚持一会儿之后,便会感觉到它的香味。”威廉一世正色说道,“如果朕因为一开始的辣而放弃了进一步的细品,那也就品尝不到后来的美味了。上帝要给我们光明,必然先让我们身处黑暗。如果我们因为这暂时的黑暗而错愕沉沦,那我们将永远也不会迎来光明到来的那一天!林先生,非常感谢!”
“陛下的睿智,令我万分佩服。”林义哲含笑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威廉一世鞠了一躬,接着端起了酒杯,对众位宾客说道,“我提议,为国王陛下的健康和普鲁士王国光明的未来,干杯!”
众宾客纷纷起身举杯,一起痛饮,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在酒过数巡之后,尽管喝的是香槟酒,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的普鲁士君臣都有了些许醉意。
“林先生,朕刚才一直在想,假如你是一位普鲁士人,那朕无论用怎样华丽的辞藻去赞美上帝,都是不为过的!”有些喝高了的威廉一世在又喝了一杯香槟酒之后,大声的对林义哲说道,“若这个‘假如’是成立的话,除了朕的王位,普鲁士的任何官职和爵位悉由阁下挑选!”
听到普鲁士国王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洪钧一时间又惊又佩,惊的是普鲁士国王竟然如此的心直口快,佩服的则是威廉一世敢于破格用人的非凡气度。
“陛下过誉了,林某不过是中国大皇帝的一个小小臣子,担当不得陛下如此厚爱。”林义哲含笑说道,“论治国,我远远不如您的首相阁下,而治兵,我无法望隆恩元帅项背,谋略,则更是无法和毛奇将军相比。陛下有忠心于您的臣子,君臣同心,何愁国家不能兴旺?”
第一百八十一章午门惩凶
“感谢无所不在的上帝,借着您——来自遥远的东方的最聪明最睿智的客人的口,指引我走出迷惘。”威廉一世虽然已经有些醉了,但他还是立刻便明白了林义哲话中的深意,“谢谢您!林先生。”
俾斯麦向林义哲投去因为感动而显得颇为动人的一瞥,他转过头看了看毛奇,竟然吃惊地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毛奇,脸上的表情异常激动,甚至连身子都微微晃动起来。
“我提议,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尊贵朋友的健康干杯。”毛奇感觉到了俾斯麦在看他,他定了定神,举起了盛了香槟酒的高脚酒杯,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为国王陛下、首相阁下和将军阁下的健康,为大清帝国和普鲁士王国的友谊,干杯!”林义哲笑着举起了酒杯。
“干杯!”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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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钧《使西日记》:“……基尔事毕,普主君臣先行回京,留储君夫妇款陪,十一时,乘火轮车前往****柏林。二十一日三时,车至柏林。一路楼房之闳丽,道路之平坦,俨若法京巴黎。至坡思丹,普主又遣朝车并头等提督接钦宪均至皇宫居住,供应优渥。两时普主又亲来答拜,意极殷勤。坐谈良久,并命备舟车浏览湖岛风光。”
“二十三日,普主请阅其陆师操演,遂与鲲宇同往,见其陆师极为雄壮,凡炮队、马队、步队,其枪炮之齐整精利,可谓泰西诸国之冠。余未至欧时,尝谓法兰西为欧陆第一强国,而普法之役陆师竟为其所败,国土蹂躏,何以至此?今日一见,方知普鲁士于法兰西卧榻之侧雄起,合北德意志诸邦成一大国,非一朝一夕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