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供奉圣旨的仪式完毕之后,林义哲回身,打开随从手中的龙绸锦盒,将里面的一面金牌取了出来,交到了陈廷轩手中。
这是一面椭圆形的金牌(清代金牌为银质包金,并不是纯金的),上有“一品赏功”四字楷书阳文,背面则是“同治十一年,御赐勋商”字样。牌首为如意祥云纹饰,边栏圈两边是高浮雕的双龙戏珠纹饰,细小的龙鳞全是由巧匠錾刻而出,下有福山寿海图案,两边各有一孔,可穿在腰间。整面金牌作工之复杂精湛,足令使用机器工具的英国工匠望尘莫及,本身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林义哲将这面金牌交给了陈廷轩,然后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将同样的一面金牌交给了潘启宏。
小陈伟看到爷爷手中的那面金牌,只觉得它金光闪闪,特别漂亮,并不明白它代表的是什么,他快步的跑到了爷爷的身边,上前想要摸一摸金牌,却发现爷爷和潘家的叔叔,都在那里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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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特殊的礼物
小陈伟不明白两个大人为什么哭,此刻的他也不会知道,正是从这一刻起,他和千千万万海外华人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在结束了宣旨赏功仪式之后,陈廷轩请林义哲来到了内厅。一进入内厅之中,林义哲便向陈廷轩纳头便拜,陈廷轩吃了一惊,赶紧扶住了他。
“林大人,你是天朝钦使,这可万万使不得!”
“在下乃是陈公侄孙女婿,陈公如何当不得这一拜?”林义哲笑着请陈廷轩上坐,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大礼。
“都是一家人,好容易相聚在一处,就不要拘礼了吧!”萨拉笑着在一旁说道。
“是啊是啊!莫要拘礼才是!”陈廷轩和潘瑾萱夫妇想起了陈婉年幼的时候,握着林义哲的手,眼角都是泪光闪动。
“都坐下说话吧。”陈鸿看到父母扶着林义哲不肯松手,而是一个劲儿的流泪,笑着在一旁说道。
“婉儿怎么没跟着一起来……”众人全都落座之后,潘瑾萱一边用手帕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问道。
“婉儿刚刚生育不久,身子虚弱,不便远涉风涛,是以未曾让她随行。”林义哲笑着回答道,“等她身子恢复了,小婿定当带她前来。”
听到林义哲话里对陈婉满是体贴爱护之意,萨拉禁不住和陈鸿相视一笑。
“我此次来得匆忙,只准备了一些文玩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伙儿收下。”林义哲说着,召唤亲随上前,将他从国内带来的端砚、徽墨、玉砚滴、湖笔等礼品拿了出来,分赠陈潘两家亲族。
看到小陈伟一直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眨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林义哲微微一笑,起身上前,来到小陈伟面前,从衣袖内取出了一副银光闪闪的长命锁来,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到长命银锁上的那条昂首飞腾的龙和刚才看到的龙牌上的龙几乎一模一样(小孩子分辨不出来五爪龙和四爪龙的区别),小陈伟眉毛一扬,眼中顿时放射出惊喜的目光,林义哲笑着将长命银锁挂在了小陈伟的颈间。
看到这个侄孙女婿不但一表人才,而且为人谦恭亲和,虽贵为皇帝钦差,却无一丝一毫的虚骄之气,竟然为小陈伟这样的小孩子都准备了礼物,令陈廷轩等人心下欣慰不已。
“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送给婶娘。”林义哲回身,从亲随手中取过一个锦盒,交到了萨拉的手中。
萨拉接过了锦盒看了看,笑着问道:“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么?”
林义哲笑着点了点头。
陈鸿好奇地凑过来,看着萨拉小心地打开了锦盒。
他知道,林义哲的这件礼物,肯定不是衣服之类的日用品,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盒子的开了,陈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纸张发霉的味道,不由得一愣,他向盒子里望去,看见里面装着一卷已然成了黄褐色的厚厚的书轴。书轴的封识上,除了工整的汉字小楷,还写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陈鸿看着这些古怪的文字,依稀记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而萨拉的目光落到这卷书轴封识上的文字时,全身如同触电般的一震。
她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些除了汉字之外的古怪文字,是古希伯莱文!
“我请人鉴定过,此书确为宋代抄本无疑。是犹太教的《密西拿》经卷。”林义哲笑着说道。
萨拉轻轻的用手指揭开已经掉下来的封识,展开了一小段,看到里面工整书写的向右对齐的古希伯莱文字,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将卷轴重新卷好。
“谢谢你!林!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陈鸿注意到了妻子的神态变化,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不明白博学多才的妻子何以会对这样一本破烂的书卷如此的在意和激动。
直到多少年后,他才明白,林义哲送给萨拉的这本中国宋代犹太人留下的犹太教经卷的象征意义。
晚间,在陈家的庄园里,举行了一场欢迎天朝使臣的露天盛大晚宴。受邀参加宴会的,除了十三行和华商各家族的头面人物外,还有不少伦敦本地商界名流和高级官员。
坐于席间的谢蕊涵,目光每当扫过陈廷轩供奉在厅前香案上的那枚金灿灿的御赐功牌时,心中便莫名的涌起阵阵妒意。
“不就是一个功牌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还供在那里炫耀!象谁家没有似的!”
谢蕊涵嘀咕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坐在身边的丈夫伍显德听见了。
“呵呵,大清国得功牌的有千千万,御赐金牌还真就不多见。”伍显德喝了一口高脚杯中的葡萄酒,笑着说道,“你们谢家得的那些个纸功牌,能和人家这黄金的御赐功牌相比么?”
听了丈夫的话,谢蕊涵心中恚怒,但却说不出话来。
清代的功牌制度继承了以前历朝帝王颁发“丹书铁券”给功臣、重臣的奖赏作用,但款式稍不同。清代功牌的适用范围比较宽泛,可用作对在政治、军事和其他社会活动中有突出贡献和功劳者的嘉奖,也可用作给中、下级官员定品级,相当于加官晋爵的“任命书”、“委任状”。获得了功牌便是有了出身,获得几品功牌,就可授几品顶戴。同时,按立功原因及不同等次给予数额不等的银两赏赐。从功牌颁赐者的品级与功牌的等级不同,功牌所代表的分量非同一般。在清朝的官员等级中,五品即可放知州缺。五品以上者能获此殊荣,其功绩非同一般。一二品的功牌十分罕见。
清代功牌最早为最高统治者皇帝授权颁发,想要得到它并不容易。但后来功牌的颁发却渐渐泛滥起来。到清朝后期,总督、巡抚、统兵等高级官员都有权对有功的部属赐予功牌。而且不仅对于满、蒙、汉八旗中的下级官民,按照功绩可以记册颁发功牌,就是一般的旗人、汉民、奴仆,凡立有功勋者同样可以发给功牌褒奖。而且朝廷对于因捐输钱粮的汉民也会颁给功牌。清代的功牌多数是用纸制作,金、银制作者罕见,形制一般为竖长方形,规格大小也不一。颁发者级别越高、受奖者功劳越大,功牌的尺寸也越大。功牌一般发至本人妥善保管,如遇犯科获罪,便即行追缴。颁赏功牌为每年一次,在数量上有严格控制和记载,因此每张功牌上都有编号。自鸦片战争后,因国库空虚,加上连年战争,经济上日益捉襟见肘、入不敷出,造成一些官员或为捞取钱财,或为筹措军费,功牌赏赐日滥,有的辗转顶替,甚至有预印空白,随时填写买卖者。但即便如此,清廷对于五品以上功牌的制发要求仍然极为严格。
作为十三行家族之一的谢家,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得到的也不过是四品功牌,而且是纸质的,自然无法同现在的陈潘两家得到的金功牌相比。
“哼!别忘了十三行是怎么给朝廷逼出去的!”谢蕊涵冷哼了一声,“他们陈家,早晚也是一样。”
“所以啊,你去和他们生哪门子的闲气啊。”伍显德小声的说着,夹起一块牛肉大嚼了一番咽下,又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酒,“眼不见为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听了这个在她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丈夫的话,谢蕊涵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但心下仍自忿忿,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这个了。
“大清皇上竟然派来了这么一个年轻后生做使臣,”谢蕊涵的目光落在了林义哲的身上,“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这样儿的,能办得了什么大事?”
“大清皇上现在也是个年轻后生啊!朝中大事,是两宫皇太后和恭亲王说了算。”伍显德笑了笑,“所以,来个年轻的使臣,也在情理之中。左右大清是没把英国这种蛮夷之邦放在眼里的。”
谢蕊涵正要说话,却看到伍家的掌门人伍玺章似乎和那位年轻的使臣在争论着什么。各家的家主都在专心的听着,而且周围渐渐的围了不少人,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走!过去听听!”谢蕊涵拉了一把伍显德,伍显德却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有什么可听的!再说了,有老爷子在那里,你我听了也是白听。”
谢蕊涵狠狠瞪了伍显德一眼,不再理这个一味和酒肉亲热的丈夫,拿了一杯酒起身,缓步踱到了自己的哥哥谢仲基的身后,凝神倾听着使臣和家主们的谈论。
“……伍家当年可是没少给大清朝廷出力,每一年给朝廷的报效不下百万,时有‘天子南库’之称,两次鸦片之役,赔款都是行商垫付的,可到头来,大清朝廷是怎么对待十三行的?”现年56岁的伍玺章因为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红潮,“若不是伍家先祖有先见之明,预留了抽身退却的地步,搞不好就得让朝廷弄成倾家荡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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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卢氏千金
“适才伍老爷子此言只说对了一半,伍家在大清的败落或许与朝廷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干系。不过,容在下冒昧的问伍老爷子一句:伍家当年能在大清红极一时、富可敌国,靠的是什么?”林义哲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伍家的富可敌国,是靠做生意堂堂正正赚来的!”伍玺章理直气壮地答道,他以为林义哲可能会将“私贩鸦片”的罪名扣过来,便抢先说道,“伍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买卖!更没有贩过鸦片戕害国人!”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林义哲笑着吟出了一首当年的童谣,“这‘官商’二字,总不是虚假的吧?”
伍玺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鸦片之役前,我大清乃是一口通商,出洋贸易便是由十三行行商以官商身份垄断的。”林义哲看着伍玺章说道,“若无朝廷赐予十三行官商这垄断一口贸易之权,只怕伍家单靠正当做主意,是赚不到这偌大的一份家业的吧?”
“不管朝廷对伍家如何,但伍家得朝廷厚赐之多是不争的事实。伍家之兴,得于朝廷!即便伍家中道败落,被迫漂泊海外,究其缘由,若全归咎于朝廷,怕也是不能服众啊。”林义哲说道。
听到林义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伍玺章一下子涨红了脸,呆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
“老朽……愿闻其详!”过了好半天,伍玺章才说了一句
“大势。”林义哲笑了笑,说道。
“大势?”听了林义哲的回答,不光是伍玺章呆了一下,周围的十三行家主们也都是一愣。
“对!大势!”林义哲点了点头,说道,“斯时世界情势已变,通商贸易为大势所趋,而朝廷与十三行未能详辨大势,一味死守一口通商之大利,不思变通,鸦片之役一起,遂至蹉跌。若当年朝廷能够识得到西人远来,所为者不在鸦片,而在通商,十三行倘能体会到垄断贸易之积弊,顺势而为,当不至有如此挫折。”
“林大人所言甚是。”过了好一会儿,伍玺章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确是如此啊……”
“此是晚辈事后诸葛之言,伍公切不可耿耿于怀。往事已成云烟,来日方长,当放眼未来,徐图大计。”林义哲微笑着说道,“倘大清亦能如同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诸国一般,重商兴工,开放进取,那时恐怕不用我来饶舌,伍公便会自己要回国大展一番鸿图了。”
“林大人年纪轻轻,不想却有如此学问,难怪为皇太后皇上看重。”此时的伍玺章已然对林义哲佩服得五体投地,拱手为礼道,“老朽上了岁数了,适才言语有冒犯之处,还望林大人见谅。”
“伍老爷子客气了。”林义哲笑着举手回礼,“不才此来,便是为了宣抚海外侨胞,听大伙儿畅所欲言的,海外侨胞的疾苦,不才定当转奏皇太后皇上知道。”
“既如此,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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