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本缓缓拔出军刀,翻译官端来一碗酒,他顺着刀刃倒下,清洗了刀锋,赵子铭叫道:“好酒,好刀!”
“赵司令,请你跪下。”桥本隆义说。
“那不行,我不能跪着死。”赵子铭摇摇头。
“你不跪下,我不好下刀。”
“哦,那我坐下吧。”赵子铭盘腿坐下,气沉丹田叫了一嗓子:“老少爷们,都看清楚了!咱们十八年后再相见!”
桥本大尉举起了雪亮的军刀,台下的少年和老年程栓柱都握住了枪柄。
忽然一身激昂的唢呐声响起,戏台一侧的帐篷顶撕开一个大口子,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脚踏五彩祥云冉冉升起,剑眉星目,三绺长髯,手中亮银枪一指桥本。
“呔!泱泱中华,岂容尔等倭寇撒野!”
第七十三章 显灵
事情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戏台下的老百姓鸦雀无声,城墙上的日军机枪手扶着枪托发呆,负责警戒的皇协军下巴掉在了地上,台上的桥本大尉也惊呆了,军刀停顿在半空中挥不下去。
赵子铭眼睛看不见,耳朵动了动,他听不出这个声音属于谁,猜不到是哪路英雄这么豪气冲天,敢在鬼子眼皮底下劫法场。
帐篷里生着一堆火,烟气冲天,乐师们鼓着腮帮子吹唢呐,把气氛营造的雄壮激昂,他们得了吩咐,不管发生什么,吹奏不能停,停就杀头。
远处城墙下,姬宇乾和关璐远远看到这一幕,姬总酸溜溜道:“这个逼装的,可以打一百分了。”
全场皆惊,唯有老程头明白怎么回事,他拔出枪来带着悲怆的腔调高呼道:”岳武穆显灵了,杀鬼子啊!”
话音刚落,腾云驾雾的刘彦直将花枪换手,以投掷标枪的动作奋力投出,花枪顿时化作一道闪电,穿透了桥本大尉穿着白衬衣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戏台的木头地板上,枪杆子犹在不停震颤。
宪兵大尉的军刀脱手而出,在空中翻飞着,只见岳武穆身形一动,立刻到了戏台上,伸手接住了军刀,在赵子铭身上划了两刀,绳索断开了。
日本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举枪瞄准劫法场的人就要开火,老程头早就盯上他们了,抬枪就打,鬼子兵应声倒地。
少年程栓柱本以为自己是孤身劫法场的,没想到有人抢了先,他也顾不得多想,拔枪开打,台上那位岳武穆将赵司令提着落在人群中,冲程栓柱喊道:“救人!”
刘彦直不认识少年程栓柱,但是他能猜到此人就是年轻时的老程头,把赵子铭交给他,自己才能放手大胆的去杀鬼子。
激烈战斗时刻,不需要寒暄和解释,程栓柱上前拉住了赵子铭的手:“叔,跟我走!”
桥本大尉还没死,他只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口气还在,眼睁睁的看着城内乱作一团,自己布置了大量兵力,还是没能防住敌人,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其他日本军官终于反应过来,城墙上的机关枪开始扫射,无差别的射杀戏台下看热闹的老百姓,大批严阵以待的日军和皇协军从兵营里冲出来,南泰四个城门全都关闭上锁,劫法场易,出城可就难了。
戏台周围一片惨叫,老百姓可遭了秧,本想看砍头大戏,自己却成了枪下鬼,戏班子的奏乐也停了,大伙儿四散而逃,可是城墙上火力太猛,一茬茬的看客像割草一样被打倒。
刘彦直大怒,腾空就上了城墙,举起军刀左劈右砍,他用的是桥本大尉的家传宝刀,有二百年历史的橘之丸,锋利无比,杀人不见血,城墙上的日军队形密集,长枪施展不开,刘彦直砍的兴起,真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头颅,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胡同。
城墙上的机枪一停,老百姓的活路就有了,纷纷夺路而逃,可是从兵营里出来的鬼子又把他们拦住,训练有素的日本兵或半跪或卧倒,不停地拉栓开枪,他们分不清谁是抗日分子,只管一通猛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卧倒,都卧倒,别乱跑。”一个打扮成农夫的汉子高声喊道,他是八路军政委叶雪峰,特地潜入南泰阻止程栓柱干傻事的,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估计,不得不暴露身份保护老百姓了,叶雪峰同样是神枪手,他一边喊,一边开枪,打死了正在指挥的日军小队长。
刘彦直砍光了南门上的日本兵,坐在重机枪前开始搂火,猛烈的弹雨将城内的鬼子打得落花流水,趁着这个空当,老程头冲年轻的自己一招手:“上车!”
少年程栓柱拉着赵子铭奔向汽车,关璐早将车门打开,两人跃入车内,姬宇乾一踩油门冲了出去,老程头殿后,又冲叶雪峰喊道:“叶政委,扯呼!”
叶雪峰反应很快,一个箭步跳上汽车踏板,手持快慢机放平了横扫,二十发子弹顷刻间扇面扫出,将城门口的拦路狗打翻,汽车撞开栏杆,发疯一样在土路上狂奔。
刘彦直打完了子弹,他不会操作九二式重机枪,没法继续上子弹,鬼子们趁机嗷嗷叫着杀过来,他左右看看,从尸体上摘下小甜瓜手榴弹,接二连三的抛出,炸的鬼子鬼哭狼嚎,这还不过瘾,他又从城头上跃下,穿着长靠冲了过去,髯口也掉了,脸上的油彩也花了,露出本来面目。
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展开了,鬼子兵一根筋,还没醒悟到他们遇上了什么人,依然教条的退子弹上刺刀,用刺刀对付刘彦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菜,胜负毫无悬念,片刻间人头滚滚。
鬼子们的士气这才彻底瓦解,至于皇协军,早就握不住枪来,吃粮当兵的本来文化素质就低,基本上以文盲为主,刘彦直的扮相加神威,还有老程头的那一嗓子,真的让他们认为岳武穆下凡了,凡夫俗子和神仙打仗,那不是找死么。
刘彦直砍死了五十多个鬼子兵,橘之丸非常好使,斩断人的颈椎骨那一刻的手感非常美妙,满地都是穿着黄呢子军装的无头尸体,他一身白底蓝边的戏服铠甲也变成了大红袍,县城里已经听不到枪声,日本人终于发现,子弹对这个妖魔没有用,巨大的恐惧让他们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全都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戏台上的桥本大尉还没死,他两腿无意识的抽搐着,无神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红甲神人,嘴里吐出一串血泡,喃喃道:“你是谁?”
刘彦直没回答,手起刀落,桥本的头颅腾空而去,被他一把抓住,随即纵身飞去,在县城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腾云驾雾而去。
老百姓全都跪下了,皇协军们也跪下了,一个个不停地磕头,岳飞岳武穆显灵救走了赵司令,这说明赵司令命不该绝,中国更不该亡,亲眼目睹这一事件的人们添油加醋的将岳武穆劫法场的故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播了出去,等传到重庆的时候已经变了味,以讹传讹,岳武穆变成了赵子龙,但故事主线没变,蒋委员长是基督信徒,自然不会相信这个谣言,但却明白宣传的重要性,命令宣传部门将此故事改编成戏剧传唱,这是后话不提。
……
汽车在土路上飞驰,姬宇乾都快把油门踩断了,关璐不时紧张的看着后窗,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日军的摩托车队和马队没有出现。
老程头和叶雪峰各站在两侧的汽车踏板上持枪警戒,关璐坐在副驾驶位置,程栓柱拿着油瓶子和棉签帮赵子铭擦眼睛。
“各位英雄,救命之恩不言谢,有用得着我赵子铭的时候,刀山火海一句话。”赵司令刚从鬼门关上爬回来,依然毫无惧色,大大咧咧。
叶雪峰也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姬宇乾道:“抗日的,还管哪部分么?”
关璐也说:“我们是中国人,这就够了。”
叶雪峰道:“我是八路军江北支队的叶雪峰,幸会各位,有机会请到大青山根据地一叙,我还有事,赵司令就交给你们了,拴柱,照顾好你叔。”
赵子铭听出叶雪峰的声音,嚷道:“走啥,我大难不死,咱们得喝啊。”
叶雪峰忍了忍,道:“子铭,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今天是老子砍头的日子,也是老子新生的日子。”
“今天小唯分娩。”叶雪峰道,“你养好伤再回去吧,我先去了。”说完从疾驰的汽车上跳下,大踏步的去了。
姬宇乾一脚刹车停下,问赵子铭:“去哪?”
赵子铭呆了一会,虎目中流出泪来:“我对不起她们娘俩。”
少年程栓柱道:“叔,回头我把婶子和娃接出来,咱们继续逍遥快活打日本。”
老程头怒道:“胡扯!干八路才是正道。”
少年程栓柱斜着眼看着这个老头,一副不服气又不敢顶撞的样子。
赵子铭笑道:“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还能没有咱的活路么,先回咱的十三路军司令部。”
所谓赵司令是自封的官衔,赵子铭是抗日救国军第十三路司令,手下其实就十几号人,但在南泰周边混得风生水起,谁都不敢不给他面子,这回从日本人刑场上逃出来,威名更加如日中天,出了县城就等于龙归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县城是日本人的天下,城外是游击队的地盘,出了公路沿线,少于五十人枪,鬼子都不敢随便乱走,汽车的油箱见底了,大家弃了车,步行前往附近村落,只留下少年程栓柱接应刘彦直。
半小时后,刘彦直骑着马赶到了,依然是戏服打扮,血染征衣,马鞍旁系着桥本的首级,腰挎东洋刀,手提歪把子,混搭风令少年程栓柱折服不已,当即拜倒马下:“岳爷爷,小的给你磕头了。”
刘彦直哈哈大笑:“起来,头前带路。”
少年一骨碌爬起来,昂首挺胸,带着无尽的骄傲牵起了缰绳,帮岳武穆牵马可是八辈子修来的造化。
第七十四章 赵子铭回归八路军
附近的村落叫陈官庄,有百十户人家,大地主陈嘉上住在村南头的青砖大院里,家里养着五个护院,有大枪三杆,盒子炮两把,陈老财的大儿子是乡里的维持会长,一家人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不把抗日救国军的赵司令放在眼里。
十天前,赵子铭派了几个弟兄到陈家来借枪借粮,陈老财不但不给,还让护院开枪伤了人,赵子铭大怒,隔了三天,亲自带人把陈老财绑了,直接一枪崩了,这才引来祸事,陈大少为父报仇,设了局活捉了赵子铭,就差那么一点,今天赵子铭的脑袋就挂在县城旗杆上了。
再次来到陈官庄,赵子铭一点都不怵,大摇大摆进了村子,先到陈家大宅前绕了一圈,大喊道:“都他妈看清楚咯,老子回来了!”陈家大宅里的护院们一声不敢吭,更不敢开枪,连看家的狗都不敢叫唤。
赵子铭在南泰地面上很吃得开,不管哪个村都有他的眼线,陈官庄也不例外,自有人接待赵司令一行,八个凉八个热,好酒一坛伺候着,正巧村里有个郎中,老程头把郎中请来,继续给赵司令医眼。
虽是乡下土郎中,但却有着祖传的医术,一番检查后,赵子铭依然大马金刀的坐着,问道:“大夫,我这眼还能看见东西么?”
郎中说:“左眼伤的重了些,怕是好不了啦,右眼能保住。”
赵子铭笑道:“独眼龙也不错,右眼留着瞄准用,治吧,治好了我赏你五千大洋。”
说话间,少年程栓柱带着刘彦直来了,正在治疗眼伤的赵子铭没法起身感谢,只是吩咐程栓柱去把自己藏在土地庙神龛后面的东西取来。
等了半个时辰,赵子铭的眼睛处理完毕,右眼勉强能看到东西了,但是视力很差,他招呼众人落座,喝酒。
“你们都是我的再生父母,这碗酒,我敬你们。”赵子铭端起海碗,咣咣喝下去,这股豪气让人钦佩不已,战争年代的人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只有这样的狠角色,才能闯出名堂来。
少年程栓柱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褡裢回来了,将褡裢往桌上一倒,一堆银元金条倾泻出来。
“救命之恩,你们该拿的。”赵子铭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我们不要钱,缺钱自己会去取。”刘彦直道。
赵子铭变了脸色:“那岂不是不给我面子。”
刘彦直讥讽道:“赵司令都中了圈套被鬼子活捉了,丢下孤儿寡母慷慨就义,面子已经赚够了,这会儿还要什么面子。”
赵子铭一张脸臊得通红,想发脾气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人家刚救了自己性命,可是不要钱,这大恩怎么报答。
少年程栓柱轻轻拽了拽赵子铭的衣襟,耳语道:“叔,咱的大恩人不是人。”
“不是人?”赵子铭纳闷了,“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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